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华译
大海,波涛翻滚,陡峭的悬崖拔地而起,仿佛是猛地从大地深处钻出来似的。海水以摧枯拉朽之势扑向岸边,每一年都要将海岸边的一截岩石夺走。
一个身穿灰色衣服的女人在绝壁边徘徊。漆黑的长发,因夏日的海风吹拂而飘动。她伫立在险峻的悬崖上,下面百多米处,海十浪十一次又一次猛烈地拍击岩石,这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终于听见她的话音了,但怒吼的惊涛骇十浪十却几乎将其完全吞没。“你是永远十爱十大海的。”她这样说。如果把大海的涛声比作沉郁的低声部,那么,她的话声就是隐没其间的沙哑的最低音了。
没有听到回答,这本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强迫自己把视线从翻滚的波涛上移开,慢慢地转过身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脚下那些嶙峋怪石,挺十直着身十子。她用一双碧绿的眼睛扫视着荒芜的远景:一座又一座的沙丘,还有如波十浪十般起伏的草地。她的视线整整转了一个圈儿,又回到十浪十花飞十溅的海边,移向那个一动不动、一声不响的身躯,并在上面停留下来——那是她的丈夫。他跪在十多米以外的地方,耷十拉着脑袋,两只手反剪在背后,手腕和脚脖子都被扎扎实实地捆绑着,嘴里还紧紧塞着一张丝质的手绢。
“但你却抛弃了自己所十爱十的大海。”女人说着,漫不经心地走近了一点。
那男人终于抬起头,眼里充满了慌乱和恐惧。
“理查德,你抛弃了很多东西,不是吗?成功的欲十望已经使你忘记了一切,”女人说着,啪的一声打开了一个纯黑色的香烟盒,“这值得吗?”
这句问话和打火机点香烟的声音都被海风送来的涛声所吞没。
女人又走近一点,那男人恐惧的双眼紧随着她的一举一动,直到后来他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闭上双眼。等到眩晕过去,她已经不在他的视野里了,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悬崖下面怒吼的大海上。
女人轻轻地走到他的身后。她吐出一十十团十十蓝白色的烟雾后,停下来仔细打量他宽阔而健壮的肩膀,看他双肩下的细十腰怎样被一件正宗的意大利西服装饰得更加宽大。
现在她又说了:“一切都完了,理查德,全完了。你已经一无所有了。”
他脖子上的肌肉十抽十搐了一下,她明白这是他已经知道她在说什么了。她心想,理查德讨厌失败,他会回想起胜利曾经怎样使他全力以赴,如痴如醉的。真厌恶。
“怎么样,理查德?”女人假装感兴趣似的歪了歪脑袋,心里想着只有她才知道的那几句话。“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她用手指把香烟弹到空中,眼看着它掉下去不见了,这才转过身来,噘十起她那丰满的嘴唇,似乎是一狠心作了最后的决定。“很抱歉,理查德,”她说着,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不能告诉你——现在还不能。”
他感到她在向他走近,直到最后他知道她就站在他的背后。蓦地,他感到阵阵寒气迅速地沿着脊梁骨直往下窜。
女人伸出手去,理顺她丈夫头上的被海风吹得凌十乱了的头发,然后,将他从悬崖边推了下去。
丈夫的身十子很快不见了,有几块松脱的岩石也跟着滚了下去。女人的眼睛一直看着丈夫的身十子消失了,才微微嘟了一下嘴唇。她猛然转过身十子,从悬崖边离开了,穿过沙滩堆积起来的山脊往回走。这件事的全过程使她感到仅仅有一点儿满意,也许下一次她会把塞在他嘴里的那一十十团十十东西取掉的。
那一条在沙子中形成的小路蜿蜒曲折地延伸出去。她在与悬崖顶部相连的一座座小山丘之间穿行,随后通向一个小小的路边停车场。女人在停车场停住了脚步,仔细地观察那一辆白色“多吉”牌运货车,它就停在她的那一辆车篷可以折叠的深蓝色的BMW型轿车的旁边。一个满脸皱纹的矮个儿男人在两辆车的前面走来走去,不时向她这个方向扫几眼。他的头发凌十乱得就像帚布,不时用手去整理,看见女人走过来,就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快步迎上前去。
“还有什么事吗?”她先发制人地开口问道。
“我觉得我刚才看见了什么——好像是一个人。”
“那是你头脑发昏。”她说着,侧身走了过去。
“你想干什么?”他高声说着,转身跟上了她的脚步,“你把我也牵连到凶杀案中了。”
女人顿时在原地停下来,从嘴唇上浮现出一丝微笑,说:“那么,这凶杀案中的那个倒霉的受害者又是谁呢?”
“看在耶稣的份上,别跟我演戏了。受害者是你的丈夫。”
女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又继续往前走去。走到沙子路与柏油路相连接的地方,她又停下来说:“你应该很清楚,我丈夫理查德在两年多以前就死了。”
矮个子男人把眼镜往鼻梁上扶了一下,又用一只手梳理了一下头发。“你知道我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会知道你的意思?”女人戏耍他似的说着,一点一点地移动脚步走到轿车和运货车之间的地方。
“他们都是活人,都是有思维能力的、活生生的人。”
女人又沉默了一会儿,用手指尖抹了抹货车的车身,使那些深绿色的字母露了出来:遗传学开发公司。“你真是一个贪婪的小人,”她转过身,面对他说,“你完全成了你那科学的十奴十隶,就像理查德是他的生意的十奴十隶一样。你是睁大眼睛卷人进来的。”她转身从轿车的后面绕圈子走过去,“你是不会罢手的——你没有办法罢休。”
那男的快步走上前去,扬起两只手,做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姿势:“我没有别的办法。”
“你说得太对了。”女人说着,伸手去拉车门。
“我真弄不明白。”男的自言自语道,眼看着她钻进驾驶室。
他的话使女人想起了点什么。她说:“你结过婚吗?”
男人的脸上掠过一种迷惘的表情,说:“没有,我——”
“那是你根本不想结婚。”
在她把小车倒到公路上的时候,那男的默默地站着。
她扭过头望了一眼,说:“你可以来找我。”
他还没来得及答应,她已经走得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