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穿得真够邋遢的。”她讽刺地说道。
那次他装扮成一个流十浪十歌手。那段时间,埃里克离开了他的领地去摆十弄他的宇宙物理常数或者其他这类狗屁玩意。而克伦的目标原本是埃里克动物园里的恐龙,尽管他也不反对临走前和女主人调调十情。可她身上的某些东西使他不满足于只能和她在夜晚偷偷相会,他暗暗发誓要真正得到她,光明正大地凭自己的实力得到她。“这可不是邋遢,宝贝。”他把拇指扣在腰带上,“这正是我与众不同之处。”
他们在罗马待了一个星期,不过并没有去看角斗表演,尽管安妮很想去——毕竟她生长于一个将处决冈犯和马戏表演统统看作是娱乐活动的时代。丹乐奇们引起了轰动。稍后他们拿到了这次十交十易的酬劳——很多银条。
“多多地给他们,多到他们的车装不下。”卡伯兴致勃勃地向他们转达他的主人马库斯的话。
马库斯出身高贵又很富有,有很大的政治野心。克伦听说他将不久于人世。但他对此并不关心,他只想做好自己的事情。
“既然你不打算去看表演,为什么我们还要留在这儿?”安妮后来问他。
“我想看看这场表演是否真的能举行。看来埃里克要是不能制造一个严肃时间线悖论,是不能够来到古罗马夺回他的怪兽。据我所知,对造物神来说这种行为是不可原谅的。”
此时,他们重新置身于古罗马拥挤的街道,卡车在人流中缓缓向前挪动。克伦不停地按着喇叭。他们转了一个弯,又一个弯。
突然间,身边的人流不见了,克伦挂上档,加大了油门。他们重又行进在永恒的群山之间。从这条路他们可以随十心十所十欲前往任何一个时代的任何地方,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路上很安静,什么也没有。
十几天后——按照克伦他们的时间来算——他们骑着一辆哈雷摩托车重又飞驰在这条路上。一路上,他们不停地争执。安妮一直在游说克伦,要求他在摩托车上给她加个侧座,克伦坚决不同意。
“这是我的车,该死!”他解释道,“我自己拼装的,再加个座位它就没法保持平衡了。”
“哦?是吗?那但愿你能喜欢自己手十十婬十十,因为我的该死的屁十股疼得要命……”
他正想回敬她两句,安妮忽然拼命敲打他的后背叫道:“停车!”
车还没停稳,她已经俯下十身开始大口大口地呕吐。
克伦从挎包里取出瓶啤酒,咬掉瓶盖递给她。“怎么了?”
安妮漱了漱口,吐掉口中的啤酒,“一种预感……很不好。嗨,来根烟怎么样?”
克伦默默点燃一支香烟,递给她。
深深地吸了几口,突然她又开始战栗起来,身十体也变得僵直。她的瞳仁缩小如针十孔,而眼睛却越睁越大,乍看上去仿佛眼眶里只剩下了眼白。这时的安妮看上去简直像一个巫婆。如果现在她去到十六世纪的英国准会被烧死。
她举起手指向远方:“他们来了,五个。”
那些蜥蜴状的飞机都是些丑陋的家伙,浑身乌黑,毫无装饰的双引擎,发出的巨大噪音在几英里外都能听见。
幸运的是,安妮的预感给克伦争取到了一点时间,让他在一块向外突出的悬崖下找到了一个不错的防守位置。身后的峭壁保证了背后的安全,头顶上的岩石可以帮他们挡住来自上方的攻击。他甚至找了个地方藏好了他的摩托车,如果他们能够逃脱,可以用它离开这里。面前是一条长长的毫无遮蔽的山坡,敌人只能从那里靠近他们。
那些丑陋的蜥蜴飞得更近了。
“看着,宝贝,”克伦说,“让我告诉你一个窍门。”
他从槍套里取出他的赛维110步槍,这是支很好的狙击步槍,一直忠实地陪伴着他,是他最可靠的伙伴。
“这是我从一场小范围的丛林战中学到的。伸直手臂,竖十起你的大拇指,当直升机在你眼中和大拇指一样大小时,说明它已经在你的射程范围里了。”
“这管用吗?”她紧张地问。
“相信我吧。”
他打下了三架蜥蜴,其余两架赶紧掉头飞出了他的射程范围。这真他十妈十的是一次完美的歼击,他忍不住想夸奖自己几句。
剩余的两架直升机降落在了远处的山头,然后三十多个全副武装的十兵一拥而出,局势一下又改变了。
安妮数了数士兵的数目,平静地说:“克伦……”
克伦竖十起一根手指放在她的唇边,阻止她说下去,“别为我担心,宝贝,我是魔术师,记得吗?”
安妮握住他的手,亲十吻着他的指尖,她的眼神告诉他,她知道他在撒谎。“他们会折磨你,”她说,“埃里克曾经把他的一个敌人绑在他的领地的一块大石头上,让秃鹰啄食他的肠子。”
“而那个敌人其实是他的一个兄弟。”这是一个残忍的故事,他很高兴她没时间再说下去了,“蹲下,他们来了。”
敌人在坡底散开,三三两两相互掩护着前进,非常专业。克伦伏下十身端起槍。今天的风不大,在这种风速下他可以在500码内百发百中。
“去死吧!”他嘟囔着。
他打死了过半的敌人。然后,有人向他们投来一枚催泪弹。
埃里克王是个英俊的男人,白净的脸庞,身材英挺,举止高雅,浑身充满着权力的自信。他的衣服料子是最好的丝绸,袖口缀满了花边。
“安妮夫人。”
“埃里克王。”
“我来接你回去,回到你所献身的丈夫的身边。那里有你原本所拥有的土地、财产和地位,当然还有你丈夫十床十上的位置。”
四轮马车停在他身后的雪地上,他一直等到所有龌龊的工作全部处理完才姗姗来迟。
“你不再是我的丈夫了,我已经把自己奉献给一位比你好一百倍的人。”
“就是这个流十浪十汉?”他用眼角扫了一下克伦,他用最不屑的眼光扫了一下克伦,“一个卑贱的东西。他整个人的价值甚至抵不上吊死他的那根麻绳,烧死他的那根木头,淹死他的那缸水。就是死了也不值得埋葬。他竞胆敢偷走属于我的东西,更确切地说,是我弃而不用的东西一请原谅我如此冒昧地谈到你,我的夫人,所以他必须去死。至于你,你可以匍匐在我的脚边,顺服我,就像我那些鹰、猎犬和马匹一样。”
“吃屎去吧,猪猡!”她啐了他一口。
埃里克那张优雅的脸气得发白,伸拳向她打去。
克伦的双手早被绑在身后,但出乎埃里克和所有人意料的是,他突然向前冲去,埃里克的一拳正打在他的脸上。这一拳打得很重,但他强忍住没有表现出来,反倒向埃里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说:“这就是你我之间的差别,你会伤害她,而我能保护她。”
“你能吗?”埃里克做了个手势,一个侍从送上一副灰色的西班牙羔羊皮手套,“我会为她竖十起一座绞架。她做了我四百年的妻子,不会再长了。”
安妮的眼里掠过一丝惊惧,不过只有如克伦般深深了解她的人才能发现它。
“我会亲手绞死她,”埃里克小心地戴上手套,“她有这份荣幸,毕竟她曾经是我的妻子。”
一只虎笼被安置在椭圆形大厅正中的平台上。克伦很早就听说过埃里克的虎笼,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被囚禁在其中。尤其是在某个人的晚会上。
尤其这本该是为安妮守灵的时刻。
大厅中挤满了各路神明,笑语声处处可闻,杜松子酒和金酒随处可取。过去总像父亲般对待克伦的老泰斯卡特伯卡,此时却狞笑着对他摇头。现在克伦有些后悔跟那些西班牙人混在一起,不过当时一切是那么合情合理。
晚会上的中心人物,那些造物神们,手中端着鸡尾酒酒杯,各自远远地站在一边。戴尔夫人,财富和幸运女神,一直为克伦偷走她的魔杖而怀恨在心。奥布里王,快乐之神。因为一个朋友的缘故而仇视他。火焰女神希芙,克伦曾经拒绝过她的殷勤。还有那个戴着牧师领圈的十温十斯顿主教,对克伦的放十荡生活从来不以为然。
这间大厅里的人没有一个是他的朋友。
当然,还有泰王,音乐之神。他可能是这个济济一堂的盛会中惟一对克伦没有敌意的人。克伦认为这是因为泰从未了解到克里特岛背后的真相。
他也认为一定可以利用这一点。
“每次我走过时,你都避开我的眼光。”泰问道:“我自问从未冒犯你,你也并没有冒犯过我。”
“我只是想在没有任何人怀疑的情况下引起你的注意。”克伦挑十起眉十毛十装出很生气的样子,但他的口气却是柔和的。“我一直在想我是怎么来的。我的意思是说:你们一直存在于这个地方,是自然规律的一部分,而我们这些原型人,是在千百年来的传说和故事中被创造出来的。我们被排斥在集体潜意识之外。如果有一个可以进人集体潜意识的人,比如说你,将一些歌曲传播到四面八方,会怎么样?”
“当然,我可以这么做。什么都可能发生。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难道你不想要你兄弟的人头吗?”
泰落寞地笑了笑:“埃里克和我在任何一件事情上都不会有相同的意见,但我对他的怨恨还没有到希望整个宇宙毁灭的程度。”
“不是他,是你的另一个兄弟。”
泰的目光茫然地越过克伦投向远方的群山,那儿有个小小的黑色人影在秃鹰的爪下苦苦挣扎着。这座房子建造在这里仿佛就是为了让大家记起这个景象。“如果可以办到,你觉得我会不动手吗?”
克伦知道泰想说而没有说的话——“你如何能做到连我也感到无能为力的事情呢?”
“我是魔术师,宝贝,记得吗?我是人们无法预言的未来,是未知的元素,是难以预料的结果。任何不可能的事对我来说都可能。我也是准一能帮你完成这件事的人。”
沉默了一会儿,泰问道:“你想要什么做担保?”
“你的承诺就是最好的担保,朋友。另外,在你离开时请在我的脸上吐一口唾沫,这样看上去会更好一点。”
“祝大家玩得愉快。”说完埃里克离开了大厅。
埃里克的手下都够卖力了。他们踢克伦的脸,打折了他的肋骨。有几次他们不得不停下来让自己喘口气,连克伦都开始佩服他们全力以赴的认真劲儿。但看来观众们也和克伦一样,觉得这样的娱乐节目过于乏味,所以节目还远没有结束,大多数的宾客都因为厌倦或厌恶而走开了。
终于,克伦大叫了一声,然后再也没有了声息。
不过,死对于克伦来说是小事一桩。他是原型人,宇宙需要他的存在。他在某一个地方死去,在另一个地方立刻又可以重生。不多一会儿,他又活了过来。
但安妮没有。
安妮死了,这是最让人痛心的事。奇怪的是她没能回来,不过这未尝不是好事。
二十座烟雾弥漫的城市中,惟一在活动的东西就是克伦的眼珠。他静静地靠在摩托车车座上,抱着双臂,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的一扇门,仿佛想用自己的目光在上面烧出一个洞。
一只鸟儿从远处飞来,落在车把上。这是一只燕子,圆圆的脑袋,短短的喙,细长的翅膀。“嗨!”它向克伦打了声招呼。
“嗨!”克伦不耐烦地问道,“有结果了?”
“泰王按你的要求做了。他为她写了很多歌,并通过时间线把它们传播到了各个时代。现在,在伦敦,在诺希维尔,在奥祖图兰,人们都在赞颂她的美丽和对十爱十情的忠贞。成百的人效法她的装束,上千的孩子起了她的名字。从用猛犸骨造的小酒馆到虚拟MTV,到处都在传唱着安妮夫人为了十爱十情而甘愿牺牲一切的歌谣。”
门依然紧闭着。
“我不是问这个,狗屁脑袋。转变发生了吗?”
“也许。”燕子点点头,“也许没有。有人让我提醒你,即使在最乐观的情况下,你也不可能和她长相厮守。原型人是不能成双成对在一起的。即使事情成功了,你们的相会也将像日食的出现一样质朴、强烈、珍贵而短暂。”
“知道,知道。”
燕子迟疑着,如果一只鸟也会感到尴尬,那么它现在就非常尴尬:“有人还告诉我,你有东西要十交十给我。”
克伦伸手从挎包里掏出一个系着绸带的圆形木盒。
燕子用爪抓住绸带,振翅飞向空中。克伦没再向它望一眼,他仍然在耐心等待。
门终于开了。
安妮走了出来。她穿着褪色的牛仔裤、皮夹克和黑色紧身背心,嘴里还叼着根香烟。她依然那么美丽,那么清新,那么桀骜不驯。高跟鞋敲击得地面咔咔作响。
“嗨,宝贝,你看,”克伦装作漫不经心地说:“我给你加了个侧座,是用天鹅绒做的。”
“十操十!”安妮径自爬上后座,从后面紧紧地搂住了他。克伦甚至听见自己的肋骨咯咯作响的声音。
他踩动了哈雷摩托车的引擎,随着一声马达的轰鸣,他们上路了。
门克伦加大了油门,猛地抬起了前轮。
门这条路可以带他们去向任何地方,过去或将来,东京或者苏邦百货商店,无限的远方或者转角的小店。
门在安妮无所畏惧的笑声中,克伦升起了他的海盗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