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萎缩的人》作者:里查德·马森(1 / 2)

乔步法山风译

他躺在舱顶上晒太十陽十,突然发现了一种怪现象。他以为是潮水涌来,结果是一股翻滚不已的泡沫状气流,透过它能看见天空和海洋。

“马迪!”他有些慌乱地呼喊自己的兄弟,“喂,马迪!”

他惊慌地从舱顶跳到甲板上,迅速地绕过驾驶台,踏着灼十热的铁甲板,朝舱门跑去。他还来不及进门,十温十乎乎亮闪闪的气流已经盖过来,把他紧紧笼罩。转瞬间,气流又离他而去,只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了无数的小水珠。他感到全身微微的刺痛,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似的。不一会儿,刺痛感就消失了。

几天以后,又一个奇怪的现象发生了。他的身十体开始萎十缩。布朗松医生的透十视检查测定:他四昼夜缩小了几毫米。

当他第一次告诉妻子时,妻子忍不住笑起来,直到她发现丈夫说话态度认真时,才猛然收住了笑容。

“什么,‘萎十缩’?”她大惑不解,“你觉得自己的身十体正在缩小?”

“是的。”他说,“不是觉得,是医生检查的结果。”

“可是……”她不知说什么好。

他咽了咽唾沫,说:“我虽说变矮,但各个器官相互之间仍然保持着恰当的比例。”

“不!”她低声嘟囔。与其说她绝不相信,不如说她已经开始恐慌。“我们再去找专家诊断。”

“布朗松也建议我到纽约找哥伦比亚长老医疗中心认真检查一下。可那里费用高,付不起。我们已欠下不少债,哪还有钱去纽约。”

“难道花费大就不去治病啦,你是不是以为我……”她颤十抖起来。

斯考特抱着她抖动的双肩,安慰她;“情况会好转的,亲十爱十的。”

“谁也说不清情况到底会怎样发展。”她说,“无论如何我们应当去一趟纽约,斯考特。”

“好吧,就去一趟。”斯考特勉强地说,“我不干活,就不能指望马迪给我薪水。”

“亲十爱十的,必须首先考虑健康。”路易丝打断他的话,“马迪也会这样想的。”

斯考特把头低下:“可当我们收到那些……”每一张新的催款单都增加他一份十精十神负担。

小贝斯惊奇地望着他们。

“别着急,也许这不过是暂时现象。”这话并不能给妻子多少安慰。

路易丝安排贝斯上十床十睡觉去了。斯考特站在客厅的窗前,面对公路上川流不息的汽车出神。他不久前才十交十了人寿保险的申请表。他本来打算先在兄弟的公司里做一段时间的普通职员,等到从银行借到钱时即入股合伙,也弄个经理当当。谁知,突如其来的怪病给他的生活抹上了十陰十影。“我还要萎十缩多久哦?”

一米六二。

路易丝驾驶蓝色的福特牌轿车朝家里开去,他们听到的唯一声响就是略有十毛十病的引擎的咔咔声。

斯考特一声不响地望着前方。在纽约时,他曾对医疗中心的医生说,既然找不到病因,还不如让他回家。

回到家时,路易丝说:“你知道,对你提前出院,我是不赞成的。”

“这我不怀疑。”他急匆匆地回答,“因为付账单的不是你。”

“他们对你说过,检查需要持续几个月,而你连第一轮检查都没有做完,你怎么能……”

“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办?”斯考特咆哮如雷,“让他们把我当作该死的小兔任意试验。你没看见他们那副模样,我简直成了他们在圣诞节得到的玩十偶一样,使他们欣喜若狂。他们要是对我的病情感兴趣的话,要是他们认为研究我的病情对科学有用的话,本当免费为我检查。我曾试探过他们当中的一个人,而他的反应对我是侮辱,就好象我是由母亲与一只驴子杂十交十生下来的一样。”

路易丝长叹一声,没有说话。

斯考特气乎乎地继续说:“我不想做他们的试验品,不想接受X光机和同位素的放射线照射,也不喜欢每天量一百次体十温十。我……我为什么要白白扔掉成千上万的美元呢?”

他把身十子仰到靠背上,闭上双眼。他不是为路易丝的话恼火,他恨自己,为啥碰上了害人的泡沫状气流。

那鬼东西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

第二天早晨,保险公司寄来一封措词极有礼貌而内容极其令人扫兴的信,他们大概已经知道斯考特的遭遇。斯考特把信撕得粉碎,扔进废纸篓。

当他缩到一米五六时,他去探望自己母亲。母亲听了他的遭遇后,母子俩抱头痛哭。

从母亲家出来,一个男孩从远处喊他:“喂,小人,把球扔过来!”

斯考特气得把拳头捏得紧紧的,但他强忍怒气,把球重重地扔给那个男孩。

“好极了,小人!你要是稍微再大点的话,肯定是个不错的球手。”

斯考特由于受辱而脸色变得铁青。

一米二二。

斯考特从浴十室出来,路易丝正在客厅打十毛十衣。

他跑过去吻了她的颈子,吻时几乎不需要弯腰。

“妙极了!”他称赞说,“你在织什么?”

“贝斯的上衣。”

“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不去睡觉?”

“你为什么不去睡呢?”

他吸了一口气;“不!”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麻烦事,还是担心上十床十后会出洋相。

他怕妻子伤心,于是说;“看着我,路易丝。”

“喔,斯考特,抱着我!”

“我,我抱不住。”斯考特露出为难的神情,很快把话题扯开,“你写信给你母亲没有?”

“我的父母?”她惊讶地看着他。

“你难道不认为现在是我们正视现实的时候了?”

“斯考特,你在说些什么?”

“我想,马迪可能会给我安排某个栖身之地。作为一个明智的选择,我应该……”

“什么‘栖身之地’?”路易丝大声问,“什么选择?”

斯考特由于激动两耳发烫:“我是从实际出发。”

“自十杀?太残酷了!不仅对你,对我和贝斯都太残酷了。”路易丝双手捂脸,泪如泉十涌。

“不要哭。”斯考特后悔自己的话讲早了,“喏,我的手帕。”

她接过手帕,一边擦眼泪,一边低声说:“你不要那样想,我将努力体谅你。”

斯考特躺在客厅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他十爱十路易丝,路易丝也十爱十他。可他的身高只达到她的腰部……他用劲十十揉十十了十十揉十十眼睛,手自然地垂到沙发边上。“叮”一声,订婚戒指从他手指滑落到地板上。

一米二零。斯考特成为轰动一时的新闻人物,照相师纷纷涌到他家。他们叫他套十上已大了五个尺码的球鞋,与一个身高一米八五的男子并排站到墙根拍照,以便让人们看清楚他究竟萎十缩了多少。

他的遭遇被报道后,引起了千百万人好奇。现在,到处都可以听到议论他的话题了。

他每天都在惶恐中接受煎熬,彻夜不眠。他曾想断绝与《环球邮报》的联系,可每当这个无孔不入的新闻机构的摄影记者上门时,他还不得不故作姿态,装出一副笑容可掬的神态。

邀请信一封封地飞到他家,广播电台、电视台、剧院以至夜总会都来以重金请他去亮相。他家门口聚集着许多好奇的人,有的小男孩还爬在园里的树上朝屋里窥视。狂十热的宗教分子到处追踪他的足迹,企图把他拉进神秘的十十团十十体。

七十八厘米。

马迪对他说:“我不会解雇你,斯考特,这一点你可以放心。不过,你如果仅负责打字的话,我当然不可能再给你那么多薪水。我想,这段时间也不应该很长。当你从银行借到钱时……”

废话,银行怎么会借钱给一个残废人呢?

兄弟,亲兄弟还不是跟外人一样,他痛苦极了。他和路易丝从马迪家回来后一直闷闷不乐。

路易丝捧着一个玻璃杯坐在沙发上,甩掉脚上的鞋子,仰天嘘了一声,“又过去了一天。”

斯考特没有应声,他感到路易丝已把他看成一个十胡十思乱想的孩子。他真想骂路易丝几句。

“你打算老站在那儿吗?”

“我想!”

“斯考特,过来坐到我的身旁。你老是站在那里发愁没有用,马迪最近生意不好,所以才那样说……”

“你以为我是在想马迪。”

“那么……”

“闭上你的嘴,路易丝,我们俩人都明白问题出在哪里,我们都是大人,对不对?”

“可你……”

“十胡十思乱想!”他咆哮起来,“噢,你以为我是在十胡十思乱想,一切都没有变化,一切都正常,是吗?”

“这样会把贝斯吵醒的,斯考特。”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转身以最快的速度朝门口走去。

“你要上哪儿去?”

“我想出去散散步,你反对吗?”他火冒三丈,猛转过身十子,大声地说。

他把门闩按下来,却拉不动门。他一边乱拨十弄门闩,一边骂骂咧咧的,脸涨得通红。

门突然拉开了,斯考特由于用劲过猛,一屁十股坐到了地上。“他十妈十的!”他一边爬起来一边发泄着自己的牢十騷十。

路易丝追到门口,喊道:“斯考特,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不要广他咽下泪水,一个劲地朝前跑去。

“我不能再萎十缩下去了。”他想。一个男子汉可以承受别人的仇视,横眉竖眼,但却无法忍受怜悯。他竭力使自己不去想这凄惨的命运。

夏日的夜晚,湖岸凉飕飕的。他拉紧外衣领子,惘然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听波十浪十在石缝间的激荡十声和湖水撞击沙滩的呼啸声。他想象着湖水怎样吞没一个人,如果自己跳水自尽的话,他会挣扎着慢慢沉入湖底,结束一切……

实际上,他正在“淹死”,不过是另一种方式。

斯考特的脾气古怪起来,有时脾气上来,看什么都不顺眼。一次,他对路易丝说:“你要是不把猫弄走的话,我就宰掉它!”

“小猫没有碍着你呀,斯考特,它很可十爱十!”

他卷起衣袖,露出膀子上的红印,怒吼道:“你看,这是什么!”

“它是在受到惊吓时才抓你的。”

“可我也受到它的惊吓!你是不是要等到它抓我的脖子时才扔掉它?”

有时,他也对贝斯发脾气。

光十陰十似箭。路易丝必须根据他的身高做新衣服了。家具在他周围显得越来越高,路易丝和贝斯变得越来越大。

“斯考特,我现在不能再沉默了。”有一天,路易丝对他说,“靠五十美元我们能熬多久呢?我们要买食品,付房租,还要……”

七月的最后一天,马迪还没有寄支票来,他们起初以为这是邮局耽搁的缘故,可又等了好几天,还是没有音讯。

“我们的存折上还有多少钱?”

“七十美元。”

“好吧,那我们就再等几天。”

他们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开车去找马迪。马迪告诉他们,他的公司失去一笔大合同,经济拮据,不得不压低开支。最后,马迪给了他一百美元,提醒说:“这是最后一次。”

湖面上吹来一阵冷风,把斯考特从冥冥思索中惊醒。湖对面传来狗叫的声音。他坐在石头上摇晃着双十腿,就象小时候在加利福利亚的某个地方钓鱼时那样,没有苦恼、烦闷和忧愁。

忽然,一阵吵嚷的声音由远而近,他的神情马上紧张起来。黑暗中,三条人影正沿着旁边的小路朝他走来。

“看,那里坐着一个男孩。”一个人说。

“十妈十的,这时候坐在那里干什么?”另一个人说。

“恐怕迷了路,可怜的小家伙。”第三个人说。

他们是三个十毛十头十毛十脑的十来岁的孩子。

“他想躲开我们。”第一个人说,“去逗逗他。”斯考特十毛十骨悚然,快步向马路走去。他不时掉头看他们。他们叼在嘴上的香烟象萤火虫在寂静的夜色中飞舞。

他们追上他,其中一人抓住他的胳膊。

“放开!”斯考特竭力控制着自己。

“可你单独一人能找到家吗?”

“前面就是我的家。”

那男孩头戴蓝色帽,大约十五、六岁。斯考特看不清他的脸,只见他的嘴角上叼着一支香烟,身上散发着啤酒味。

“把手放开。’’斯考特不得不撒谎,“十妈十十妈十在家等我。”

“哦,十妈十十妈十在等他。”另一个男孩说着,朝斯考特的脸上吹去一股烟雾。

“看看他身上有没有钱。”第三个说。

这下斯考特真的害怕起来,说什么这唯一的一百美元不能让他们拿走。“母亲一向不让我在身上装钱。”他假装抱怨说。

斯考特想挣扎,结果手臂上挨了一拳。

“哦,这个小混蛋还要反抗。”蓝色帽气乎乎地说,“擦根火柴,看我们能否……”

斯考特眼前亮起一束火焰,他还没来得及把脸转开,一个男孩已惊呼起来:“他不是小孩。他就是那个萎十缩的人!”

蓝色帽弯下腰去观察他:“嗯,我也认出他来了,我曾在电视上见过他的怪样。”

“你为什么装小孩来骗我们?”

“你们要对我怎样?”斯考特反问。

“小东西问我们要对他怎样?”蓝色帽对他的伙伴说,“我们干脆把他的裤子脱掉,看看他是不是全身都萎十缩了。”

斯考特知道,跟混小于讲理是没有用的,必须用心计。于是,他说:“如果你们要钱的话,就把我身上的钱都拿走好了。”趁他们不注意,飞起一脚踢到蓝色帽的腹股十沟,撒腿就跑。他边跑边喊:“路易丝!路易丝!”

路易丝看到斯考特的模样时,心疼得哭起来。她问了好几次:“发生了什么事?”可他就是不肯说一个字。

她替他洗干净脸上的血,把他抱上十床十休息。他久久不能入睡,头在枕头上翻来滚去……

真象做梦一样,他在家里呆了一段时间后,又重新返回纽约长老会医疗中心接受检查。

一天,西尔维医生象发现新大十陆一样嚷道:“斯考特患的根本不是什么‘病态肢端短小症’,他身十体的萎十缩绝不是疾病的缘故。”

为了确定他肌肉中的肌氨酸的含量和尿液中的肌氨酸酐的含量,医生对他做了一系列的特殊检查。结果表明:他体内的氮平衡不好,他排十出的氮比吸收的多。由于氮是构成十人十体的最重要的“材料”之一,所以,他必然会萎十缩。他体内的肌氨酸酐的平衡也不好,造成体内的磷和钾的含量与氮同时相应的减少。

医生们曾讨论是不是应该给他注射生长激素,以帮助他的身十体吸收氮和制造蛋白质,可又怕注射量掌握不当,引起他身十体的强烈反应。

“对我来说,这不成问题。”斯考特了解了医生的担心之后说,“至少不会比我现在差。”

注射激素,仍无效果。医生们发现,他体内有某种物质使激素失去作用。通过光谱分析:他体内各种成分在色层分离纸上反应出不同的结果。综合各种检查:斯考特体内存在某种奇特物质——一种新的毒素。

“请告诉我。”西维尔医生问他,“你是不是曾经碰到过杀虫剂?我不是指细菌战中施放的毒剂,而是指日常生活中常使用的某种杀虫剂。”

斯考特仔细想了一会儿,突然记起一次经历。那是七月份一个星期六的下午,他离家去自己的小杂货店开门营业时,路过一条林荫道,当时,城市园林部门的一辆杀虫剂喷罐车正好开进林荫道。他站在一棵大树后面点香烟,园林工人没有发现他,杀虫剂的浓雾立刻十十团十十十团十十围住他,皮肤和眼睛刺得很疼。他气得把他们大骂一顿。

身十体的萎十缩是不是与这一经历有关呢?

医生告诉他,这不可能,它最多是原因之一。也许还发生过别的什么离奇事,使侵入他体内的杀虫剂变成了某种摧毁身十体的“建筑材料”。医生们继续向他调查,问了他无数问题,深究他的一切往事。

他想啊想,终于想起他与马迪一起乘游艇出海的那个艳十陽十天,海上突然涌来泡沫状气流的怪事……

这事引起医生们浓厚的兴趣。他们猜测,那气流是一次核试验的产物。

如果是这样的话,谜就解十开了;杀虫剂进入他的身十体以后,在放射十性十物质的作用下变成某种新的物质。由于这种物质的肆虐,他的身十体才不断地萎十缩。

医生们决心继续研究,找出一种抗毒素来。

五十四厘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