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质的消失》作者:格雷格瑞·本福特(2 / 2)

帕蒂尔向他指出细节之时,空气输送管的嗡嗡声突然归于平静。“希望这只是暂时的。”克利在突然的安静中说。

“我相信这只是一次小小的检修,”帕蒂尔说。

“这经常发生。”新艾立刻表示赞同。

克利可以敏锐地嗅到他身上的汗味。他不知道他们是否在电路装置中配了排热设备,这里的热度已足够改变最佳的判断力。

布利夫人继续用一种演说者的口吻说道,“我们雇用了工程系的学生,——这里有很多这种人——让他们从每个导管孔中穿过电线。我们把每根接在一起融合,长度有一百英尺左右。然后在导管中通人氖气,接上高十压线,电压高达二百八十伏……”

克利点点头,把她的描述同国家科学基金会里的差别比较了一下。科拉矿里的这个群体几十年来不断修正他们的试验,最近这次大型扩张记灵得很不全面,原则仍然简单,每根导管通上了很强的电流以,这时,每当有一个荷经过,就会爆出电火花,通过观察电火花闪动部份的线路就可以知道每个电荷的路径。这个巨大的铁柱实际上是一个监测器。

他斜倚着身十子,对布利夫人的演说微微点头,同时注意到顶上的一各人,裂口处结束响亮的叮声。电火花闪闪发光,仿佛燃十烧着蓝色和橙色的火焰。闪亮的火花照亮了连线工人的侧影,穿过了头顶上的导线,一时之间克利如同见证了定宙射线自这间铁屋的两点洒落,用它们短暂的生命照亮了这个空间。

“——而且我确认我们验证了五十次。”布利夫人结论说。

“什么?”克利从他的白日梦中醒来。”那么多?”

她清朗的笑声响了起来。“你不相信!”

“哦,次数大多了。”

“我们的监测系统现在已经改进了,”布利夫人说。

“上次我们听说它有五百吨重,”克利小心他说。这是他们发电报告知国家科学基金会的。

“那是几年前了。”帕蒂尔说。“正如你所看到的,我们付出了双倍的努力。”

“哦,要看到那么多次衰变,我想你们需要的观察器容量大得不得了。”克利怀疑他说。“我们可以说它有五千吨重。克利教授。”布利夫人说。

“看看再说吧。”克利简洁地掩饰了他的惊讶,那是不可能的,问题的关键是,他们到底有没有可以证明的事实。

凉空气又在砰然重击声中缓缓而下了,克利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抬头望向尾顶,在那里,质子也许正在衰变,这种衰变就发生在数里之上,被烈日烘烤着的土地中。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不会有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确信是厌烦的产物。

在他信任那十十团十十纠缠不清的电路之前,足足观察了两天。“在我相信口袋里有一只猫之前你得先把口袋解十开,”他这样对布利夫人说,接下来又不得不向她解释这个玩笑是什么意思。

然后就是为期三天的试验,检测一个已知放射源中衰变的准确过程,而这一系统的反应好得令人吃惊,他发现他们的设备如同拜占庭帝国一样古老,但运行良好。

可是,小心行十事是必要的,质子的衷变太少见了,预言新生粒子的大统一理论获得极大成功,同时,也在物理学界引起了忧虑,从此、物质终结了,但同人类短暂的一生相比,这种因质子衰变引起的物质消亡并不是最快的。

人十体中大约存在着大量的质子和中子,只要有极少一部分发生衰变,引起的放射十性十癌症就会致人于死地。最卑微的生命形式也要求原子核的质子平均存活一亿年以上。

所以,即使在大统一理论之前,物理学家们也知道质子存活得很久,那些观点被称为“加特斯理论”。十年前,象克利一代的毕业生就总是拿这个理论开玩笑,但是,为了证明这个被人嘲笑的理论包含十着一定真理,却花费了无数人的心血。

“加特斯理论”最简单的一生是预言质子的存活时间在1031年以上,比生命本身的极限不知长了多少倍,事实上,它比宇宙的年龄还大,因为宇宙只存在了2x1010年。

人类可以采用不同方法观察质子的年龄,他们可以花1031年的工夫观察一个质子,但就人寿而方,真正可行的办法是聚集1030粒质子,对它们进行一年的观察,看是否有衰变出现。

美国、日本、意大利和印度的科学家们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就进行了这类试验,但没有任何质子发生衰变。

于是,理论家们宣称,数理计算应更为复杂,他们抛弃了特定的均衡组合,推断质子的生命周期为1032年。

最流行的集合质子的方法是用水来聚拢它们。西方的物理学家们在盐矿中挖了有六层楼房那么高的水池,热切地期待着物质分解消失时典型的蓝色脉冲出现。观察更长的生命周期意味着等得更久,没人愿意这么干;或者,另外一个办法就是加入更多的质子,更容易的方法是把水池挖得更大,于是人们把注意力投向了美国和日本……然而,仍然没有质子衰变。生命周期超过了1032年。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求实主义打破了两方人进行试验的野心,很少有人能记起科拉矿中进行的试验。当政治冲突切断了西方与印度的联系之后,西方的物理学家认定科拉矿中的试验已中断了。

但实际上试验仍在极深处进行着,不象西方那样,被宇宙射线污染所得的数据不准确,克利在科拉矿的计算机中心发现了这一点。

这里保存了9x109种类型的记录。系统拒绝接受明显有误的内容,可是还是存在着细微的让人不解的东西。理论宣称,质子之所以衰变,是因为组成它们的夸克改变了存在状态,中子不受干扰,因为它的衰变无所不在,分裂成质子和电子。最终,物质的分解消亡吻合于质子的稳定存在。

克利发现科拉矿试验小组成员花了几年的时间来改变其软件。他们删除了数以千计有名无实的所谓质子衰变现象,有十八种质子衰变方式,每种方式有不同的标识显示光子和粒子的分离。

粒子路径追十踪十器在外边的铁屋里,以闪光和火花记录其路径。

克利工作六天这后,布利夫人十温十和地告诉他,“你将发现我们就各种可能情况进行了分析考虑。”

“对,分析是很透彻,”他谨慎他说。他对其工作的高水准相当惊讶,但仍然还不愿认可什么。

“如果有任何模糊之处,我们就会抛弃那个结论。”

“我已注意到了。”

“在右侧的能源系统有一些无法控制的变量,这些我们就忽略不计了。”

“很好。”

布利夫人俯身递给他一份双向检测程序,他嗅到一种野花的芬芳,她用的香水使他清晰地感受到她那莎丽袋下丰满、十温十暖的身十体。她没有多余的脂肪,那椭圆形的脸蛋和圆十润的双十唇带着十性十感痕迹……

物理指令的键人导致了荧光屏上的暴动,而克利就是法官,审判着这一切混乱。

他坚持分析几千个候选试验结果,用以对科拉小组的软件进行双盲测试。

九天之后,他选出了六十七个看上去象真正粒子的结果。

其中有六十五个与布利夫人的分析吻合。布利不得不承认,另外那两个非常相似。

“这可超值了,”他凝视着科拉的软件阵容沉思他说。

“你所表达的价值,”布利夫人说,“是从金融的角度模拟的。”

“这是一种表达方式。”

“行了,让我们略掉那两个多余的结果吧。”

“哦,我愿意——”

“不,不,我们认为只有六十五个。”她那双杏仁般的眼睛没有流露出一丝害羞之意。

“它们值得一试,我这么想,”他的眉十毛十扬了起来。“这只是一种表达方式。”

“于是你觉得它们适合理论的需要。”

她那种谨慎地遣词造句的方式使他倾身向前,仿佛对自己那种法官式的态度表示歉意。“我不得不从细节上考虑所有其它的衰变模十式可能十性十,观察一种模糊的过程,一种与事实相近似的过程。”

她点点头,“对,有必要对之进行分析。”

质子也可能国外在因素而衰变。

然而,情况看起来还不错,他为他们的成功感到惊奇。这种成功中包含了无数的劳动。“我会尽快完成我该干·的事儿。”

“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无线电网络以备需要时使用。”

“哦,什么?”

“以备你和美国同僚联络。”

“哦,对。”

他知道,以备宣布成功时需要。让全世界知道。但何必这么急呢?

这使他想到,他们也许怀疑他自己是否能完成这份工作。

每晚他们都睡在上边过去矿工睡的地方。每天夜里,物理学家都得听上一个小时管道的轰呜声。那几个人睡在一个长长的棚子里,但克利分配到了一间小小的木棚。每个傍晚他都同他们一起喝稀粥,小心翼翼地向自己喝水的杯子里加进净化药片,使用干净的碗,因为矿里的热气,他日见消瘦,但这里的夜晚却还凉爽宜人,这时候的微风中带来了湿润柔和的气息。

在第十五天傍晚,他们围坐在棚子里的一只大肚铁炉边,帕蒂尔指着远处一只卷边铁皮小屋说,“我们在那里边藏了一只卫星联络器,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们可以移开屋顶把它发射十出去。”

克利顿时高兴起来。“我可以给家里人打电话吗?”

“如果你需要。”

帕蒂尔语气当中的某种意味使他意识到,这种毫无价值的行为不可能得到他们的帮助和合作。

“明天行吗?”

“也许可以。我们必须保证那帮十爱十国分子没发现我们打开它。”

“他们认为我们是矿工吗?”

“我让他们这么想了。”

“我呢?”

“你得在里边好好呆着。”

“哦,对了,有没有什么可以喝的?”

帕蒂尔皱起了眉头。“水管里边没有水了喝?”

“不,我是指,你知道的——饮料。就是英国说的滋补品。”

“酒十精十是魔鬼的尿液,”帕蒂尔简短他说。

“那不会使我的头脑出错。”

“谁能保证呢?头脑是一台十精十密仪器。”

“你不是怀疑我的可靠十性十,对不对?”

“不,当然不是。”新艾焦急地打断了他们。

“不用担心,”克利咕哝着说。下面的热度和长时间的工作快把他摧垮了。“一旦这儿的事儿结了我就走。”

“你同意我们发现衰变了吗?”

“我只能说情况看上去不错。”

克利过去从不愿表现出哪怕是最小的赞成。现在他以为会看到一些欣喜的表情,而帕蒂尔和新艾只是静静地坐着,凝视着半开的炉门中跳动的炭火。

帕蒂尔慢慢开口说道:“消息传得很快。”

“当然,同你们用卫星传播的速度是一样快的。”

新艾咕咬了一句,“还有些东西有待改动。”

“你们也许愿意离开这里,去发布——”

“不,不,我们应该呆下来,”新艾很快他说。

“如果那帮十爱十国分子找到了——他们会给你们惹麻烦的。”

“我们希望,一旦这次的发现为人们所了解,就能发挥很好的作用。”帕蒂尔严肃他说,“我宁愿呆在自己的祖国里见到这些效果。”这番话的节奏和语气使克利感到奇怪,但他把这归于工作环境。当然,他为了建立十操十作这一试验,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牺牲了很多。

“这次试验结果会导致物质世界观的最后终结。”新艾实事求是他说。

“嗯?”

“单从粒子的个体生命来看,我们采用还原缩小的方法。”帕蒂尔解释道。“但自然界不象鲵鱼,可以被我们切成一片一片的。”

“或者说它是能分割的,”新艾补充说,“只是鲵鱼一旦被切成一片一片,就无法象鲵鱼一样生活了。”在朦胧夜色中,他脸上绽开笑容。

“万事万物按‘牵连指令’行十事,克利博士,每一种事物都与其他事物相适应。”

克利皱起了眉头。他模糊地记起了一个量子物理学定理使用了“牵连指令”这个术语,意即机械力学的不确定十性十之下,隐藏了物理学更深领域的真理,进入头脑的光波就象粒子一样,相反——这可以被视为是因为我们对一个更广博的理论元知而产生的幻象,但是,没有可以观察得到的结果能证明这一观点。对克利来说,好帮永远只会空谈的理论家的这种推断只是一种十胡十诌。但他在这儿仍然只能扮演外十交十家的角色。

他审究地点点头。“对,当然——但是当粒于衰变时,所有的都消失了,对不对?”

“对,在大约在1034年之内。”帕蒂尔说,“但在我们联络器上,物质消失的观点将会传播的象光一样迅速。”

“那样的话?”

“克利博士,你是一位试验者,所以——如果你不介意我这么说的话——你热衷于把鲵鱼切成一片一片。”帕蒂尔弹了一下手指,在他的脸上掠过一道十陰十影。“我们研究的世界按我们的领悟力定位,其中暗示的指令部分是由我们自己设计的。”

“当然,量子原理,不确定十性十原则,一切这样的东西。”克利曾接受过所有这样的讲座,不希望再听到这些。不希望在这间灰尘满地的棚子里饿着肚子听这些。他呷了一口水,叹了一口气。

“难于测量反映了暗存的问题,”帕蒂尔说。“即使西方学者柏拉图也说过,我们所觉察到的只是真实而深不可测的世界的不完美模十式。”

“什么世界?”克利问。

“我们不知道。我们不可能知道。”

“你瞧,我们制定标准,我们问断地进行报道。”

新艾被逗乐了,说:“于是那就是物质消亡之处吗?”

帕蒂尔说,“两厢情原的现实,那就是你的真实世界,克利教授。但我们将要制造出来的新闻会使得这种不动脑筋的两厢情意从此踌躇不前。”

克利耸了耸肩,这些东西听上去就象大学时代过时的理论研讨会。宇宙即神论,量子泛滥,垃圾哲学,这些东西让你头脑开通,同时,也让你的脑髓掉了出来。这块古怪的陆地上的每个人是不是都是这样的呢?他得摆脱这种局面。

“你知道,我不觉得其中区别——”

“真正貌以保证的幕布正在被拉开。”新艾插嘴说。

“保证?”

“这个世界——乃至整个宇宙——在它永恒的幻象之下挣扎了很久了!”新艾张开双臂,“我们将死去,对,太十陽十将黯淡,——而宇宙永存,但是现在,我们证明了相反的东西,只有粒子反应存在。”

他以为自己明白了他们追求的目标,“诺贝尔奖。”

令他吃惊的是,那两人十大笑起来,“不,”帕蒂尔说。他扬起眉十毛十。“这种琐碎的东西不是们期待的!”

数据室旁边的会议室上了锁,从里边传来低语声。

在外面,有人安置了一座小小的塑像,那是一只咧嘴笑着的象。克利犹豫了一下,摸了摸它,虽然矿里边很热,但这只象还是冷的。

“工人们才把它搬下来。”布利夫人带了一个微笑解释道。“我们印度都幸运开始的神物。”

“或是幸运结束。”帕蒂尔在她身后说。“都一样。”

克利点点头,走进那闷热的房间。每个人都挤在里边,研究生、矿工,克利看到了被激迸分子学生的沉重向他们敬意地鞠了一躬。

他感到礼仪的需要,于是开头以长长的赞美之辞表扬了他们长时间的劳动,并称世界将为这一发现而震惊。然后他开始逐个说明每一试验结果,他的检测和双盲检测,错误纠正,数字错误,以及用以改正无数个可能出现错误的程序。当他把结果打在一英寸厚的墙面屏幕上时,他能明显地感到屋里紧张的气氛。

最后,所有的试验都经过了检测,他平静他说:“你们的发现是正确的。质子生命周期近1034年。”

房间里爆发出掌声,每个人都挤上前与他握手,笑声和鼓掌声响成一片。

新艾向国家科学基金会发布了这一消息。克利写了一则简洁而详尽的搞要,把它发到国际天文协会,让它向全世界范围的天文台和大学公布。

克利知道将对他的学术生涯有很大的帮助。科拉小组呆在这儿,他是他们唯一的代言人。而这的确是条大新闻。

这一发现对物理学家和天文学家而言相当重要,因为他们研究的东西最终以粒子的衰变为归宿,而这种衰变是肉十眼无法观察的。在1034年中,在宇宙最深处,天国、星系将消失,那些太十陽十会闪烁,喷火,也许生命可能附靠这种力量,找到抵抗寒冷的侵袭。

克利思考着那些大标题:宇宙的死亡,这对那些匆匆忙忙的上班族又有什么影响呢?

他看着新区用卫星联络器发出消息,木棚的卷铁皮顶被打开,他看到金色的光碟飞过天空,克利没有感到一丝得意。他从事物理,是因为有那种掌握神秘的感觉。他可以观察一座座桥梁,推断过桥的向量稳定十性十。他的女儿问他,为什么天空是蓝色的,他可以情楚扼要地给她一个答案。他从没害怕过飞行,因为他知道贝努里等式中关于托起飞机所需要的浮力大小。

但这次的结果……

甚至那晚的庆祝晚会也没能打动他。研究生们穿上了最好的卡叽布服装。音乐在芳十香的空气中流淌。他发现自己按节奏摆十动着身十体。

“你不能多了解一点我们的国家了,这多遗憾啊!”布利夫人一边说一边注意着他的表情。

“现在我最感兴趣的是睡眠。”

“睡眠并不是随时都有益的。”在夜色中她显得遥远而神秘。“我们古代神祉之一,布玛大神,据说就沉睡不醒——我们就是他的梦。”

“那样的话,你们可能是他最近做的恶梦吧。”

“哦对,我们国家的乱子,但别让这些使你对印度误解,它们会过去的。

“我相信它们会的。”克利抱着完全的外十交十家的态度说。

“你对结果吃惊吗?”他锋利他说。

“哦,我不得不保持一种质疑的态度。”

“对,对于科学家来说,肯定是建立在深深的怀疑的基础上的。”

“象我父亲说的。在和别人做生意时刻别忘了数清你的零钱。”

她笑了起来。“也许,我们和你做了一笔好买卖!”

他很清楚自己最初的怀疑表现得肯定很明显。而现在使他不安的东西,不再是来之不易的成功,而是人们对待成功的奇特态度。

那研究生走了过来,想教他一种舞蹈,他学得不错,一个叫冯卡翠曼的学生给了他一杯啤酒。令克利好笑的是,印度政十府花了无穷心力去禁酒,但对人口膨十胀却无能为力,他说了一个关于饮酒的笑语。所有的学生都笑了,但他不肯定他们是否都听懂了,音乐更快了,他的心跳得更快,他们称他为“克利吉,”一种表示尊敬的称谓,并向他询问下一步应该干什么。他耸耸肩,建议将它用于监测。

一九八七年原十子十弹爆炸事件,和现在这个粒子物理理论,——他忽然不舒服地意识到,都和死亡有关,音乐在继续,布利夫人吃了沙拉,说了一个笑语,他仍然是最早去睡的。

他被一种柔和的风惊醒了,滑十动的衣裳拂过……他感到她的莎丽服如同一场迷雾。月光如水,从顶上的一个窗口洒进来,在她向他靠近的时候也洒在他身上,她伸出手,轻轻地解十开他的寝衣。

“我——”

一只柔软的手掌压住他的嘴,带来一股浓浓的泥土芬芳。当他搂住他的时候,所有的感觉都暂时地离他而去,进入了黑暗的空间。她轻得令人吃惊,但腰身丰满,与十十臀十十部浑十圆的曲线比较,十乳十房很挺拔,他的双手抚十摸十着,感觉着她身十体的润十滑,她的莎丽解十开了,脸上高高的颧骨在月光下刻出十陰十影,当她抱十紧他的时候,他注意到她脸上那种混合着猜测、期待的奇特表情。她的嘴唇挨着他的,但并没怎么吻他。她滑十到他上方,紧紧搂住他,仿佛想把他融化,他们的身十体完美地吻合,他闭上双眼,但光线仍然射进他的眼睑,他感觉到她的头发在空中飘散,如在水底波动,她的身十体起伏着,颤十抖着,手指划过他的肩,她那天鹅绒般的身十体在他身十子上轻轻扭十动,传递了一种渴求,他忽然间想起了那座铜制的圣像,她用腿将他圈住,将他紧紧抵在她那结实得不可思议的肌肤之上,上下扭十动着,尖十叫着,喘十息着,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于是他猛地进入了她的身十体,将所有后抑的疼痛发作成一次翻滚,把他们两人带到了地上——

——接下来,中间发生的事他居然毫无记忆了。他同她走在银色斜月之下的一条暗沟里,

“什么——什么事——”

“安静点!”她象学校里的老师一样呵斥他。

他认出这是在矿山附近的山地上,远处有模糊的影象。奇怪的叫十声打破了这宁静的夜。

“那帮激进分子,”布利夫人和他摸索着往前走,对他低声说道。“他们袭击了矿山入口。”

“我们怎么——”

“要叫醒你可不容易,”他斜瞥了他一眼。

她是想开玩笑吗?从神秘的十性十关系突然转变成这种正式的同僚关系使他难于一下子适应过来。

“我们的一些矿工举行了盛大的派对,有人说这引起了激进分子对我们的警惕。在你睡觉的时候,我同一个矿工谈过了。他说激进分子知道了你的存在。他们在找你。”

“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你的行李和那个打回家的电话吧。”

克利咬紧牙根,跟着她沿着一条小路往山上走去,离他们住地越来越远。不久就可以看到下面的矿山入口了。门口拥挤着黑色的人影,发出单调嘶哑的叫十声。

“他们在拆那库房。”他说。

“我为他们干的事儿感到失望。”

他本能地向她伸出手,抚十摸十着似乎刚刚才拥抱过的丰满十温十热的身十体,她转过身把嘴唇靠了上来。

“我们——回到那儿——为什么你会来找我?”

“时间的原因。我们也需要从常规中得到解脱,克利教授。”

“哦,当然……”克利感到心中那股不合逻辑的失望。这个被他抱住的女人身上还带着十床十上的香味,但却用他的头衔来称呼他。”我……我是怎么到这儿的?似乎——”

“你太投入了,忘了你自己。”

“哦,对,那太美了,但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她笑了。“最美好的时候不留痕迹。这是牵连指令的一个标志。”

克利呼吸着柔和的空气,以帮自己理清头绪。在夜色中,他好不容易才看清她走上了另一要小路。

“我们上哪儿?”他喘着气赶了上来。

“我们得找到那几辆卡车,它们被停在几公里外。”

“我的齿轮——”

“留下它。”

他犹豫了一下,就听从了她的话,没有什么不能被代替的,当然不值得为之引起下面那伙暴徒的注意。

他们从巨石嶙峋的侧山腰下山。天空出现闪电,云朵飞快地从西边移过来,在他们身上投下闪闪的电光,大地颤十抖了。

“是地震吗?”他问。

“早些时候爆发过,也许这会使得那帮激进分子更加激动。”

没有看到那帮物理学家的影子,鹅十卵十石在他的靴子下滚十动——他不知道该如何不去想它就往前走,——于是他又一次想了她带来的快十感。两边都有碎石滚落,乌云遮住了月光,他们不得不小心地辨认道路。

克利脑子里充满了计划、推测和焦虑。布利夫人是他与在印度的西方机构之间唯一的联系,在十陰十影中他几乎看不到她。她迅捷优雅地移动着,莎丽服飘过,木履嗒嗒作响。突然她蹲了下来。“有人。”

从小路上来了几个打着灯笼的人,在银色月光之下他们悄然无声地移动着。他们没地方可躲,而且那些人已经看到了他们。

“站着别动,”她说。她那丰满的十十臀十十部微微地摆十动,使他想起了十床十上那个她。

克利希望手上有一把铲子,一把刀,或其它什么的,他静静站在她身旁,双拳紧十握。第一次他的肤色成为了一种优势。

那些十爱十国分子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经过。克利原以为他们会唱歌或数念珠,——而不是这样蹒跚而行,如同步向死亡,这队人几乎没看他一眼,他穿着袋子一样的长裤和大衬衫,希望自己不突出。一个女人从他身边经过,很明显背上背了什么东西。克利眨了眨眼。她的手指顶端各有一颗珠子,她仿佛很自豪,手掌血淋淋的。她的脸上是一派平静,眼睛专注于变幻的天空,在她后边是一个拿着一只盘子的男人,克利以为这个步履不稳的男人在盘子里装了弹珠,直到他走得更近,他看到瞳仁才知道这一盘子都是眼珠。他惊喘了一口气,所有的面孔都朝他转过来,那个男人继续往前走,克利等待着,屏住了呼吸。一些人自言自语,一些人拿着宗教仪式用品,佛珠,神像,布匹,但没有一个人带有他过去看到过的那些激进分子所特有的热忱。大地又颤十抖了起来。

黑暗中传来嗡嗡的声音,队伍中一个男人似乎被什么东西叮了,就握住了自己的喉咙,嘶哑地叫了起来。克利不假转地索地往前跨了一步,拉开了那男人的手。在他的喉咙上有一只象蝗虫一样盯巨型昆虫,长了一双翅膀。它已经把头扎进了那男人的喉咙,尖尖的肢十体拼命往皮肤里钻,那人咳嗽着,虚弱地叫喊着,仿佛喉头已被切掉了。

克利抓住它的反肢往外拉,那只昆虫反抗的力道大得出奇。当他看到它后肢上的刺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他的拇指感到一阵巨烈的疼痛。他不由得怒火中烧,不顾疼痛把那东西拔了出来。它被拔十出来的时候发出上种十吮十吸的声音,他吸了一白气,使劲把它摔到山坡上。

那人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喘十息着,然后就回到了队伍里,甚至连看也没看他们一眼。

布利夫人拉住克利,摇了摇他的手,“我要切开它!”她叫了起来。

她为他切开一条小口,吸出毒液,“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树上毒囊中长出的类蜂生物。”

“哦,对了,生物技术的产物。”

“它们还在我们头顶。”

克利听了听头顶的蜂群。又一个人叫了起来,一边拍打着后颈窝。克利看着那人跑远。他的手背肿了起来,他可以感到自己在流血。布利夫人从莎丽的服上撕下一条带子,绑在他手上帮他止血。

在这个整个过程中,那些激进分子安静地从他们面前走过。没有注意克利。

“西方科技似乎并没怎么打扰他们。”克利讽刺地低语。

布利夫人点点头。最后一名是一个残废的女人,手臂的顶端没有手掌。

他跟着布利夫人进入了黑暗的包围。“他们是谁?”

“我不知道。他们很少开口,总是重复一些关于命运的同样的话。”

“他们并不在意我们。”

“他们似乎要体会一种转变,一种决心。”在月光下,她那亮晶晶的眼睛盛满了迷惑。

“但他们毁了那试验。”

“我想,你们西方存在的知识就象那种蜂一样,令人愤怒,但只是一次灾难而不是它的起因。”

“什么使他们——”

“没时间了,来吧。”

他们急匆匆地走进一片矮树林。他感到灰尘扑鼻,只能用嘴呼吸。地平线上的云朵从西面加速移过来,速度快得不自然。树丛被一股感觉不到的凤吹得左右摆十动。

“天气,”布利夫人这才回答他的问题。“坏天气。”

他们经过一小堆熄灭的篝火,一群人围在周围,克利想绕开,但布利夫人直接走了过去。女人们半蹲着,用拔火棍拔弄火焰。克利看到棒上有什么东西在动,暂时出现的月光显示出那是油光光的蛇皮,它细细的眼睛象水晶一样,而那拔火棍就从那仍在张十合的白色蛇嘴中穿了过去。那些妇女脸上的皮肤黄黄的,绷得紧紧的,她们紧张地注视着发黑的蛇,翻转着它们火堆发出滋滋的声音,仿佛有雨点滴在上面,但克利没感到任何湿的东西,只觉察到一阵拂面的风。雾把那帮女人裹在里边。布利夫人急急忙忙往前走。

到此为止,克利在这块土地上的见闻变成了心中确信不疑的感觉,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痛苦——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呢?西方人确信个体是最重要的,是一切的基石。那就是为什么西方历史上所有的灭绝运动,比如纳粹数不清的种族屠十杀,给个体重要十性十抹上了怀疑主义的色彩。印度给他的感觉也一样。一个宇宙产生了如此多个体,这么多的灵魂,在十陰十影中受着折磨,它会关心哪怕是一点点的人十性十吗?无尽而无意义的人类苦难啊……

风中传来低低的声音,如同在厚墙间回荡的重低音。

布利夫人说了一些他不理解的东西,然后开始奔跑,克利赶了上去。如果他在这些十陰十影中与她分开了,他就会迷失方向。

他们很快离开了树丛,穿过草地,草地上还留着古代农业的痕迹。在这片平原上他可以看到整个天空,幽暗的天光,一道巨大的闪电拖着长长的尾。云朵染上了蓝色和黄色的晕圈,仿佛是联络全世界的网。

“卡车,”她喘十息着说。

三辆棕色卡车停在一丝纲细的树丛中,被与泥上同色的卡矾布掩盖着,布利夫人打开了第一辆车门,在点火装置周围摸索着。

“我们必须把钥匙藏好。”她很快他说。

“为什么?”他喘着气,嗓子发干。

“他们应该和卡车呆在一起。”

“哦,检查一下其它几辆车。”

她赶紧走了,克利跪了下来,地面仿佛因受热而移动,这热量来于这颗星球的脉冲,他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叫喊声,如同迷雾中的鸟叫十声一样凄厉。

“克利吉?其它卡车里没人了。”

他的手摸十到车底中轴上的一个小盒子,就把它拔了出来,从车底下滚了出来。

“如果我们把卡车开到矿上去,也许能找到其他人,”她说。

“天,其他人。我们很可能撞上那帮激进分子。”

“哦,我——”

树丛中安静地闪动着几个人影。

“上车”

“但——”

他把她推上车,试着把车发动起来,田地中有人在奔跑,第三次发动引擎车子启动了,他们开始往前滑行。有什么硬东西把后面的玻璃窗砸破了,克利加快了车速,于是他们再没被什么东西砸到了。

几分钟后,他的心跳减缓了,他打开头灯,照亮前面的路,地面上有很多沙,他不想被陷进地里,就加大了油门。

忽然之间,琥珀色的闪电在天空上一泻而过,如同苍白的手术刀割开云层。“天啊,倒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不仅仅是天气。”

她那平静漠然的语气使他看了她一眼。“别开玩笑。”

“没有地震可以产生这种效果。”

他从侧面镜中看到她带了一条项链。当她到他十床十边时他曾感到过这条链子,此刻它的莹莹蓝光看上去就象重重夜色中唯一的色彩。

“这肯定是更可怕的事。”

“什么?”

这条路变窄了,笔直的穿过奇形怪状的树丛和大石。有什么东西象冰雹一样在车窗上,但克利什么也看不到。

“我们中一些人经常争论,量子物理的中心是观察者和被观察事物之间的内在联系本质。”

这种简洁疏远的讲座风格又使他把视线投向她,她在十陰十影中的脸庞没有流露任何秘密。

“我们总是过滤着这个世界,”她的语气含十着催眼的力量,“而且与之联系,我们看到的东西有多少是实际上取决于我们的身十体,取决于现实的呢?这种现实就是社会教导我们看的东西,甚至在我们说话之前。”

“看,天空在我的眼里看来并没有任何十毛十病。它是真实的。听到了吗?”一些又大又软的东西拍击着卡车的门。

“我们已经完成了物质科学的程序,对不对?我们来肃地对待它,用来迎十合西方社会。那些激进分子也是。”

克利忍不住笑了。当你在逃命的时候想体会被迎十合的感觉太难了。

布利夫人懒散地伸展开四肢,仿佛要在这潮十湿的夜色中放松。“于是我们证明了物质消亡的本质,那又能带来什么新的力量呢?”

“哦!”克利生气他说。“看看吧,我们向全世界发布了这项消息,公布这个结果。怎么——”

“所以成百万的,也许上亿的人现在知道了支持他们的每一块石头终将消失。”

“又怎么样?这只是一些关于亚核子的物理理论,那又怎么能——”

“谁能说呢?什么神秘能预言呢?这些理论是我们所相信的,肯定的知识,宇宙间相互的联系,当然有影响——”

卡车抖动了一下,忽然之间,他们就在这条平整的路面上颠簸起来了。一个闪光的火花在后面一闪,在夜色中发出黄色的光。

“轮轴爆炸了!”克利叫了起来。他把车停了下来。在这忽然的寂静中,他发现马达坏了。

他们钻出了汽车,在模糊的光线中昆虫嗡嗡地叫着。

马路仍然笔直,从两边的地面上升起来带着颜色的水汽,又凝成大滴大滴的水珠,在模糊的月光中,这些球体轻柔颤十动着,静静地,慢慢地,这些水珠完全脱离了雾蒙蒙的地面,优雅地上升。轻若羽十毛十的云彩被风吹动,边缘模糊了,在水珠向天空升上去的时候,它们凝成了泪水的形状。

“我……不……”

布利夫人转身抱住了他。她那润十湿的双十唇向他敞开了一片芬芳丰饶的内陆。他不得不挣扎着防止自己的陷落进去。

“主宰生物的圆形正在消亡,”她平静他说。

克利看着那辆卡车,它的车轮变成了椭圆形,每转一次就会把轮轴向地面猛压,所以刚才一路上发出了那刺耳的声音。

他走了一步。

她说:“自我们会走路以来,中心点和杠杆,以及肌肉带动骨头,这类原则存在了。”

“怎么……这不……”

“但我们的身十体依赖于圆形吗?我不知道。”她说。

道路变得笔直了,就象老年人的脊椎关节伸展时一样发出咯吱声。

它们被切割得如同剃须刀锋一样直。

云朵变开了,组成许多闪闪的六边形。

“有些特征保留下来了,也许这确实就是基本的理想形状了。”

“什么?”克利叫了起来。

“也就是不朽的形状”,布利夫人说,“也许这个西方观念倒是正确的。”

克利绝望地攀住了卡车。当铁皮开始弯曲变形的时候,他猛地十抽十回手。

粗糙的地面慢慢现出光滑明亮的形状,在这一片十騷十动的土地上月亮变成了黄铜色的立方体。在月亮表面上,一道道黑色的裂缝仿佛是一道道疯狂的闪电。

在远方,他的妻子女儿也正经历着这一切。“爸爸,再见。这是真的。”

地面开始静静地向天空落雨,雨点向上方落去,在那里,铅灰色朦胧的陆地仿佛正在形成。

他的嗓音在空气中颤十抖。“是……布玛大神……”

“醒了?”她的声音显得很空洞,如同遥远的山谷回音。

“我们……倒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声音不象是从自己嘴时发出来的,他可以看见声波,那被压成楔形的波,以及在空气中充满的安静的原子,他所知的永恒分解成多资多彩不知疲倦的粒子。

“来吧,”她的声音从十騷十动的空气中渗出来。

当他转过身时,时间在他们之间消失了。他下意识地认出了她,一种在流动空气中旋转着的生物。

此刻她已经变成了漂浮于气流之上的粒子,他和她都变成了变幻的几何形状,成了分子单位的各种形态。他体会到一种无力的喜悦。

时间不再成为时间,所以时间将永不会流逝。他和她,以及他们之间的联系力量与这一永恒时间同在,就是在这永恒笼罩了他们,他们所有人,以及组成他们所有人的那百亿个原子,就这样永远的笼罩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