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贝塞斯达:美国马里兰州中西部一卫星城,是华盛顿远郊的居住区。】
【②湿语言:“湿件”的编程语言。】
【③纳秒:十亿分之一秒。】
【④T型汽车:福特公司生产的第一辆汽车。】
【⑤莲花:莲花汽车公司是英国专门生产高十性十能运动跑车的公司,于1985年加盟美国通用公司。】
【⑥即前文所说的“压制在透明塑料薄膜里的老式纸美元”,后文仍有类似表述。】
【⑦迪克西兰爵士乐:以新奥尔良城为代表的乐器爵士乐,以较快的两拍节奏及十十团十十体和个人的即兴演奏。】
“没有,找只是——”他玩十弄着旋钮,想到了一些十浪十漫的事,“好的。来,站起来。让我们一起跳舞吧。”
“不会吧?你知道我不行的。”
“你当然可以,很简单。”他把那只大号玩具熊扔给她,然后抓起地上一件拼凑起来的棉布连衣裙。他提住裙子的腰和袖子,用下巴夹十住领口。裙子闻起来是薄荷味的,还有些许汗味,“看到了吧。我站在这里,你站在那里,这样我们就可以跳舞了。明白了么?”
南希站了起来,紧紧地抓着熊,十温十柔地眨了眨眼睛。他们开始跳舞,动作舒缓,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过了一段时间,她哭了起来,但脸上带着微笑。
迪克在做白日梦。他想像自己是泰尼·蒙哥马利,正专心致志地开着他的垂直起降喷气机;想像机器对他最轻微的神经运动都有反应,神经反射的速度极快,兴奋剂在血管里快速地流动。
南希的地板变成了丛林,她的十床十变成了安第斯山脉中的一片台地。他让“斯拜德”用极限速度飞翔,如同这架十交十互式战斗机器也处于高度兴奋状态一般。兴奋剂一点一点地进入他的血管,让他驾驶的飞机达到最佳十性十能状态。传感器直接插十入他的头骨,使他在玻利维亚蓝绿色天空中做出一个极为十精十彩的超音速翻转。他甚至感觉到了十操十纵台面①上的气流。
步兵在下面的丛林中穿梭,他们的手肘以上的部位绑着兴奋剂泵,将兴奋剂从一个蓝色塑胶小瓶注入体内,为他们在争斗中多提供一点儿拼死的愤怒。不过这种状态一周中可能只有十分钟。当飞行到树顶高度的时候,迪克的神经反射频率到了峰值。他短得极低,地面部队绝对不会看到他。然后他突然出现在他们头顶,丢下光气弹②,在他们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就溜掉——就是维持这些战术动作也需要不断输入兴奋剂。飞机和神经元的直接接口是一条双向通道。飞机上的电脑监控着生化参数,决定何时赋予游戏中的步兵一定的拼杀激十情和战斗优势。
那样的剂量会把你吞噬,慢慢地、不停地把你吞噬,腐蚀大脑表面,把脑细胞膜慢慢溶解掉。如果你不及时从半空中消失,你不断稀薄的脑细胞膜就会让反射快得连你的身十体都不能承受……
“我成功了,穷小子!”
“啊?”迪克抬起了头,吓了一跳。南希“砰”的一声关门进来,把书和书包扔到最近的角落里。
“因为我的毕业项目,我不用期末考试了!我的教授说他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么好的东西。呃,嗨,把灯关小点行不行?灯光的颜色好刺眼。”
他央求道:“快给我看看你那奇妙的东西。”
“好,可以。”她夺过接驳器,在十床十上踢出一块空地,摆了个造型。一粒火星在她的手里燃十烧成一十十团十十火焰。一个东西在她的手臂上如一条银线般展开,绕住她的脖子。那是一条蛇,长着三角形的头,不时地吞吐着舌头。炽十热的颜色,橙色和红色。蛇在她的双十峰之间滑十动。“我把它叫作火蛇。”她骄傲地说。
【①十操十纵台面:一种用来控制或十操十纵飞机、导弹或火箭的活动翼面,尤指方向舵、副翼或升降舵。】
【②光气:即碳酰氯,一种无色的挥发十性十液体或气体,在军事上可以用作毒气。】
迪克的身十体向前倾,南希向后靠了一下。
“对不起。这……就像你的火焰一样,不是么?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在里面看到那些十裸十体的小人?”
“基本上是。”火蛇从她肚子上滑十下来,“下个月我准备把两百个独立的火焰程序合在一起,并在程序之间做一次综合调整,然后就可以得到更加生动的图像了。我还要让那条火蛇有一定的思维能力,使它可以自主行动。这样就算你不去管它,它都可以爬来爬去。你跳舞的时候可以戴上。”
“可能是我不够聪明,但你都没有做完这些工作,我为什么现在也能看到它呢?”
南希哈哈笑道:“这就是最十精十彩的地方——还有一半工作没完成。还没有时间去把那些部分组成一个统一的程序。打开收音机,好么?我想跳舞。”她踢掉了自己的鞋。迪克调到了一个台,听起来很暴力。然后,在南希的要求下,他把声音调小了,就像窃窃私语一般。
“我搞到了两粒海普①,看!”她敲打着十床十,手舞足蹈,如同巴厘岛的舞者一般,“你试过这个东西没有?太难以置信了。让你兴奋到极点。快看。”她踞着脚尖站了起来,“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个。”
“海普,”迪克说,“我上次听说有这玩意儿的人是个在步兵营待了三年的家伙,不过之后就没有听说有人还有这玩意儿。你是怎么搞到的?”
“我和一个读研究生的老兵作了笔十交十易。她上周差点儿因为服用过量而挂掉。那东西给了我完美的虚拟视觉。我甚至可以闭上眼睛做投影。程序在我脑子里的组合速度也变得极快。”
“噢,只用了两粒?”
“一粒。我把另外一粒存了起来。老师对我的印象太好了,他帮我弄到了一个工作面试的机会。一个跨国集十十团十十的考官要来学校两周。这粒胶囊会把我和我的程序一起卖给他。这样我就可以提前两年离开学校,直接参加工作,而且不用进监狱。”
那条蛇蜷曲成一张燃十烧着的三重冕。迪克感到既滑稽又害怕。南希正在走出他的生活。
“我是一个女巫,”南希唱道,“一个‘湿件’女巫。”她剥掉自己的衬衫,扔向空中。在她跳舞的时候,她十精十美、高十挺的十乳十房自十由而优雅地跳动着,“我要达到,”她又开始唱一首上榜流行歌曲,“最……高!”她的十乳十头很小,粉十红色,挺了起来。火蛇十舔十了一下她的十乳十头,然后飞快地溜走了。
“嘿,南希,”迪克不高兴地说道,“冷静一点儿,行么?”
“我在庆祝!”她把手指钩进她闪亮的金色短裤里,“我是处十女天后,我有无上的权力!”她又开始唱歌了。
迪克把头扭向一边。“该走了。”他嗫嚅道。他在想她把第二粒藏到哪里去了。哪里都可能。
圈子里面有一个协议,一种微妙的服从规则和优先顺序,如同中国官十场里奉行的一样。迪克有多出名无关紧要,即使如同蔓延的大火一样炙手可热也无关紧要。他是一个刚刚打响了名头的飞行员,但他不能随十心十所十欲地找人挑战。他必须要循序渐进。但如果你每天晚上都飞,如果你对任何人的挑战都欣然接受,如果你很强……那么你就会很快遇上真正的高手。
迪克现在已经干掉了对手的一架飞机。这是一场锦标赛,三对三。没有很多人观看,大概有十二个,但比赛很十精十彩,人群很激动。当迪克安静下来,一心一意地进行战斗时,他突然意识到那些人都默不作声了。他看到那些人走来走去,十交十换着眼神,不停地打量着他。他听到电梯门关上了。他冷静地摧毁了对方的第二架飞机,然后冒险向上看去。
泰尼·蒙哥马利刚刚进入了杰克曼游戏厅。一只没有完全瘫痪的手颤十抖着,驾着轮椅行驶在褐色的油毯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他的表情严厉、冷漠,而又残酷。
在那一刹那,迪克失去了两架飞机。一架是因为他决心的动摇,导致影像变得模糊,然后被服务器取消掉了。另一架则是因为他碰到的对手是一名真正的战士。那人做了个桶式翻转②,减缓了速度,滑十到一边,在靠近迪克的飞机的那一刻,猛烈地开槍扫射。迪克的飞机被击中后开始在火焰中下坠。这最后两架飞机的高度和速度都是一样的,当它们转过头,试图调好位置的时候,进入了一种自然的环飞模十式。
泰尼把轮椅开向桌边,那些围观者让开了位置。鲍比·厄尔·克莱恩瘦高瘦高的,打扮很随意,跟在泰尼后面。迪克和他的对手十交十换了目光,把他们的飞机从台球桌上拉了回来,以便将泰尼的话听完。泰尼笑了。他的面部器官很小,聚集在他苍白而松十软的脸中间。一根手指在铬制扶手上十抽十搐了一下。“我听说过你,”他直直地看着迪克。他的语音柔和,甚至有点儿甜美,如同一种可十爱十的女婴的声音,“我听说你很厉害。”
迪克轻轻地点了点头。泰尼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柔软的、新鲜的嘴唇自然地噘了起来,就像在等待一个吻。他那又小又亮的眼睛没有恶意地打量着迪克。“看看现在你能干什么。”
【①海普:作者虚构出来的一种军队中使用的兴奋剂。】
【②桶式翻滚:在保持飞行方向的情况下,飞机在纵向上完全旋转一周的特技动作。】
迪克沉迷在冷酷的战争游戏之中。他的对手的飞机在浓烟和火光中坠十落到桌上,随即爆炸、消失。泰尼一言不发地转过他的轮椅,把它推进电梯,消失了。
迪克在收集他的战利品时,鲍比·厄尔向他那边挪动了一下,然后说:“那个男人想和你玩一把。”
“是吗?”迪克在圈子里的地位还不足以挑战泰尼,“怎么回事?”
“那个男人本来要去亚特兰大的,结果被取消了。老泰尼,他又要找一个新手来玩一下了。看起来你有机会赢得马克斯勋章了。”
“是明天么?或者是星期三?这可没给我留多少时间做准备。”
鲍比·厄尔微微一笑。“我认为这没什么关系。”
“怎么会呢,克莱恩先生?”
“小子,你的确没什么技术,听懂了么?没有一点儿出彩的地方。你飞得和那些初学者一样,只是更快、更灵活而已。你听懂我说什么了没有?”
“我自己也不清楚。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说实话,”克莱恩说,“我就指望着你小子没有真本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又小又黑的笔记本,十舔十了一下铅笔头,“我给你五赔一。没有比这更好的赔率了。”
他几乎悲伤地看着迪克。“不过,泰尼自然比你厉害得多,小子。他为那个该死的游戏而生,别的什么都没有了。他也走不出那台该死的轮椅。如果你以为你能赢一个为生命而战的人,你就是在骗自己。”
在杰克曼游戏厅对面的肯德基店里,诺曼·罗克韦尔①画的桑德斯上校②的肖像正冷冷地盯着迪克。迪克握着杯子,双手冰凉,不住颤十抖。他的头骨因为疲劳而嗡嗡作响。“克莱恩是对的,”他对上校说,“我可以和他决一死战,但是绝对赢不了。”上校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眼神平静、镇定,但并不特别和蔼,似乎要把游戏厅和整个里士满路都揽入眼底,也似乎在等待着迪克承认他不得不去做的可怕事情。
“那个贱女人正打算离开我。”迪克大声说。那个黑人女售货员滑稽地着着他,然后又立刻将目光移开了。
“老爸给我打了电话!”南希跳舞一般走进了公寓楼,猛地关上了身后的门,“你知道么?他说如果我能搞定这个工作,在那里干上六个月,他就把我的大脑锁给解十开。你能相信么,迪克?”她停顿了一下,“你还好么?”
迪克站了起来。现在这一时刻,他感到无比虚幻,就像在电十影里一样。“你昨天晚上怎么一直没回家?”南希问道。
他脸上的皮肤不自然地绷紧了,如同一张羊皮面具。“你把那粒海普藏在哪里了,南希?我要用它。”
“迪克,”她试着挤出一个笑容,但马上又消失了,“迪克,那是我的。我的。我要用它。我面试的时候。”
迪克轻蔑地一笑。“你有钱。你还可以再搞一粒。”
“但星期五搞不到!听着,迪克,这太重要了。我的全部希望就寄托在这次面试上了!我需要那粒海普。它是我拥有的全部!”
“亲十爱十的,你还拥有一个如此美妙的世界!看看你周围——六盎司黎巴嫩棕色大麻!还有凤尾鱼罐头。如果你需要,还可以得到不受限制的医疗保险。”她从他身边绕过,在十床十边没有洗过的十床十单和折皱的杂志上狠狠摔了一跤,“而我呢?我从来没有那怕是一丁儿点这些东西。一点儿边都沾不上。但这次我有希望了。两小时后有场比赛我他十妈十的赢定了。你听到了没有?”他越说越生气,但他觉得这很好。因为如果没有这股兴奋的劲头,他是无法去比赛的。
南希扬起一只手臂,手掌摊开。但他早就准备好了,把她的手挡开,连那条黑色的隧道都没看到,更别说那两只小眼睛了。然后他们两人扭打起来,滚到地上,他压在她身上,她滚十烫的呼吸迅速地冲击着他的脸。“迪克!迪克!我需要那玩意儿!迪克!我的面试,这是我惟一的……我要……我要……”她把脸转开,对着墙哭泣,“求求你了,天啊,求求你不要……”
“你把它藏到哪里去了?”
南希被夹在他的身十体和十床十之间,整个身十体在疼痛和恐惧中十抽十搐起来。
“藏到哪里去了?”
她面无血色,如同灰白的死人肉。恐惧在她的双眼中燃十烧。她的嘴唇在嚅动。现在已经太迟了,他早就越界了。迪克感到一阵厌恶,而在他自己都没有料到的内心深处,他正在享受这种厌恶。
“到底在哪里,南希?”然后他开始慢慢地,非常十温十柔地,敲打她的脸。
【①诺曼·罗克韦尔(1894~1978):美国插图画家,他的绘画表现了对理想化的美国人日常生活的向往。】
【②桑德斯上校:肯德基创始人,其人像是肯德基公司商标。】
迪克鼓起勇气,手指落在杰克曼游戏厅电梯的对话按钮上,动作像大黄蜂一样迅猛,又像一只蝴蝶一样优雅。他充满了活跃的能量,而且能够完美地控制它。在电梯上升的时候,他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看到自己在被指印砧污的铬壁上的反光,吃吃地笑了。在周围被霓虹灯点亮的世界里,他的瞳孔只有针尖那么大。
泰尼正在等他。迪克的动作出奇地冷静,他故意表现得有些笨拙,想掩饰自己嗑过药的事实。但泰尼似乎从迪克的眼睛里发现了什么,在角落里露出了一个甜蜜的微笑。“好了,”他用女孩一样的声音说,“看来我得好好教训这小子一下。”
马克斯勋章挂在轮椅的一个扶手上。迪克来到了自己的位置,鞠了一躬,但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嘲讽。“我们来飞吧。”迪克飞守方。他的飞机最初出现在一个相对保守的高度。在这样的高度,向下可以俯冲,向上可以对泰尼的进攻保持充足的戒备。他等待着。
围观者都在对他指指点点。一个上了润发油的胖男孩显得很吃惊,一个看起来很虚伪的围观者忍不住笑了起来。四周响起了窃窃私语声。他的眼睛在海普的药效时间里慢慢地移动,花了三纳秒寻找攻击目标。迪克猛抬起自己的头,他十妈十的,他瞎了!泰尼欺骗了他。那些“福克”从那个两百瓦的灯泡所在的位置开始直线俯冲,他只好直视它们。他的视野全白了。迪克努力眯缝着眼,想透过奔涌而出的眼泪和疯狂的虚拟视觉看清敌机。他把自己的飞机分开,两架在右边,一架在左边。他让每架飞机立即先转半个圈,然后又转回来。他看不到那些凶猛的敌机在哪里,只能做随机的闪躲。
泰尼笑了。迪克可以在人群中听到他的声音,还有围观者的欢呼声,咒骂声,以及不论战斗状况如何都在不断扔下的硬币的碰撞声。
过了一小会儿,他的视力恢复了,但这时一架“斯拜德”已经开始燃十烧、下沉。他剩下的飞机正在被“福克”追击,其中一架后面跟着两架“福克”,另一架后面只跟着一架“福克”。游戏才进行了三秒钟,迪克就已经损失了一架飞机。
迪克闪避着泰尼的弹雨,让那架只被一架敌机追击的“斯拜德”不停地环飞,而将另一架开到泰尼和灯泡之间的盲点上。
泰尼十分冷静。他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等着迪克出招。
这时,迪克把他的“斯拜德”猛地加速,飞出了盲点。追击的两架“福克”射十了个空,机身开始疯狂地左右摇摆。泰尼努力控制好平衡,以求重新获得有利位置。
暂时摆脱追击的“斯拜德”扑到了第三架“福克”身上,那架“福克”是被另外一架“斯拜德”赶到这个位置的。迪克用炮火扫射敌机的机翼和猩红色的机身。在一瞬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迪克还以为他不幸扑空了。但没过多久,那架飞机便左侧下沉,坠十落了下去,只留下一股浓浓的黑色油烟。
泰尼皱了皱眉,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悦。迪克笑了起来。一比一,泰尼还暂时掌握着有利位置。
两架“斯拜德”都被穷追不舍。迪克让它们东摇西摆,然后分别从桌子的两端猛地掉头,相对而飞。这一下子就使泰尼丧失了位置优势——谁也不能在不伤害己方飞机的情况下开火。迪克把自己的两架飞机提升到最高速度,朝对方猛十冲过去。
在它们相撞前的一刹那,迪克灵活地让它们错开了,分别朝各自迎面而来的一架“福克”开火,然后侧身离去。但泰尼仍然显得胸有成竹。空中充满了炮火。一架蓝色“斯拜德”的和一架红色“福克”已经朝相反的方向飞远了。在它们下面,另两架双翼飞机已经在半空中相撞,两翼折断,不停翻转,然后一起直直地坠十落到绿色的绒布上。
十秒钟,已经有四架飞机坠毁。一个黑人老兵噘十起嘴,轻轻吹了个口哨。另一个人则为如此难以置信的场面而不停摇头。
泰尼端端正正地坐在轮椅上,身十体略微前倾,目光炽十热,眼睛眨也不眨,双手无力地握着扶手。他全神贯注于游戏之中,没有什么能够使他分心。那些围观者、台球桌、杰克曼游戏厅,好像都不存在了。鲍比·厄尔·克莱恩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泰尼也没有注意到。两人的飞机分别位于房间的两端,都想努力提升高度。迪克让自己的飞机紧十贴着天花板飞行,在缭绕的烟雾中看起来很是模糊。他瞟了一眼泰尼,发现泰尼也正盯着自己。冷眼对冷眼。“我们决战吧。”迪克咬紧牙关说。
他们把飞机朝对方开去。
海普的作用达到了最高十峰,迪克看见泰尼的曳光弹在飞机之间蹿来蹿去。他只能先让“斯拜德”进入敌机的火力网之内,承受一定的损伤,然后趁机做出翻滚、侧身等动作,这样“福克”的子弹就会在起落架旁划落,而击不中机身要害。泰尼也同样奋力躲避着迪克的炮火,尽量接近“斯拜德”,以至于两架飞机的起落架差点儿就撞在一起了。
幻觉出现的时候,迪克正在费力地让“斯拜德”绕圈飞行。台球桌上的绒布似乎扭曲、翻腾起来,变成了玻利维亚的绿色雨林,泰尼曾经在那里飞过。墙壁也似乎逐渐远退,在极远的地方变成了一片灰色。他感到自己好像被关在一个控制论意义上的飞机的驾驶舱里。
不过迪克早已做好了准备。他在等待着幻觉,而且知道自己可以对付它。军方给的药绝对不会不足以让人撑过一场战斗。“斯拜德”和“福克”又环飞了一圈。他可以看到泰尼·蒙哥马利脸上的紧张,那是“从林”上方的激烈战斗所致。他们又把飞机朝对方飞去。迪克感到压力从驾驶舱中的仪表直达后脑,甚至还感觉到腋窝下肾十上十腺素泵①的跳动。寒冷而自十由的风吹过飞机外壳,与滚十烫的金属和冷汗的气味混合在一起。曳光弹从他的眼前掠过,他连忙急速拉升。“斯拜德”再次被“福克”追击,但双方都未受重创。那些围观者都疯狂了起来,挥着帽子跺着脚,就像蠢驴一样。迪克和泰尼又相互对视了一眼。
【①泵:这里的“泵”与前文的“兴奋剂泵”不一样,它是指离子或分子主动穿过细胞膜的分子结构。】
他突然想到了一条妙计。尽管他的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但他还是故作镇定,露出一个随意的微笑,眨了眨眼,头轻微地向一边甩了甩,好像在说:“看这里。”
泰尼向那边瞅了一眼。
只是如同电光火石般的一秒,但那已足够了。迪克迅猛地向右做了个殷麦曼式翻转,速度达到理论上的极限,在圈子里还没有人做出过这个动作,随后他便紧紧地跟在泰尼后面了。
看你怎么逃,白痴。
泰尼驾着他的飞机朝下面的绿色绒布飞去,迪克跟在后面。他没有盲目开火,他要十逼十泰尼走上穷途末路。
他感到无比愉悦,可能还有海普带来的兴奋。它们现在都在贴着绒布低飞。该结束了,迪克想,然后他提升了速度。他看见鲍比·厄尔·克莱恩站在那儿,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一个恳求的眼神。泰尼方寸大乱,脸痛苦地扭曲着。
泰尼恐慌了,把他的飞机俯冲进了人群中。两架双翼飞机在围观的人群里绕来绕去。有些人下意识地躲闪着,还有的人开玩笑地用手击打它们。但泰尼的眼中闪烁着恐惧的光,他似乎即将陷入恐惧和幽闭之中,饱受折磨,永无休止。
恐惧凝固在空气之中;幽闭就是金属的囚笼,先是在飞机里,然后在轮椅中。迪克从泰尼的脸中看清了一切:这个游戏就是泰尼的全部。他接受一切挑战,直到某个不知名的狂十热者把他从玻利维亚蓝绿色的天空拖出,扔到里士满路上,扔到杰克曼游戏厅里,扔到他现在最后一次看到的这个微笑着的杀手边。
迪克摇摆着站起身,脸上挂着难以抑制的笑容,就好像中了百万大奖一样。这都要多亏那种药。但早在迪克发起挑战之前,那种药就毁了泰尼。而现在,泰尼从天空中坠十落下来,带着滚十烫的金属和被撕成碎片的肉。泰尼所有的一切只有飞翔。这是他从死亡中解脱,从金属棺材里起身,从而重获新生的惟一方法。他凭借着单纯而伟大的意志力抵御住了衰竭。没有这种意志力,死亡便会攫住他,最终使他沉十沦下去。
泰尼弯下十身,呕吐在自己的膝盖上。
迪克把“斯拜德”开了回来……
当泰尼的最后一架飞机在一阵闪光中消失时,这里寂静得令人晕眩。“我成功了。”迪克轻轻说道。然后,他大喊出来,“他十妈十的,我成功了!”
在桌子的另一端,泰尼在轮椅里扭成一十十团十十,手臂痉十挛着,头懒懒地靠在肩膀上。在他身后,鲍比·厄尔·克莱恩死死地盯着迪克,眼睛如同燃十烧着的炭火。
克莱恩抓起马克斯勋章,把绶带绕在一堆塑料薄膜上。他吭都没吭一声便把那捆东西朝迪克的脸上扔去。迪克在空中毫不费力地把它接住。
在一瞬间,克莱恩看起来就像会穿过台球桌,飞奔到迪克这边来一样。但克莱恩的袖子被死死地拉住了。“鲍比·厄尔,”泰尼轻声说,他在羞辱中已泣不成声,“你能不能……把我……带出这里?”
克莱恩怀着愤怒,艰难地把他朋友的轮椅转了几圈,然后推了出去,消失在茫茫的黑暗中。
迪克把他的头转了过来,哈哈大笑。上帝作证,他太高兴了!他把马克斯勋章装进口袋里,冷冷的,沉甸甸的。他赢来的钱塞满了牛仔裤。噢,他要为此跳跃欢呼。他凯旋后的心情如同捕猎成功的野兽一般。现在在他看来,以前付出的一切都很值。他战胜了所有的痛苦与不幸,最终赢了。
然而,杰克曼游戏厅里却空前沉默。没有人欢呼。没有人聚集在他的周围向他祝贺。他平静下来。一张张冷漠而充满敌意的脸聚集在他身边。那些围观者,一个也没和他站在一起。他们表现出轻蔑的神情,甚至是仇恨。在那似乎永无尽头的一刻,空气也因为可能爆发出的暴力而颤十抖……然后有人转过身,咳出一口浓痰,吐在地板上。围观者散开了,窃窃私语着,接二连三地退入了黑暗中。
迪克没有动。他腿里的一块肌肉开始十抽十搐,这是药效消退的预兆。他的头顶感到一阵麻木,嘴里很苦。有那么一秒钟,他甚至要双手抓住桌沿,以防自己摔倒,跌进身下无尽的深渊中。
不过,只需一点儿肾十上十腺素就可以使他摆脱这种状态。他应该好好庆祝,应该喝得烂醉如泥,然后大肆鼓吹,反复对人们讲述自己胜利的故事,夸大事实,编造细节,最后大笑不停。在这样一个星光灿烂的夜晚,应该好好去吹嘘一番了。
但他仍呆呆地站在那里,空旷的杰克曼游戏厅万籁俱寂。他突然意识到,没有谁留下听他的故事了。
一个人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