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铃》作者:艾·阿西莫夫(1 / 2)

路易斯·佩顿从来不公开谈论他如何在十几次斗智中挫败地球上的警察,老是让心理探测器空等一场。当然只有傻瓜才会那样做,不过在他自鸣得意的时刻,也曾想到留下那么一份只准在他死后才许拆开的遗嘱,好让后世的人们看到他的一帆风顺是出于才干而不是出于运气。

他将在遗嘱里写道:“凡是挖空心思想出来的假模十式都会露出某仲痕迹,难以真正掩饰罪行。因此,更好的办法是在一些事件中找出一个已经存在的模十式,然后使你的行动适应于它.”

佩顿就是运用这一原则设计谋害亚尔培特-康威尔的。

康威尔是个小本经营赃物的零售商,他首次找佩顿接洽是在佩顿经常光顾的格林尼尔酒家里的单人饭桌上。康威尔的蓝色西服好象发出一道特殊的光泽,他的皱脸好像露出一个特殊的笑容,他褪了色的小十胡十子翘得好像也有些特别。

“佩顿先生,”他毫不犹豫地上前招呼这个后来将要杀害他的凶手“见到您真高兴。我都快失望了,先生,都快失望了。”

佩顿在格林尼尔酒家一边吃最后一道甜食一边看报时最恨有人打扰他,就说:“你要是有正事要跟我谈,康威尔,你知道到什么地方找我。”佩顿40开外,头发已失去早年的色泽,但他腰板笔直,举止年轻,眼睛乌黑,说话的声音经过长期磨练更是锋利得很。

“这次不成,佩顿先生,”康威尔说,“这次不成。我打听到一窖宝藏,先生,一窖……您知道,先生。”他右手的依指轻轻移动,像是一个铃锤敲打着看不见的物体,他的左手短暂地圈在耳朵上。

佩顿翻了一页报纸(报纸是从远距离传送器上取下的,还带点潮把它叠平,然后说:“响铃?”

“哦,轻点声,佩顿先生。”康威尔悄声说,显得很着急。佩顿说:“随我来。”

他们漫步穿行公园。这是佩顿办事的另一条原则:为了适应地保密,最好在户外压低嗓门讨论。

康威尔小声说:“一窖响铃;一窖囤积起来的响铃。还没加过工,可美丽极了,佩顿先生。”

“你见过吗?”

“没有,先生,可我跟一个见过的人谈过。他有足够的证据让我信服。那么有足够的财富可以让我们退休下来过舒服日子。真正的舒服日子,先生。”

“另外那人是谁?”

一阵狡诈的神色掠过康威尔的脸,但,它犹如冒烟的火炬,掩盖的要比照出的多,徒然添上一层可憎的油腻。“那人是个月球上的小偷小摸,他有办法在月球的环行山上找到响铃的矿藏。我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他从来没告诉过我。可他收集了十几个,藏在月球上,然后来到地球上设法脱手。”

“他死啦,对不对?”

“对啦。一起最令人震惊的事故,佩顿先生。从高处掉下来。非常悲惨。当然啦,他在月球上的所作所为完全是非法的。那儿的自治领政十府对私自采掘响铃有非常严厉的法律限制。因此这或许是对他的一种天罚……不管怎样,我有他的地图。”

佩顿说,神情镇静冷漠:“我不想听你们这次小小十交十易的任何细节。我想要知道的是你为什么来找我。”

康威尔说:“您瞧,佩顿先生,那儿有足够的财富供我们二人平分,我们可以各尽所能。对我来说,我知道宝藏的所在地,我还能弄到一艘宇宙船。”

“是吗?”

“您能驾驶宇宙船,您也有最好的关系网能把这些响铃脱手。这是最合理的分工,佩顿先生。您说是不是?”

佩顿考一下他自己的生活模十式——已有的模十式——觉得事情不而合。

他说:“我们在8月10日动身去月球。”

康威尔煞住脚步说:“佩顿先生!现在才4月呢。”

佩顿行走如故,康威尔不得不快步跟上。“您听见了吗,佩顿先生?”

佩顿说:“8月10日。我会在适当时间跟你联系,通知你把宇宙送到什么地方。这之前别设法跟我见面。再见,康威尔.”康威尔说:“对半分?”

“一言为定,”佩顿说。“再见。”

佩顿继续独自往前走,再次回顾他自己的生活模十式。18岁时他洛基山脉买进一片土地,土地的旧主人曾在那儿盖了一座当作避所的房屋,一切设计都是为了防备200年前的原子战争威胁。结原子战争并未发生,这座房屋却遗留下来,成了反映人们当时如何心吊胆的力求自给自足的一座纪念碑。

房子用钢骨水泥造成,座落在地球上可能找到的最荒无人烟的方,高出海平面很多,四周有更高的山峰作屏障。屋内有自给自足发电装置,自来水由山泉供应,一些冰箱大的足以同时挂10条整,地窖装备得像座堡垒,里面储存了大量武器弹药以对付饥寒十交十、惊惶失措的乱民。屋内的空调设施能把空气洗了又洗,直到除幅能外(天哪,人类有多脆弱)一切都能擦洗干净。

就在这座逃命之屋里,佩顿一年复一年度过他长期鳏夫生活中8月。他带去通讯设备、电视机和远距离报纸传送器。他在自己住宅周围设置了一道力阻碍区篱笆,又在篱笆隔断山中羊肠小道人口处装了一个通报住宅的短距离警铃。每年有一个月,他可以完全独处。没有人看见他,没有人能跟他联系。在绝对的隐居中,他能享受到跟世人(对他们他只能感到一种冷漠的轻蔑)十交十往11个月之后唯一值得他重视的假期。连警察——想到这里佩顿不由得露出微笑——也知道他对8月深切关注。有一次他甚至在保释中逃跑,宁肯冒身受心理探测的危险,也不愿放弃他的8月假期。

佩顿想起了另一个可能包括在他遗嘱里的警句:缺乏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如果干得巧妙,反倒有助于一个人显得无辜。

在7月30日那天,就像每年的7月30日那样,路易斯·佩顿在早晨9:15乘无引力同十温十层喷气飞机离开纽约,在中午12:30抵达丹佛。他在那儿吃了午饭,乘下午1:45的半引力公共汽车去驼峰角,从那儿由山姆·拉伯曼驾驶古老的地面汽车——全引力的!——沿着山间小路送他到住宅门口。山姆·拉伯曼庄严地收下他一贯拿到的10元钱小费,用手碰了下帽沿,这也是15年来他在7月30日那天做惯了的。

在7月31日那天,也像每年的7月31日一样,路易斯·佩顿驾驶他自己的无引力快速飞机回到驼峰角,通过驼峰角的乡村百货店订购了这一个月的必需品。订货单毫无奇特之处。实际上是过去几次订货单的复本。

百货店经理麦金泰严肃地复核了订货单,把它传送到丹佛市山区中央仓库,一小时内全部货物都通过远距离传送装置送到。佩顿在麦金泰的帮助下把物品装上飞机,像往常一样留下10元小费,又回到住处。

8月1日凌晨零时1分,围绕宅郧的力阻碍区全部通上电流,佩顿完全与世隔绝了。

从这开始,模十式改变了。经过深思熟虑,他给自己留下8天时间。这期间他不慌不忙把这个月内该消费掉的必需品全都销毁了他启用了处理垃圾的房间,里面的装备十分先进,能把包括金属和玻璃制品在内的一切物质粉碎成难以辨认的分子壮态未屑。在处理过程中散发出来的多余能量全被流经宅邮的山泉所吸收。泉水的十温十度高出平时5度达一星期之久。

8月9日,他的快速飞机把他送到怀俄明某地,亚尔培特·康威尔和一艘宇宙船正在那儿等着;宇宙船本身当然是个弱点,因为有人出售,有人运送。有人帮忙作起飞准备。然而所有这些人都只跟康威尔有过联系,而康威尔——佩顿想到这里,冷漠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将是个死十胡十同。一个不折不扣的死十胡十同。

8月10日,这艘宇宙船由佩顿十操十作,有康威尔带着他的地图作乘客,离开了地球地面。它的无重力场情况良好。开足马力后,它的重量已减至不足一两。微核反应堆无声地、高效率地供应能量,宇宙船既不出声也不喷十出火苗,悄悄飞越大气层,缩成一个小点,消失不见。

决不可能会有证人目睹这次起飞;而在这歌舞升平的太平时代,已不可能像往日那样会有雷达侦察。事实上的确没有。在空间飞了两天。接着在月球上度过了两周。佩顿几乎出乎本能,从一开始就把在月球上逗留的时间定为两周。他对非职业制图手绘地图的价值不存幻想。对绘图者本人或许有用,因为有记忆帮助。对陌生人来说,这类地图并不比密码强多少。

只是在起飞之后,康威尔才第一次把地图出示给佩顿看。他馅媚微笑着。“归根到底,先生,这是我唯一的王牌。”

“你拿这跟月球地形图核对过没有?”

“我不懂得怎样核对,佩顿先生。我都指望您呢。”

佩顿冷冷地盯了他一眼,随手把地图还给了他。只有一件事能肯定,地点在泰乔环形山上,那是被埋到地下的月球城旧址。至少有一点值得庆幸,天文学在帮他们的忙。这会儿泰乔正在球的白昼一面。那就是说,巡逻船不太可能出动,他们两人不太可会受到监视。

佩顿让宇宙船来一个很危险的快速无引力着陆,停泊在一座环山的十陰十影里,那地方又冷又黑,十分安全。太十陽十已过天顶,十陰十影不缩短。

康威尔拉长了脸。“哎哟,哎哟,佩顿先生。我们怎能在大白天处勘探。”

“月球上的白天不可能永不消失,”佩顿简短地说。“还剩约莫100个小时的十陽十光。我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来适应环境,研究地图.”

答案来得很快,不过不止一个。佩顿一再研究月球地形图,仔细测量,试图在手绘的草图上寻找出环形山的模十式,这张草图是关键,但它指向何处呢?

最后佩顿说:“我们要找的环形山是三座中的一座:GC-3,GC-5,或者Mr10。”

“我们怎么办呢,佩顿先生!”康威尔急切地问。

“我们一座座找,”佩顿说,“从离得最近的一座开始。”

过了月球上的明暗界线,他们就在黑夜的十陰十影里了,以后,他们花在月球表面上的时间越来越长,渐渐十习十惯于永恒的静寂和黑暗喇目的星点以及从环形山上透过来的地球之光。他们在纹丝不动、毫无变化的干燥尘土上留下了凹陷的、不可名状的足迹。佩顿最先注意到它们是在他们爬出环形山完全受到凸圆的地球的光辉照耀之后。那是在他们到达月球之后的第8天。

月球上的寒气迫使他们无法在宇宙船外久呆。但他们每天尽量延长在船外逗留的时间。到月球后的第11天,他们已经排除GC5藏有响铃的可能十性十。

到了第15天,泄十了气的佩顿已濒临绝望。必须是GC-3。Mr10离得太远了。他们已经来不及赶到那里进行勘探再在8月31日之前返回地球。

然而,在第15天的同一天内,绝望被永远埋葬掉了,因为他们终于找到了响铃。

它们并不美丽。只是些参差不一的灰色岩石。像两个拳头那么大,中空,在月球引力中轻如鸿十毛十。共有20多枚,经过仔细琢磨之后每枚至少可卖10万元。

他们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起响铃送往宇宙船,埋在红刨花堆里放好,又返回原地继续运送。就这样步行往返3次,换了在地球上准会把他们累坏,但在月球的细微引力下简直算不得什么。

康威尔把最后一批响铃传给了佩顿,佩顿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在外层人口舱内。

“别让它们挡了道,佩顿先生,”他说,无线电话机里的声音听在一个人的耳里有点刺耳。“我上来啦。”

他蹲下十身十子在月球引力下准备来一次缓慢的高跳,才抬头就吓鬼不附体。他的脸隔着头盔的透明面罩可以看得很清楚,已歪扭一副最后的恐怖怪相。“不,佩顿先生,别——”

佩顿握着喷气十槍的手一紧,开了火。只见一道无法忍受的亮光一闪康威尔就成了一具残骸,横躺在破碎的宇宙服和渐渐凝固的血泊中.“

佩顿忧郁的凝视死者片刻,但时间极短。随后他把最后几枚响铃搬到早已准备好的贮存器内,脱十下宇宙服,先发动无重力场,再发动微核反应堆,开始了回地球的旅行,但比两个星期前要多出一二百万财富。

8月29日,佩顿的宇宙船船尾向下,悄悄地降落到8月10日那天在怀俄明起飞的地方。佩顿选择此地降落的心思没有白费。他的高速飞机仍在那里,受到乡间一片弯弯曲曲的,岩的掩蔽。他再次搬运响铃,连同贮存器一同搬入岩深处,用泥土松松地掩藏好。他重新回到宇宙船上,启动十操十纵仪器,作好最后的安排。他再次爬出宇宙船,两分钟后船上的自动仪器开始工作。宇宙船静悄悄地快速开动,只见它向上一蹦,冲向空中,由于地球在它下面自转,它似乎偏西飞行。佩顿把手遮在眯缝着的眼睛上望,在他目光的尽头微光映着蓝天一闪,随即变成小小一十十团十十烟云。佩顿的嘴一歪,露出笑容。他判断得很正确。由于镉安全杆已往后扳到不起作用的程度,微核反应堆超出安全点,于是宇宙船就在核爆炸中消失了。

20分钟后,他回了自己的住处。他很疲乏,肌肉在地球重力下又酸又疼。他睡得很好。

12小时以后,天才朦朦亮,警察就来了。

开门的男子十交十叉起两手放在他的大肚子上,把挂着笑容的脑袋点了两三下,表示欢迎。进门的男子名叫塞顿·台文波特,是地球调查局的侦探,他进门后不安地东张西望。

房间很大,半明半暗,只有一盏耀眼的照明灯把光圈集中到一只组合的扶手椅写字桌上。一排排缩微书籍摆满四壁。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挂着几张银河系地图,另一个角落里的架子上有一架银河望远镜的镜头闪出柔和的微光。

“您是欧思博士?”台文波特问,声调里显出有点难以相信。台文波特是个矮胖汉子,黑发,高而小的鼻子,一边的腮帮上有一个星形伤疤,是一条神经鞭近距离打中他后永远留下的标记。

“是我,”欧思博士说,是一种细小的男高音。“那么说来您是台文波特探长啦。”

探长出示证十件说:“大学当局把您介绍给我,说您是宇宙地质学家。”

“两个钟头前你来电话的时候已说过啦,”欧思和蔼他说。他浓眉大眼,狮子鼻,两只金鱼眼上架着一副厚眼镜。

“我马上就要谈到正题,欧思博士。我想您已到过月球……”

欧思博士刚从一堆散乱的缩微书籍后面拿出一瓶红酒和两只蒙着灰尘的酒杯,听到这里就突然鲁莽地打断他的话:“我从来没到过月球,探长。我也从来不曾有过这打算!宇宙航行是桩蠢事。我才不迷信它哩。”随即他的语调变十温十和了:“请坐,先生,请坐。喝点什么。”

台文波特探长喝着酒说:“可您是……”

“宇宙地质学家。不错,我对其他星球感兴趣,可那并不等于我非亲自去那儿不可,老天爷,当历史学家并不一定要时间旅行,对不?”他坐了下来,圆脸上再次浮出一个宽阔的笑容。“现在请把你的来意告诉我。”

“我这次来,”探长皱着眉说,“是想跟您请教一起谋杀案。”

“谋杀?我跟谋杀有什么关系?”

“这起谋杀案,欧思博士,发生在月球上。”

“令人吃惊。”

“还不至于令人吃惊。是空前的,欧思博士。自从建立月球自治领50年以来,宇宙船爆炸过,宇宙服漏过气。有人在有十陽十光的一面煮熟,也有人在黑暗的一面冻死,更有人在明、暗两面窒息而死。甚至有人活活摔死,考虑到月球的引力,这样做倒是需要些本领的。不过在整个这段时期,还没有一个人在月球上死于另一个人蓄谋的暴力——直到现在。”

欧思博士说:“是怎么发生的?”

“用激光槍。幸运的是事有凑巧,在出事的一小时内当局正好在场一艘巡逻船看见月球表面上有道亮光一闪。您知道在黑暗的一面一道闪光能照多远。巡逻船的驾驶员通知了月球城,然后着陆。就在他转了个圈往回驶的时候,他发誓说刚好在地球光下看见好像有一艘宇宙船起飞。着陆以后,他发现了一具被激光槍击毙的十十尸十十体和脚印。”

“那道闪光,”欧思博士说,“你以为是激光槍开槍时发出的?”

“确凿无疑。十十尸十十体是新的,内脏还没冻冰。脚印是两个人的。仔细测量后表明,是两类不同直径的足迹,属于不同尽码的宇宙靴。它们主要通向环形山GC-3和GC-5,一对———”

“我对月球上环形的官方编码很熟悉,”欧思博士和颜悦然他说。“嗯。总之,GC-3那儿的脚印引向环形山岩壁上的一条裂缝,”缝里发现一些作打磨之用的浮石碎片。经调射线检验证明——”

“响铃,”宇宙地质学家非常激动地插嘴说。“别跟我说你的这次凶杀案与响铃有关!”

“要是有关,那又怎么样呢?”台文波特茫然问。

“我也有一枚。是大学的一个探险队发现了转送给我的,以酬谢一来吧,探长,我一定要让你见识一下。欧思博士跳起身,啪咯啪喀地穿过房间,招手叫探长跟着他走。台文波特有点心烦意乱,只好跟上去。

他们走进了第二个房间,比第一个大些,更黑暗,也更拥挤,各式各样的资料杂乱无章地堆在一起,一点不讲究条理,台文波特见了不由得目瞪口呆。

他看出一小块“蓝釉”似的东西,来自火星,某些十浪十漫主义者认为它是早已绝迹的火星人遗留下来的手工艺品。还有一小颗陨星;一只早期宇宙船的模型;一只密封的瓶子,瓶内一无所有,标签上潦草地写着:“金星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