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萨拉》作者:玛丽·松·李(1 / 2)

代红译

每当我要离开的时候,城市里莫不十陰十雨连绵,我二十八岁生日那晚也不例外。然而就在刚才傍晚的时候,天空还晴朗无云呢。我沿着泰晤士河漫步。在这个伦敦城里,人们还乘坐名叫汽车的金属盒子走来走去。

“无聊。”我漫不经心地踢了踢人行道上的石头,“难道就没有一处特别一点的地方吗?”

“有1083种各具特色的生活环境……”

“不,我是说特别的!”我捡起一块石头,扔到把我和河隔开的矮墙上。

“要不,去开罗试试——”

“不!”我第一次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儿了,我瞪着悬浮在面前的小小的遥感机说,“我要离开你。”

遥感机不可思议地犹豫了,黄色的眼睛迅速眨动:“那是不可能的,萨拉。”

看着灰暗的金属天穹,我的愤怒慢慢变成了沮丧。今天一整天,不管是包裹得花花哨哨的生日礼物,还是装点着软糖、黑樱桃和十奶十油的巧克力大蛋糕,都让我感到失望。我不想要毕加索的画,也不想要法贝热的复十活节蛋,或者是任何别的礼物,但是也想不出什么是我真正想要的。

“萨拉,”这个一直很耐心,也一直很乏味的遥感机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自怜自哀,“天变冷了,你要穿上外衣吗?”

“不。”然后我问了一个不值得问的问题,“为什么我不能离开你?”

“信息进入否定。”黄眼睛洋洋得意地眨了一下。

“那么,我要去威尼斯,今晚十点。”

天空立即暗了下来,大片大片的乌云在头顶上空聚集起来。我没去看,这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仪式。而这些本来应该像云的东西,看起来却像投在一只翻过来的碗上的十陰十影。它们实际上也就是十陰十影,只不过这只碗有5公里宽,倒扣在整个城市上空。我穿过街道,雨开始滴到脸上。

“伦敦,”我根据所在城市的名称称呼那台遥感机,刚开始只不过是开玩笑,后来就渐渐成了十习十惯,“伦敦,让人们回来吧。”

人群出现了。我进入河堤地下车站。一个商人飞快地跑上附近的一座桥,黑色的雨伞像武器一样撑开着。两个流十浪十汉溜达进地下车站,他们手上满是污垢,身上发出一股臭味,像是几星期没洗澡了。尽管如此,只要看看他们的脸,就知道他们不是真人。油腻腻的头发被雨水浸十湿了,粘在本来应该是脸的地方的两边。脸上没有眼睛、鼻子和嘴,整张脸只是一个淡蓝色的椭圆形,像蛋壳一样光滑,没有一丁占儿人类的灵气,也没有丝毫表示嘴唇的曲线,而只是没有五官的蓝蓝的一片。

“宝贝儿,有零钱吗?”声音从较近的流十浪十汉处传来,但那个蓝色的椭圆形一动不动。

我摸了摸口袋,丢十了两个一英镑的硬币在他的帽子里,离开了地下车站。我不喜欢和这些没有面孔的人说话,其实如果我走得快的话,他们通常也不理睬我。在这个充斥着无名的陌路人的城市里,我只不过是又一个无名的陌路人。

外面,雨下得很大。我大踏步地沿着狭窄的街道来到斯特兰德大街,古老教堂的高高的柱子在暮霭中被泛照灯照亮。经过教堂,我来到特拉法尔加广场的中心,和往常一样,广场上到处是鸽子。

“生日快乐,萨拉。”两个遥感机齐声说道。鸽子飞向天空,寻找过夜的栖息处。它们分散开来,形成了一个奇异的形状。我盯着这些不断晃动的字母:S-A-R-A-H(萨拉)。

“谢谢。”我咕哝道。一只鸽子突然不自然地十抽十搐一下,跌了下来,尖十叫着发出机械的嘎吱声。

傍晚的天空不断暗淡,夜幕降临。我坐在倾盆大雨之中,任湿十淋十淋的棕色头发乱七八糟地纠缠在一起。这座城市是美丽的:水洼里闪烁着反光,汽油发动的汽车川流不息,车尾发出红色的灯光。但是我还是感到无聊,彻彻底底的无聊。

十点钟,遥感机发出轻轻的嘟嘟声,我跟着它们来到纳尔逊石柱。石质的外表悄无声息地分开,露出里面明亮的灯光。我走进去,眨了眨眼,眨掉眼里的雾气。

“降到28层。”

一分钟后,电梯停了。我走出来,登上了去威尼斯的密封舱。密封舱里的旅行和今天其它时候一样枯燥无味,我和两个过分地关怀备至的遥感机一起在这个没有窗户的“豆荚”里困了15分钟。

旅行终于结束了,我登上通往地表的电梯。出来后,我已身处意大利十温十暖的夏夜之中了。灰心丧气的我突然非常希望享受生日剩下的时间,于是跑过圣马克广场。

“停下!”遥感机尖十叫着。

我不理它们,全速跑过一座小桥。如果不是出现了第三个遥感机,我可能就遇不到她了。我看见那个遥感机飞快地走出一条小巷,嘟嘟地发出警报。我向小巷瞥了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小孩。

她还不到两岁,紧绷着脸,很生气的样子。“不去!”她任十性十地跺着脚,向站在身旁的保姆说。

她的脸。我目瞪口呆地站着,看着她那胖乎乎的,泪迹斑斑的可十爱十的脸。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美丽的眼睛里充满愤怒。她看见我了,保姆飞快地把她抱走。

“等等!”我追上去,却没有注意到保姆淡蓝色的椭圆形脸。他们走进一座破烂的房子后不见了。房子墙上的涂料已经斑驳。我走到门前,拉了拉手十柄十,手十柄十却纹丝不动。我使劲撞门,撞得我几乎窒息,门却依然紧闭。

“萨拉,你没事儿吧?”

三个遥感机围着我飞舞。我再次撞门,左臂撞得剧痛。门碎裂了,我咧嘴笑了。

然而,撞破的木头门后两厘米处还有一堵坚固的金属墙。

“萨拉,你进不去的。这幢房子已经用钛合金封闭起来了。”

我只好退到门阶上,手臂兀自疼痛不已:“她是谁?”

“信息进入否定。”三只黄眼睛同时眨动。

我闭上眼,就在那儿,在威尼斯,在我十八岁生日的晚上,像婴儿一样,放声大哭起来。

暖风轻轻地吹拂柠檬黄的窗帘,敞开的窗户外传来各种声响:有人说着意大利语,一群日本游客叽叽喳喳!一艘摩托艇轰隆隆地驶过。

我想是日本游客吵醒了我。坐在Vaccani酒店的十床十上,一时之间我感到不知做什么才好。日本游客激动的声音越来越高,然后,我记起发生了什么事。

“威尼斯!”我叫了一声,一个遥感机顺从地从天花板上降下来,“告诉我关于那个小孩的事。”

电脑第二次犹豫了,它的眼里发出的光在我脸上扫来扫去。

“告诉我。”

“早餐,”电脑终于说话了,“已经准备好了……”

“去他的早餐!”我从十床十上跳起来,跑到窗前,砰的一声关了窗。

“萨拉,你在干什么?”

我举起一只十精十雕细琢的红木椅子,十胡十乱向遥感机扔去:“我要答案!”

遥感机轻易地躲开了。我又扔,连边儿也没挨着。我已经完全不计后果,使出浑身解数,追着它满屋子跑。玻璃饰品变成了色彩斑斓的碎片,一只椅子砸在一个崭新的平面显示屏(说不定是这家旅店的骄傲与乐趣所在)上,砸断了一条腿,遥感机却依然安然无恙。

“萨拉,如果这对你真的那么重要——”

“当然!”

遥感机停止不动了。我呆了一秒钟,然后把椅子向这个小小的灰色圆球扔去,手臂震得发麻。椅子砸在遥感机上,碎裂了。遥感机挣扎着,发出急促的尖十叫十声。一会儿,圆球掉在地板上,向平面显示屏滚去。

我小心翼翼地弯下腰观察,它外壳已经破裂,露出里面的微型引擎和一片片橙绿色的分子电路等复杂的一十十团十十。我露出胜利的微笑,这是我第一次成功地破坏了一台电脑。

“现在感觉好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