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作者:博里斯·维昂(2 / 2)

今天早上我遇到了一件倒霉的事情。

我在木房后面的栅子里,从望远镜望去,看见两个家伙正在侦察我们的地形,我准备给他们开个玩笑。我有一门81口径的小迫击炮,我把它放在一辆孩儿车里,琼妮打扮成农家妇女,推着车。但是没有出发,迫击炮就悼了下来,压着了我的脚,这倒没有什么,那时随时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是当我抱住脚躺倒的时候,一声炮响,一颗炮弹呼啸地下了出去,在三楼爆炸了,正好落在上尉的钢琴上,他正在演奏效雅达理。一声可怕的巨响,钢琴毁坏了,糟糕的是,上尉没有受伤,至少伤得不重,他还可以揍人。幸好很快就在这个房间落下一颗88口径的炮弹。上尉没有想到,他们是根据我的那一炮引起的人烟瞄准的,因而他连声谢我,说我使他下楼,救了他的命。至于我,我对这种感谢无动于衷,因为我的两颗牙被砸掉了,还因为他钢琴下面所有的酒瓶全完了。

我们被围困得越来越紧,我们头上还不停地有轰炸。幸亏天气开始好转,十二小时内只有九小时下雨,再过一个月,我们就可指望空投增援,可是我们只剩下三天的粮食了。

飞机开始向我们空投东西。我打开第一件时,感到失望,里面是一大堆药品。

我把这些药物给了医生,换来两条檬仁巧克力糖,真正的好巧克力,不是那种配给的破烂货,还有半瓶白兰地,可是他在给我包扎砸烂的脚时,要把它收回去,我只得把白兰地还给他。否则,说不定现在我就只剩下一只脚。

上面又响起隆隆声,那边有一块空地,飞机投下了降落伞,不过,这次投下的好象是人。

确实是人。其中有两个家伙很滑稽。听说他们一路上扭在一起摔柔道,大打出手,还在机舱座位下打滚。跳伞的时候,两人一起往下跳,闹着用刀割对方的降落伞绳子,不巧,风把他们分开了,于是他们不得不用槍射击,我很少见到这样高明的射手。不一会儿,我们就着手埋葬他们了,因为他们掉下来的地方实在太高了点儿。

我们仍被包围。我们的坦克回来了,对方没有顶十住。我由于脚伤,不能正正经经打仗,但我鼓励伙伴们。情况是非常激动人心的。

从窗口望出去,我看得很清楚,昨天到的伞兵们打得非常勇十猛。我搞到一条栗色底黄绿伞绸围巾,和我十胡十子的颜色很相称。可是明天,康复出院我得刮十胡十子。为此我非常恼火,朝琼妮头上扔去一块砖头,她已经躲过了一砖。现在我又少了两颗牙。真不值得为这场战争掉牙。

十习十以为常,就不感到新鲜了。这话,我是在红十字站跟于盖特跳舞时说的(于盖特,她们都叫这样的名字)。

她反驳道:“您是一位英雄”。

我还没来得及找到--个恰到好处的回答,麦克就来拍我的肩膀,我不得不把她让给他。别的姑十娘十法语说不好。

这儿,乐队演奏时,节奏太快,我的脚还有点不灵便,但再过两星期,假期一完,我们就要出发了。

我扑上去搂着一个法国姑十娘十,但是军服呢太厚,使你感觉不到什么。这里有很多别国的姑十娘十,跟她们说话,她们倒还能听懂,这反倒使我脸红,但跟她们搞不出什么名堂。

我走出红十字站,立即碰见很多别的女人,和里面的姑十娘十不是一个类型,她们比较懂事解人,但至少要五百法郎,这还是因为我是一个伤员。

奇怪,这帮女人说话带德国口音。

后来,我没有找到麦克,我喝了许多白兰地。

今天早晨,我头上让美国宪兵打的那块地方痛得很厉害。我没有钱了,因为我把最后一点钱向一个英国军官买了一些法国香烟。我觉得烟发霉。我刚刚才把它们扔掉;十抽十起来,叫人恶心,他把这些烟脱手是对的。

十一

当你从红十字商店出来,带着一只放香烟、肥皂、糖块和报纸的硬纸箱的时候,在街上他们就用眼晴盯着你,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烧酒肯定卖得挺贵,才会有钱来买这些东西,再说他们的妻子也不是白跟人睡的。

我的脚差不多全好了。我不认为在这里还会逗留多久。我把香烟卖了,这样就可以出去玩玩,我碰见了麦克,但他不会轻易把那帮女人撒手的。我开始感到无聊。

今晚我和雅克莉娜看电十影,我是昨天晚上去俱乐部碰见她的,但我看出她不大懂事,因为每次她都把我的手挪开,而且跳舞的时候,一点也不摆十动。

这里的士兵使我心里发怵,他们衣冠太不整齐了,没有两个人是穿同样军服的。总之,今晚没有什么可做,只有等待。

十二

又进入战场。不管怎么样,不像在城里那么使人感到无聊。我们推进得很慢。

每次炮兵准备完毕,立即派出巡逻队,每次都有一名队员被零散狙击手打伤而归。于是,又重新准备炮轰,派出飞机,飞机把什么都毁了,但两分钟以后,零散的射手又开始射十出。这时,飞机返回来,我数了一下,有72架。飞机不大,但村庄很小。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炸弹成螺旋形往下落,发出沉闷的隆隆声,炸弹落地,升起一股股好看的尘柱。

我们又要发起进攻,但还得先派巡逻队。算我运气,这回轮到我。大约要步行一公里半,而我又不十爱十走这么长的路。可这是战争,人家是不让我们挑挑拣拣的。

我们一起猫在一进村庄的儿所房子的瓦砾堆后面,看得出,从村子这一头到那一头,没有一所完整的房子,看样子。也没有多少居民,我们看到的人都耸拉着脑袋——要是还有脑袋的话但他们应该懂得,我们不会冒着减员的危险去救他们和他们的房子的。再说,四分之三的房子已经很旧,毫无价值。而且,对当地人来说,这是摆脱外来者的唯一手段,--般他们都懂得这一点,尽管有的人认为这不是唯一的于段。不管怎样,这是他们的事情,他们也许心疼他们的房子,但肯定不是心疼像现在这种样子的房子。

我们继续巡逻。我还是走在最后,这比较谨慎,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刚才掉进满是水的炸弹坑里。他爬上来的时候,钢盔上尽是水螅,他还捞上来一条吓傻了的大鱼。回来后,麦克和鱼逗着玩,可是鱼不喜欢吃橡皮糖,不上钩。

十三

我刚才收到雅克莉娜的来信,她一定是把信十交十托败涂地我们的一个人寄出的,因为信装在我们用的信封里。真是一个古怪的姑十娘十,大概所有的姑十娘十都有一些不同寻常的想法。

从昨天起,我们后退了一点,但明天我们又要前进了。所见的村庄全都是一片废墟,看了叫人揪心。有人发现一台崭新的收音机。他们正在试用。我不知道是否真的可以用一段蜡烛去代替一盏灯。我想是可以的:我听到演奏乐曲沙打努夏。离开那边以前,我和雅克莉娜跳过这个舞曲,我想,有时间的话,我要给她写回信。现在是斯派克,谅斯在唱。我也喜欢这段乐曲。

我很希望这一切赶紧结束。好去买一条老百姓用的蓝黄条子的领带。

十四

刚才我们又出发了。我们再次进入前沿,炮弹又向我们飞来。

天下雨,不太冷,吉普车走的很好。我们马上就要下车继续步行了,有人说仗似乎快打完了。我不知道他们从哪里看出来的,但我希望尽量安然无恙地脱身出来,有的地方双方十交十锋还很激烈,不能预料以后会是个什么样子。

再过两星期,我就又有一次假期了,我给雅克莉娜写信,让她等我。也许我不该这么做,不该堕入情网。

十五

我一直踩着地雷没有动。

我们今天早上出来巡逻,像往常一样我走在最后,他们都从地雷旁边走了过去,而我一感到脚下有滴答的响声,马上站住了:脚一挪开,地雷就要爆炸。

我把口袋里的东西扔给别人,我叫他们走开。

现在只剩下我--个人了。我本应该等他们回来的,但我对他们说过了,不要回来。

我当然可以设法突然扑倒在地,但我厌恶失去双十腿活着……我刚才只留下了小笔记本和铅笔。在挪挪腿以前,我还得把它们扔掉。

我非得挪动腿不可,因为战争的滋味我尝够了,因为我的腿发麻,象有蚂蚁在上面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