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直愣愣地瞧着她,既惊讶又宽心。他的惊讶既是为头发——何以自己过去竟从来没有像她如此仔细勘察地毯——同样也是为了她的直率;宽心则是因为她并没有十逼十使他装腔作势寻找种种借口来作为推托。
“我敢打赌您肯定从顾客的地毯上发现过不少东西。”他说,突然意识到大多数头发当然是在乔安娜离去之前就有了,那么乔安娜知道了些什么呢?当然,如果她已发现这些头发的话,她绝对会采取相应的报复手段,她就是这号女人嘛。然而她什么也没干,甚至还敦促要把地毯弄干净,这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不错,足够能让您大吃一惊。”来自地毯清洁公司的姑十娘十说,她还在研究地毯。
“您现在还看什么?”
她只是耸耸肩:“除了你们多年积下的污垢和灰尘以外再也没什么了,例如酒渍或血迹之类的麻烦事。如果您真打算隐瞒什么,那么从地毯上是无从考查的,除非把这些头发都算在里面。”
他俩同时捧腹大笑。
“我希望您别把我看得太坏。”他说。
“哦,没有什么是我不能接受或消化的。”
那双不可思议的黑眼睛继续在俯瞰地毯。眼光里蕴藏着理解,似乎知道这十精十美的地毯上所发生过的一切:既包括他和乔安娜在很久很久以前欢度的良宵,也包括那些聚会和下棋。尽管她父母认为他是个存心不十良的下流坯,可那段时光毕竟是美好的。后来才发生了争吵,首先是为了安置家具以及挑选第二辆汽车,其次是要不要孩子以及相互间的十爱十情,然后是她父亲气势汹汹的登门问罪,破口大骂,还威胁要取消对他们经济上的支援等等。在这一切以后,就是他那数不清的一十夜风十流事了。
“这真太糟了,”那姑十娘十说话时使十胡十佛十分惊愕,“我指的是这地毯。它全新时一定非常漂亮。”她转过身,眼睛发出亮光,“但是我能让它重新焕发青春,事实上我肯定能使它比任何时候更干净。”
那善解人意的嘴唇使他的疑心一扫而空。
“我得挪动家具吗?”他问。
“不必,我会自己来安排的。”她走到窗前拉上窗帘,“只需20分钟,我就能给您一个惊喜,这期间您可以为我们准备一些饮料。”
她的嘴又浮现一个微笑,一个充满允诺的微笑。上帝啊,假如这是真的那就太棒啦!
“那么您的工具呢?要我帮您拿上来吗?”
她摇摇头。“我能照顾自己的一切,谢谢。”这笑容让人无法与她争辩,“只要20分钟,行吗?别偷看,这将影响最后惊喜的效果。”
他把她单独留在室内,自己站在厅里,说服自己应该相信她所说的是真话。起居室的门关上了。他还等着,打算窃十听里面的动静,但他脑海中只回响着她的话:我会给您一个惊喜……我肯定能使它比任何时候更加干净……
真伟大,但用什么来完成这一切呢?
他的好奇和不安十交十织在一起,还外加迫不及待。为什么他有一种被骗的感觉呢?为什么他会笨得让一个全然陌生的姑十娘十把自己关在门外呢?
他回到门前,侧耳倾听,里面有种类似连续快速深呼吸的声音。他刚握住门把手,于是响声突然停顿。
“我很快就好了,我向您保证。”
这十温十柔的声音使他住手,他又在想念说这话的樱十唇,结果不知不觉松开了把手。
“快一点,”他说得有气无力,“您喜欢喝什么酒?”
“有什么就喝什么。”
他想到娱乐室里去查看酒柜,但刚走到底层楼梯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又打算回身上去。这时他透过楼梯口的窗户看见车道上有辆搬运车。虽已夜幕降临,但外射的灯光足以使人辨认出车身上的字迹:
地毯清洁公司
室内服务保证质量
解决您的脏乱差问题下面是电话号码,还有用小号字体写的:贝塔实验室公司分部。
贝塔实验室和地毯清洁公司……这是一种什么隶属关系?他打边门悄悄出去,通过车子后窗朝里窥视,只见一排大型垃圾袋,其中四只已经装满,扎得好好的。第五只袋子固定在立架上,袋口大张还等着往里填装。一束光线映在最近一只饱满的口袋上,鼓鼓囊囊的凸起部分让他刹那间联想起凯蒂光滑的十十臀十十部。
他试着推推车门,全都锁着,于是又回到娱乐室。酒柜旁有本黄页电话簿压在分机下,他在实验室一栏里快速翻阅:贝塔实验室名下有条很小的广告词写在电话号码和地址的上面:“基因工程及研究”。他倒了一口威士忌自己喝下,然后又满满斟上两杯杜波纳鸡尾酒带上楼去,他得看看地毯清洁公司的这位姑十娘十到底在忙乎什么。
他来到起居室前先把两杯酒搁下,没有敲门就直接推开室门。
姑十娘十正站在房间中央等候着他,周围的地毯那么清洁,那么光彩夺目。她的微笑再次使他失去戒心。
“您的工作真是奇迹。”他听见自己在说。
“我只是尽力而为。”
“太了不起了。那些垃圾上哪儿去啦?”
她笑得更加甜美,他也感到有一股力量紧紧吸引着自己。不知是酒力作用呢,还是她的腹部……真的在变大?
“都藏在这临时储藏室里了,”说话时她轻轻敲拍自己的肚子,“当其余的垃圾都收集完毕后,我将把它们吐进垃圾袋,最后送往焚烧炉处理。”
他竭力想从她那儿缩回来,但已力不从心。眼前似乎正在出现幻景:她在搬运车内俯下十身十体,把肚里的货色呕吐到张着人口的垃圾袋里。这幻景又使他下意识地咬紧嘴唇,而疼痛又使他恢复了神智。
“其余的垃圾?哪儿还有垃圾?”
“这里还有一大堆留着呢,”说话时她笑得更为花枝招展,“而且是最大的一堆。”
她的嘴巴突然咧成三到四英尺宽,一股震耳欲聋的猛烈气流整个笼罩了他。他一开始还把这当作又是幻景,但“基因工程及研究”这几个字突然涌上心头,于是一切都明白了!
他发觉自己头朝上地被十吮十吸进那嘴里,被卷入一片漆黑之中。他飞快穿越一条十温十暖狭窄的通道,撑开并掠过滑十溜溜的墙壁,周围夹杂着头发和尘十十团十十之类的碎屑,最后陷入一大堆厚实的东西里才算止住。灰尘侵入他的嘴鼻,伴随着种种陈腐臭味。那里有尘土和汗水的气味,有刮脸后熟悉的香水味,甚至还有家庭十宠十物的气味。他感到窒息,拼命想呼吸新鲜空气,可是空气匮乏。他想叫嚷,结果却失去更多的空气。
在昏厥前他只听到类似捂住嘴拨打电话的声音,接着在他头顶上那姑十娘十年轻的的声音正甜甜地说:“是十胡十佛夫人吗?我是地毯清洁公司的露西尔,您现在可以回家了。您的地毯已经弄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