欧思博士快活他说:“我把整所宅子建成了一座博物馆。当一个单身汉就有这好处。当然啦,我没把东西安顿好。哪一天等我有一两个星期的空闲……”
一时间他环顾左右,显得有点困惑;后来好像记起了什么,就推开一张以巴纳德星球上的最高级生命体——海洋里的无脊推动物——的发展作进化图解的挂图,说道:“瞧这个。怕是有暇疵的。”
响铃细致地焊接好吊在一根细钢丝上。一眼就能看出它是有暇疵的。有一条压缩线从中间绕过,使它看上去好像是两个小半球牢牢地但不完美地紧十贴在一起。除此之外,它打磨得很十精十致,正好发出暗淡的光泽,呈柔和的灰色,像天鹅绒般滑腻,还隐隐布满麻点,一些实验室枉费不少十精十力试图造出合成响铃,却发现无法仿制。
欧思博士说:“我做了许多实验,才找到合适的铃槌。一只有暇疵的响铃是很难弄清楚其十性十质的。可是骨头行。我这儿有一根——”说着,他举起一样灰白色的东西,看上去有点像一只又十粗十又十短的匙。“是我用公牛的股骨制成的。听——”
他的短而粗的手指极其轻巧地摆十弄着响铃,摸一处最灵敏的地方。他调整好位置,很仔细地让响铃稳定下来。随后他又让它自十由摆十动,接着用骨匙的粗十大一端轻轻敲打响铃。
刹那问像是有100万只竖琴在一里外齐奏。乐声高涨消逝又回复。它来自不知何方,仿佛在头脑里鸣响,无比地悦耳、哀婉和震人心炫。
它终于渐渐消失,有整整一分钟他俩谁也不说话。
欧思博士说:“不坏吧,嗯?”说着将手一挥,让响铃在钢丝上摆十动不止。
台文波特不安地挪动着身十子。“小心!别打碎了。一只好响铃非常脆弱易碎,这是众所周知的。”
欧思博士说:“地质学家们说,响铃只是在高十压下变十硬的浮石,里面真空,有一些颗粒状小石子可以自十由地互相撞击。那是他们的说法不过要是情况确是如此,那么我们怎么无法复制呢?再说跟一枚没有暇疵的响铃相比,这一枚简直成了和儿童玩的口琴。”
“一点不错,”台文波特说,“地球上拥有无暇疵响铃的人都不到100个,还有上百个机构和个人愿意出任何高价收购,决不问任何问题。谁要是有一批响铃在手,当然会引起凶杀。”
宇宙地质学家转向台文波特,用一只粗而短的食指把眼镜推回到他那只不起眼的鼻子上。“我并没忘记你的凶杀案。请说下去。”
“只消一句话就能说清楚。我知道凶手是谁。”
他们已经回到了书房里各自的座椅上,欧思博士两手抱拳放在亘的胖肚皮上面,说道:“真的吗?那你当然没什么问题啦,探长。”
“知道和证明不是一回事,欧思博士。不幸的是,他没有不在犯罪现场证据。”
“你的意思是说,不幸他有,对不对?”
“我说的就是我话里的意思。如果他有不在现场的证据,我就能戳十穿它是假的。如果有证人声称曾在凶案发生的时候在地球上看见他,他们的证词也能被戳破。如果他有什么证明文件,最终也能被揭发是伪造的或者是某种骗局。不幸他什么也没提供。”
“他提供了什么呢?”
台文波特探长仔细地描述了佩顿在科罗拉多的别墅。他总结说“每年8月他都在那儿过着绝对与世隔绝的生活。就连地球调查局不得不就这一点替他作证。无论哪一个陪审十十团十十都不能不假定今年8月他照常呆在他的别墅里,除非我们能提供确凿的证据证明他是在月球上。”
“你有什么理由认为他当时是在月球上?或许他是无辜的。”
“不!”台文波特几乎声色俱厉。“15年来我一直在设法收集足够的证据使他就范,可始终没有成功。不过这会儿我已能闻出佩顿犯罪的气味。我可以告诉您说,除了佩顿,地球上没有一个人能有这样大的胆子或者有这样密切的关系网敢于设法把走私进来的响铃倒卖出去。大家都知道他是个有经验的宇航员。大家也都知道他曾与被谋害的人有过联系,尽管这种系发生在几个月之前。不幸所有这些情况都不算什么证据。”
欧思博士说:“使用心理刺探早已合法化了,干吗不使用一下呢,难道这不是最简单的办法?”
台文波特现出怒容,脸颊上的伤疤开始发青。“您读过康斯基一海亚卡瓦法规吗,欧思博士?”
“没有。”
“我想谁也没读过。政十府说,心理隐秘的权利是最基本的人权。说得好,可是跟着来的呢?一个受到心理刺探的人一旦证明他被指控的罪名不能成立,就有权要求法庭给予高额赔偿。在最近的一个案例里,有个银行出纳员被不正确地怀疑犯有偷盗罪,受到心理刺探后证明无辜。结果得到2万5千元赔偿金。好像是指向偷盗罪的间接证据结果指向了一桩小小的通十奸十罪。他申诉说他失去了工作,受到女方丈夫的威胁从而生活在人身伤害的恐惧中,最后还遭到讥笑与谩骂,因为有个小报记者打听到了心理刺探的结果。他的申诉得到法庭的认可。”
“我能理解那人的申诉理由。”
“我们谁都能理解。麻烦就在这里。还有一点需要记住:一个不论什么理由受过一次心理刺探的人不论什么理由不能再次受心理刺探。法律规定。一个人在一生中不应该遭受两次心理危机。”
“不很方便。”
“一点不错。自从心理刺探合法化以后的两年内,我已数不清有多少骗子无赖想方设法使自己因抢钱包而受到心理刺探。这样一来他们以后就能肆无忌惮地干犯罪勾当啦。因此您可以理解当局不会轻易让佩顿进行心理刺探的,除非他们已掌握他确凿的犯罪证据。不一定是法律证据,可必须是强有力的证据,足以说服我的上司。最糟糕的是,欧思博士,如果我们不带着心理刺探记录上法庭,我们就无法胜诉。像凶杀这类严重案件,不使用心理刺探本身就足以向最愚昧的陪审员证明,公诉的一方并无十分把握。”
“那么你要我帮你干什么呢?”
“证明他8月里某个时候在月球上。而且必须速战速决。我没法把他作为嫌疑犯继续拘留下去了。万一这次凶杀的消息传了出去,新闻界就会像一颗行星撞到金星的大气一样,立刻爆炸开来。一桩富于煽动十性十的罪案,您知道——发生在月球上的第一起凶杀案。”
“凶杀发生的确切日期是哪一天?”欧思博士间,他的态度突然转变成生气勃勃的盘间。
“8月27日。”
“什么时候逮捕他的?”
“昨天。8月30日。”
“那么说来如果佩顿是凶手,他有足够的时间回到地球上。”
“刚好。刚刚好。”台文波特的嘴唇变薄了。“我要是早到一天——要是我发现他的住处空着——”
“你揣摩这两个人,凶手和被害人,一起在月球上呆了多久?”
“从地上的脚印看,有不少天。至少一个星期。”
“找到他们使用的宇宙船没有?”
“没有,或许永远找不到了。约莫10个小时以前,丹佛大学报告说从昨晚6时开始,本地辐射突然增加,持续了好几小时。这种事干起来很容易,欧思博士,只消调整一下宇宙船的十操十纵系统,让它无人飞行,然后使微核反应堆在50哩高空路爆炸。”
“换了我是佩顿,”欧思博士若有所思他说,“我宁肯在船上杀了那人,然后连十十尸十十体和船一起炸掉。”
“您不了解佩顿,”台文波特十陰十郁他说。“他喜欢占法律的上风。他为此沾沾自喜。陈十十尸十十月球是他对我们的挑战。”
“我明白了。”欧思博士转动着手掌轻轻拍着肚子说。“嗯,倒是有一个机会。”
“能证明他去过月球?”
“能告诉你我的想法。”
“现在?”
“尽快。当然啦,那要在我有机会见到佩顿先生之后。”
“这可以办到。我有架无重力喷气飞机在外面待候。我们可以在三分钟内到达华盛顿。”
突然一阵非常吃惊的神色掠过胖宇宙地质学家的脸。他站起身来,离开地球调查局侦探,啪咯啪塔地向乱糟糟房间里最黑暗的角落走去。
“不!”
“我不乘无重力喷气飞机。我信不过它们。”
台文波特困惑地瞪着欧思博士。他结巴着说:“您宁肯坐单轨火车吗?”
欧思博士厉声说:“我不相信一切形式的十交十通工具。我信不过它们。除了走路。我不在乎走路。”他突然变得很热切。“你能把佩顿先生请到这个城市里来吗,到某个光是步行就可以走到的地方?到市政十府,辟如说?我常常步行到市政十府。”
台文波特束手无策地环顾着房间。
“我可以把佩顿带到这儿来,一直带到这个房间。这能使您感满意吗?”
欧思博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好极啦。”
“我希望您能履行您的诺言,欧思博士。”
“我将尽力而为,台文波特先生。”
路易斯·佩顿厌恶地打量一下四周,又轻蔑地瞪了一眼冲他点头表示欢迎的胖子。他看看让给他坐的座椅,用手掸了掸才坐下。台文波特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就座,身上佩带的激光手十槍很触目。
胖子面露笑容,坐下后用手轻轻拍着他的圆肚皮,仿佛刚刚吃光一顿佳肴,还一心想要全世界都知道。
他说:“晚上好,佩顿先生。我是十温十台尔·欧思,宇宙地质学家。”
佩顿又盯了他一眼。“你找我干什么?”
“我想要知道您在8月里有没有到过月球,不管在什么时候。”
“我没到过。”
“可是从8月1日到8月30日,没有人在地球上看见过您。”
“我在8月里过着正常的生活。我在那个月里一向不为人所见。让他来告诉你吧。”说着,他朝着台文波特的方向一晃脑袋。
欧思博士轻声笑了起来。“要是我们能证实这件事该有多好。但愿有什么方法能区别月球与地球。比如说,我们能分析您头发里的尘土,然后说:‘啊哈,月亮岩。’不幸的是我们不能。月亮岩跟地球岩没什么不同。即便有什么不同,您的头发里也不可能有什么月球上的尘土,除非您不穿宇宙服登上月球表面,而这是不可能的。”
佩顿不动声色。
欧思博士继续说下去,一边慈祥地微笑着,一边举起一只手把光悠悠地架在他大蒜鼻上的眼镜扶正。“一个在空间或月球上旅行的人呼吸地球空气,吃地球食物。不管他在宇宙船上还是穿着宇宙服,他都把地球环境带在他身旁。我们正在寻找这么一个人,他在空间旅行了两天去月球,在月球上至少呆了一个星期,又花了两天工夫从月球返回地球。在整个这段时间,他都把地球带在身旁,这就使事情很难办。”
“我倒有个建议,”佩顿说,“你们可以释放我,再去寻找真正的凶手,事情就不会这么难办了.”
“很有可能这么做,”欧思博士说。“您可曾见过这玩节儿吗?”他把一只胖乎乎的手伸到椅子旁边的地面上,拿起一只强光内蕴的灰色球体。
佩顿微微一笑。“我看好像是枚响铃。”
“是响铃,凶杀的目的是夺取响铃。您认为这一枚怎么样?”
“我认为它有严重的暇疵。”
“啊,可是仔细看看,”欧思说着迅速将手一挥,隔着6尺距离把响铃扔给了佩顿。
台文波特惊呼一声,从座椅欠起身十子。佩顿使劲抬起两只胳膊,快得刚好接住响铃。
佩顿说:“你这个混帐傻瓜。别这么把它扔来扔去。”
“您很看重响铃,对不起。”
“看重得舍不得打碎一枚。至少这不算犯罪吧。”佩顿轻轻地摩挲着响铃,随后把它举到耳旁慢慢摇动,谛听颗粒状的微小月亮石在真空中互相撞击时发出的轻柔声响。
随后,他拎着那根依旧焊接在铃上的钢丝将响铃擎起,用大拇指的指甲在铃的表面上熟练地划着曲线。就像拔动琴弦似的,铃声响了,非常柔和,非常像笛声,带着一种轻微的颤音渐渐消逝,但余音袅袅,使人联想起夏日晚霞的余辉。
一霎时,三个人都被乐声陶醉了。
随后欧思博士说:“把它扔回来,佩顿先生。扔到这儿来!”说着以命令式的姿势伸出一只手去。
路易斯·佩顿机械地扔出响铃。它形成一个小小的弧圈朝欧思博士等待着的手飞去,但只飞了1/3的路程就往下坠十落,发出一声令人心碎的哀鸣,在地板上跌得粉碎。
台文波特和佩顿瞪着灰色的碎片,两人同样哑口无言,当欧思博士平静的声音传来时他们俩几乎都没有听见。博士说:“等找到罪犯所窝藏的那些原始响铃时,我要求赔我一只没有暇疵的,而且要打磨好,作为补偿的费用。”
“费用?什么费用?”台文波特没好气地问。
“的确,事情现在已经很清楚。尽管我刚才作了那么一个小小的发言,地球环境中有一样东西是哪个宇航员也没法带走的,那就是地球表面的引力。佩顿先生早先对他所扔的东西显然评价极高,然而扔的时候又导乎寻常地失算,这一事实只能说明,他的肌肉还未重新适应地球的引力。因此台文波特先生,我作为专业人员的意见,认为您的犯人在过去几天内曾离开地球。他或许在空间,或许在某个比地球的体积要小的星球上——比如说,月球。”
台文波特得意洋洋地站起身来。“请给我一份您的书面意见,”他说着,用手握住激光槍,“凭它准能获得使用心理刺探的许可。”
路易斯·佩顿一阵晕眩,毫不反抗,只是麻木地意识到他留下的任何遗嘱里不得不包含彻底失败这一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