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一件事。你还从来没有干过这种活。”
“快帮一把呀!干吗老愣站着不动?”
波克申把切割器切进舱门的另一侧。
被熔化的金属流淌到地上。电切火光在面材上画出了一个矩形。雷声咆哮,闪电猛击。舱门咯吱咯吱地响起来,最后终于倒下。
“我们爬进去吧。”克拉皮十温十在胸前又画了一个十字,祈求在他们进到里边的时候,天线不要再把外星中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吸引下来,把他们给埋在下边。尽管爬进去是危险的,但他值得冒这个险。从飞机上切割下来的任何小玩意儿在黑市上人们都肯出上千欧元。如果找到什么大的东西,那就可以卖到上万欧元。在这个以别墅村庄来掩人耳目的政十府秘密工程里当看守,200欧元的月工资与之相比算得了什么!
克拉皮十温十拧亮了手电,潜入飞机的腹舱。波克申紧跟其后。他对同伴并不那么放心,他不愿让他单独行十事,他担心同伴会偷偷地把什么贵重的东西独吞了。
闪电、雷鸣已经远离。不过克拉皮十温十仍然能看出,向飞机左侧倾斜的那块地板上有一堆废物。从废物堆下面露出一双人脚。脚上穿着军靴,一只手还握着一支手十槍。脸已经被一个箱子砸飞了。俩人撑着天花板和墙壁继续往里走。边走边四下查看,寻找着有价值的东西。
“你去看看座舱里!”克拉皮十温十命令道。
波克申往机头方向钻去,暗自留心着飞机内部的装饰特点。
克拉皮十温十则往机尾方向搜索。兴许,这架飞机是某个博物馆收藏的,或者是某位疯狂的收藏家收藏的。在克拉皮十温十看来,只有疯狂的收藏家才会收藏各种飞机和电话机。地板上散落着生锈的铁器、木箱碎屑、玻璃碎片。从碎玻璃那里飘来一阵阵酒香。放在舱口被雨水淋过的纸板在拍打着已经破裂的舱门。
雷雨大作,闪电划破田野,好像在与风玩着追逐游戏。飞机也震动起来。在离克拉皮十温十两步远的地方,从地板上传来低微的呻十吟。克拉皮十温十用手电往地板上一扫,马上就找到了呻十吟之源。原来那里躺着一个穿军服、戴眼镜、左镜片已裂纹斑斑的瘦弱男子。地板上重重地压着一个木箱。箱里装满破碎的瓶子,还有一把盒子被砸破的低音提琴。看得出男子的军服是美国的,但一点不像现代美国军需部所提供的制十服。克拉皮十温十尽力回忆着,最后终于明白,这种制十服正像这架飞机一样,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的。克拉皮十温十觉得这个呻十吟的美国人好生面熟。
“我那里空空如也!既没有驾驶员,也没有乘客!”身后传来波克申的叫嚷声,而这声音正好在雷声暂停之间隙传了过来。
“快到这儿来!这儿有一个伤员!”克拉皮十温十也大声喊叫着,同时还俯身面对那个瘦弱的男子。听见有人说话,那美国人睁开了蒙蒙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克拉皮十温十。而克拉皮十温十这时已把由于空难而形成的、压在伤者身上的废物堆扒十开了。
“您是什么人?”男子用英语以虚弱的声音问道。
克拉皮十温十懂英语,但他的英语不是在中学,也不是在大学学的,而是得益于对音乐的十爱十好,是从大量的英语歌词中学到的。
“他在那里呱呱叫些什么?”刚赶过来的波克申问。一道闪电照亮了他的脸。看上去他心里抑郁不欢。
“闭嘴!”克拉皮十温十用俄语冲着波克申吼道,而对面熟的美国人则自我介绍说,“奥列格·克拉皮十温十。”
“你是俄国人?”美国人惊奇地问。由于疼痛,他的脸都扭曲了。他紧紧地捂住肋巴。在手电光照射下看得到那里有一块发黑的血斑。
“俄国人!俄国人!”波克申高兴地点了点头。他已经弄懂了陌生人的简短谈话。
“我是美国人!美国——苏维埃——友好!”那男子说完,翻了翻白眼,又呻十吟起来。
“听我说,”克拉皮十温十转向波克申,“必须把他弄到我们那儿去。没准,还是个大人物呢,而且我对他还有些面熟。”
“弄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头脑还清醒吗?”波克申气愤地说,“你以为,我们用在田地里搞试验的时间来闲逛,上校先生会高兴吗?再说,如果他得知此事,我们瞬间就会丢掉工作的。你还能上哪里去找到这样的工作呢?”
“可不及时救助这人就会死去的呀!”克拉皮十温十反驳说。
“好吧,就这样对待这个美国人吧。我们一块儿到那儿去。他显然也活不长了。哦,如果人们知道我们以这个外星臭狗屎来做买卖,我们就会受到谴责,而且很可能会受到法律制裁。人们还会说我们在用具有放射十性十的铁块毒害人民呢。”
“不对,波克申!”克拉皮十温十坚决反驳说,“在这事上我并非帮手。我不想知道有关这个美国人的事情。我现在就去报告上校先生,说有一架军用飞机坠十落在天线场。我们还没有到那里去过。让他们自己去弄清楚吧。”
“可那美国人见到过我们了呀。”波克申指出。
“我会要求他,让他别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克拉皮十温十说完,就转向那男子,向他保证,救援很快就会到来,并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美国人使劲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由于点头过猛,连眼镜都滑十到下巴了。
“我们走吧。”克拉皮十温十拍了拍波克申的肩膀,两人就匆匆离开了飞机。
到达天线场中心后,波克申突然焦急起来,戏剧十性十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大声对克拉皮十温十说:“啊呀,我把切割器忘在飞机上了。”说完便转身而去。
“快回去拿!10分钟后,上校先生就会大驾光临。”克拉皮十温十冲着波克申的背影说了一句。
四
克拉皮十温十把切割器扔到值班室桌子上,打开新澡堂的第二道铁门,一屁十股就坐到控制台前,打开了全部监视天线场的屏幕和从《OCA》观察站通向天线场的通道。图像从每一台录像机调到有40台终端显示屏的总台上,40台视频终端沿着墙壁排开,宛如一只巨大的复眼。
启动录像之后,克拉皮十温十起身走向音乐中心,他要选择合自己心意的音乐。他的头碰到了黏十糊糊的黏蝇纸带,带子上已经有8只死苍蝇。他已经多次轰开那些死乞白赖地往他头上爬的苍蝇了。天线场吸引UFO,正像黏蝇纸吸引苍蝇一样。UFO坠十落在天线场而毁坏,苍蝇则黏在纸上而死亡。它们有许多共同之处,难道不是吗?
克拉皮十温十开始挑选高密度光盘,一张接一张抛弃的有:《RollingStones》、《DeepPurple》、《DefLeppard》②路易·阿姆斯特隆、大卫·布鲁别克尔、费尔柯林斯……由于不停地选择,他的双手都颤十抖起来。突然,他发现,一张光碟封面上有一双眼睛正看着他,那人正是那个现在还躺在坠毁飞机上穿军服的美国人!光碟上的他穿着20世纪30年代最时髦的礼服,手里拿着一根管状的东西,克拉皮十温十不知道那东西的名称。
“噢,当然要选这张喽!”克拉皮十温十欢叫起来,“格林·米歇尔。他令我想起了一个人。”
但马上他又犯起愁来。
克拉皮十温十按下指挥台的呼叫键,便坐到椅子里,继续握着那张碟,陷入沉思。
格林·米歇尔是一位著名的爵士乐作曲者,《太十陽十谷小夜曲》的作者。其乐曲旋律悦耳动听,甚至受到最普通的民众的欢迎。音乐家布加乔娃、基尔科罗夫、莫依谢耶夫对他的几首乐曲也很赏识。格林·米歇尔曾以自愿者的身份奔赴二战前线,率领过军乐队。在1944年,或许是1945年(确切的年份已记不清)圣诞节,米歇尔的军乐队本来要在巴黎举行一场庆贺音乐会,并通过无线电台向全世界转播。但这次音乐会未能举行。因为米歇尔乘坐的飞机比自己的乐队提前两天起飞,不幸突然失踪,以后一直没有被找到。
现在克拉皮十温十明白,这架飞机从何而来、躺在坠毁于天线场飞机上的那个人是谁了。
“天线能吸引外星的飞船和其他的东西。天线就是为此而发明的。这里的天线是政十府防卫计划的一部分。它们的设立,是专门为了防御外星人可能的入侵。但是也可能发生错乱。它们也会把伟大作曲家连同他所乘的飞机一股脑儿从20世纪的1944年搜寻到21世纪的2004年来。我们找到了他。现在他应当感谢《太十陽十谷小夜曲》,或许称为《天线场小夜曲》。究竟怎么称呼呢?以我的意见,后者更好!”
“波克申……”克拉皮十温十猛然醒悟,不觉心痛已极。
他这时意识到,这家伙为什么要返回飞机去!他完全不是为了去取切割器……
克拉皮十温十从桌后猛地跳起来,迅速离开了值班室,急不择路地向天线场奔去。
此时身后响起了指挥所传出的呼叫十声:“克拉皮十温十中尉……克拉皮十温十中尉……”
五
“你们这些挨砍的美国佬碰上了我。你们总是把别人的生活破坏掉。为了不让你干扰别人的私事,你绝不能活过今天。”波克申嘟囔着,从地板上拾起了先前故意掉落在地的切割器,“你闯到这里来干啥?是为了砸我的饭碗吗?我有两个女儿正在成长。你这狗杂种能供养她们吗?”
美国人惊得晃起脑袋来。他感觉到了此人的敌意。他很想表白自己没干任何坏事,也没有想干任何坏事。
“哦,美国佬,你瞧瞧你真实的内心世界。你不会供养她们的,你只想让我失去工作。”
波克申朝受伤的男子弯下十身去。
雨水敲打着飞机的顶壳,像一名年轻而勤奋的鼓手在敲打邻居的脑壳。
闪电怒放,雷声大作。
波克申把切割器对准那美国人的伤口。伤口上还残留着玻璃瓶的碎片。他开动了切割器。一束激光从管里射十出,直接进入伤口。美国人十大叫起来,但是叫十声已经虚弱无力,并消失在隆隆雷声之中。波克申继续把伤口扩大加深,把它变成了一个大洞。被雨水冲淡的血流涌进了舱门的大孔,染红了整个地板。美国人最后挣扎了一次,便不再动弹。但嘴边却带着微笑,仿佛已经捕捉到了美妙的音乐。
波克申站起身来,关闭了切割器。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便转过身去。舱门已被来人的身躯堵塞。
克拉皮十温十一看波克申的脸色,就已经明白,他来晚了。克拉皮十温十悔恨得咬牙切齿。
风把他头上的细十毛十毡帽吹落,露出了他的秃顶,并把毡帽卷进被闪电滤净的黑暗之中。
注释:
①普洛克洛斯忒斯:希腊神话中著名强盗。他有两张十床十,一长一短。他把路过的矮人抓来置于长十床十上,使之拉长而死。又把高人捉来,置于短十床十上,砍去其双脚,使之与十床十一样长。
②英语,歌名。参考中译为:《滚石》、《深紫色》、《狄福·莱帕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