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玛丽·凯瑟琳·麦克丹尼尔在伊利诺斯大学教文学和写作。她也学会了从事自己所教的专业……而且学的非常出色。她已经结了婚,有一个儿子,而且在写完这篇故事时,己怀上了一个女儿。(在类似我们这样的科幻世界里,她是通过超生波扫描技术来确认这一事实的。在实际接生时如果传来一声大喊“是个男孩”,那将使现代医学黯然失色,但恐怕不会对凯瑟琳那引人注目的快活态度有任何影响,这种态度像一幅咧嘴的笑靥闪耀在整篇故事中。)
凯瑟琳说,她将用我们科幻故事获得的版权收入来支付生女儿的费用。“这是非常恰当的,”她指出,“因为不论孩子还是故事原来都只是我想象中的热点,而现在都已是真真切切实现了。”
让我们欢迎一个迷人的天才……而且是一个调皮的天才进入科幻世界。
1
当芳西·布莱顿于春天死去时,罗杰·德尔加托做了三件与摩羯宫时辰出生的人的十性十格相违的事:取消了一周剩下的时间里所有的约会;早早地乘火车离了家,并把自己在书房里锁了三天。而他对妻子置之不理的态度又是如此可怕,以致她不得不遵从威利·纳尔逊和席瓦斯·里加尔的劝告带着敲破了皮的指关节和喊得沙哑的嗓音退了下去。到了第四天他终于出现了,两眼红得像一棵已长了十三年的洋把几个苏格兰威士忌瓶子放到垃圾井旁,十温十柔地给威利穿上衣服,又给那株因和他一样思念芳西而凋萎的植物浇了水。然后他冲了个淋浴,穿好衣服,像珍十爱十那死去的女人的最后一吻一样把她的律师的地址紧紧地攥在手里,乘火车进了城。
在四十三号的那座灰褐色建筑里,迈德森·罗兹公司的大股东瑟曼·迈德森到他办公室的前厅来迎接他。罗杰显得一副畏缩胆怯的样子,感觉自己好像是一个主人希望他从后门偷偷摸十摸地溜进来的客人。
“请走这边,”迈德森说道,引导着他快速从一个秘书身边走过,那秘书上紧张地忙着整理一大堆各种协议的草柔。
进了办公室后,这位律师坐在光亮的桌面上,神经质地扭十动着一瞬盆栽植物。“拉里·布莱顿要我亲自”——说到这个词时他有些脸红——“照管这件事,”迈德森开始说道。“而我请你到这里来,德尔加托先生,是因为芳西的这件遗赠物有些不同寻常。”
罗杰在红色皮椅里动了动身十子。“我不明白,”他说道。
“德尔加托先生”——迈德森一边说一边用手掐了掐裤线——“看来布莱顿女士在临死前遗赠给你的是她在活着时环境和条件不允许她给你的东西。”他递给罗杰一个有镶嵌装饰的木盒子。“他遗赠给你的是她自己。”
罗杰用手抚十摩着那刻在盒盖上的像波纹一样的同心形成的边线。他曾躲在地下室花了数小时的时间雕、凿并比量木料的大小,因此他认识这木盒,如同一位工匠认识自己的工艺产品一样,如同一位母亲能够辨别她的孪生孩子一样。
他不知道的恰恰是装在盒子里面的东西。
装在盒子卫的那一小堆骨灰与他所十爱十的女人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没有任何一绺那金棕色的头发。没有任何一丝她的腰身那优美的曲线的迹象。没有哪怕是一小片他亲十吻她的颈部时他的粗十硬的连鬓十胡十须刺激起的红晕。没有那太短的指甲。没有那下匀称的十乳十房。只是一堆灰,很容易得到,就像在7月4日独立纪念日子里一个孩子留下的残羹剩饭,就像被人们遗忘的一钵焖罐炖菜,就像圣海伦斯山的沉静。
但毫无疑问这里面没有芳西。
“德尔加托先生?”律师在说话。“德尔加托先生?难道你不想就这遗赠对布莱顿夫人说句话吗?看在拉里的份上——一句话也没有吗?”
罗杰用双臂抱着木盒转身走向律师办公室的前厅。“没有,当然没有,”他低声嘀咕着,停住了片刻,好像有什么别的话要说。走了一会儿,那灰褐色的房子已被甩在后面很远了,他突然想到,这木盒像一口便携式的棺材,他像一个十奴十隶一样把它抱在胸前。他想要说,现在我拥有了她,我该怎样处理她呢?像一个流十浪十的牧民,他祈祷的是一片树十陰十,却发现飘送到他脚边的是一张纸。他只被给予了他最渴望获得的东西的形式——一种毫无用处的吊胃口的刺激物,却不是他渴望的东西本身。他冲上楼梯来到她的公寓。如此地折磨他,这可不像芳西,他轻声地哭了起来。
他要做的只不过是一头倒在她的十床十上,把她的枕头和十床十单都拢到自己身边。在他拧动钥匙开门时,有两双和他一样忧伤的眼睛在注视着他;在他们的眼里,他的年龄几乎和他们一样,可以邀请他到家里来打桥牌,并且可以预料,他会优雅纯洁地拍一拍他们女儿的头。可此刻他却站在门厅里,用他的雨衣包着他们的女儿,并且像一个第一次幽会的追求者那样伸过手来说道,“我是罗杰,德尔加托。”面对这种姿态,布莱顿夫人,一位并未把长相遗传给芳西的、相貌刻板的女人,一甩手生气地离开了房间。
“对不起,”罗杰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不知道……。”
布莱顿勉强地笑了笑。“没关系。我猜想你要来这里的,这很自然。卡罗尔只是想给那些植物浇浇水。我们一会儿就走。”
罗杰把雨衣塞在身后的长沙发上。
“你想喝点什么吗?”布莱顿问道。
罗杰心里刚刚涌起的憎恶感——那毕竟是他的苏格兰威士忌——被眼前芳西的父亲那发十抖的手又平息了下去:布莱顿停下来极力稳住手腕才把酒倒好。
“谁能想到会有这种事。”他继续说着,“你和芳西。说句实在话,我真难以接受这种想法,而且我妻子,唉……”他转动了一下眼睛,朝厨房点了点头。“总归一句话,我十爱十我女儿。当她告诉我她十爱十你时,那就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他伸了伸腰以放松一下,眼睛盯着玻璃杯。“不管其他情况如何,德尔加托先生,你使我女儿感到了幸福。我对你毫无恶意。我想让你知道这一点。”
罗杰摇了摇头,因有些胆怯而不敢讲话。
“这样就好,”芳西的父亲低声说道。“卡罗尔,怎么样啦?”他大声问道。“你都准备好了吗?”
卡罗尔在厨房里低低地“嗯”了一声,布莱顿则极力地使自己恢复过来。“这姑十娘十和她的这些植物。”他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房间里那一片茂盛的绿色。“她确实有一套侍弄它们的方法。”
罗杰点了点头,把它们都挪到靠近门的地方摆放。
“祝你好运,”布莱顿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门厅里。“我们都不容易。芳西留在这世上的东西太少了。”
罗杰点了点头算作回答。
他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他没有丝毫根据认为心十爱十的人死去后将引发的定向障碍的感觉:他没有发现她的枕头奇怪地变空,他也没有喊她的名字。在他周围,那些植物隐隐显现着,那只木盒则由于他睡觉时翻身的缘故顶在了他的肋下。他拧亮十床十头灯,打开了木盒。
他回忆起在初中上自然科学课时他对这样一种说法的怀疑;人十体在被分解为它的基本组成成分后就毫无价值了。的确毫无价值了,他现在同意这个看法了,并且终于敢去触十摸那一堆骨灰了。一想到这就是芳西,他就感到难以置信的离奇古怪。这一片是脚踝骨,那一撮是手腕,而整个身十体的剩余物只不过是一堆立方体形的混杂物,毫无用处。在那种由极度的悲痛所引发的、疯狂的人们所觊觎的十精十疲力竭的麻木中,他了解到:如果这就是他的芳西的全部,那么就像在港湾酒吧他无法让她获得自十由一样,他无法把她保存在这个小木盒中,他要的是纯净的,现实可见的她,但要由他一人独占,而且是以一种芳西所能赞同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