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燕学译
按照老惯例,船员都是拒绝带着死十十尸十十继续航行的。至少在过去,这方面还没有过例外。驾驶一叶小舟颠簸在浩瀚的大海上,这是人为的险境,纯粹是十精十神力量创造的奇迹。在潜意识中,人们觉得:“凭藉自己的想像力和智慧的双手,人类创造出了这个奇迹。”——怀着这种想法,航海者们面对暴虐的大海才能镇静自如。
但是,一旦死神来到这人为的世界,事情就糟了。死神的十陰十影使得人们脆弱的本十性十暴露无遗。可以猜想,这是“船上载有死十十尸十十意味着不吉祥”这一迷信产生的原因——虽然不是唯一的,却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在太空中,死神就会带来更大的恐怖。在那里,如果不在死十十尸十十上安装一枚后退火箭,人们就无法抛掉它;死十十尸十十就会飘浮在太空船旁边,直到飞船改变航线时才能甩掉它。
这是一艘失事的太空船。
太空船内,处于绝对真空状态。空气调节器仍在尽着自己的职责,嗡嗡地空转着。船舱是透明的,摆放着一些花草;通常生长茂盛、不断制造氧气的植物,早已枯萎了,因为舱内既没有碳酸,又没有氧气。排除致命十性十毒素的环境控制器没有开动,等着必要时用它;各种毒素早已随同其它气体从内舱内消散了。
船舱内非常干净。只有一长条褐色的油渍,像路标一样指向舱门的气闸。
宇航员的靠椅上躺着一个人,身上系着安全带,脑袋耷十拉着,头发像一潭死水中的海藻一样飘荡着。他是在低压下五脏爆炸而死的,样子有些可怕。他,就是宇航员克洛里。
雅尼克·哈伊根斯望着寒气十逼十人的星星,直打冷颤。他把脸靠近舷窗,只见一艘飞船喷着黯红色火焰,飞到旋转着的这个“地球——木星无线电中继站”。目前,这里有93人,四艘飞船,其中两艘从初建时就在这儿了。从宇宙服的灯光中,雅尼克能认出其中的几个人。
但是,雅尼克观看这一切并不是要把它印入自己的脑海。他继续凝视窗外,沉思着。他试图想象出有朝一日,他将使那台乱糟糟的模型(这台模型正在他的办公桌上旋转着),变为完美无缺的现实——在太十陽十系建造更可靠、更有益的中继站,使太十陽十系这个大家庭增加新的成员,从而为人类造福。这将是他毕生为之奋斗的事业的顶峰。
桌上电话铃响了起来,他按了下键子。来电话的是负责给养的库尔特·洛尔曼。
“雅尼克吗?我们先谈谈运货单吧。”
“好吧。”雅尼克答道。他一直还沉缅在幻想中,设想着中继站三年后建成时的情景。“另外,我们期待的宇航员怎么样了?克格斯韦尔—帕尔默公司派人来了吗?”
“派了,”库尔特说,“但不是宇航员。
“不是宇航员?”雅尼克迷惑不解了。
有人在敲舱门,紧接着门轻轻地开了。雅尼克抬起头来,库尔特的一个助手示意让一个陌生人进来。陌生人走进船舱问道:“是雅尼克·哈伊根斯先生吗?”然后,他从口袋里伸出手来。雅尼克从头到脚打量着他,注意到他服装的时髦式样和公文包。“见鬼,您是谁?”他嘟嘟哝哝地问道。
“我是为飞船一事到这里来的,就是最近由您搭救的那艘。”来人答道,“我叫哈尔·詹宁斯,克格斯韦尔—帕尔默公司的人事处副处长。”
“您不是宇航员?”
“很遗憾,我不是宇航员。”詹宁斯说,“如果您允许的话,让我解释一下——”
“当然可以。不过,真见鬼!”雅尼克提高了嗓门,“噢,请坐吧!”他把一叠厚厚的航行图和工作报告、一台电子计算机和半块啃过的三明治推到一边,坐了下来。
“我听说飞船上有一具死十十尸十十……”
“我们最好称他‘遇难者’,”雅尼克打断了他,“他是您们的人吗?”
“是的。”詹宁斯眨了眨眼睛,“我们猜测这可能是我们的人。要知道,我们雇佣了3000宇航员,全部核实一遍需要很长时间。不过,事实上只有我们的一艘飞船当时可能在这区域附近。这是一艘从冥王星飞回的空船。直到现在,我们还无法从冥王星办事处证实这一点,因为无线电通讯仪器达不到这么远的距离。尽管如此,大概只有这一个可能十性十。”他打开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张照片。“哈伊根斯先生,是这个人吗?”
雅尼克汉看照片,反问道:“那我怎么会知道呢?”
詹宁斯皱了一下眉头,说:“那么说,您没有看过那个死人啰?噢,对不起,我说的是那位‘遇难者’。”
“没看见。当时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当我们的无线电呼叫一直得不到答复时,我就派人去了。但是,他十精十神上受到了很大的刺激,直到今天早晨才能重新工作。至于那艘飞船,我们用了50吨燃料把船拖到这里。为了使我们的整个系统恢复正常,我们还用电子计算机工作了4小时。加上去飞船上的那人所用的时间,我们一共损失了160个工作时。我们在这里有重要的任务要完成,请您不要再要求我们承担您的工作。”
“我认为,看着一个人死了,我们可以不完全按规定办事。”詹宁斯冷静地作解释。
“詹宁斯先生,我感兴趣的不是个别人的死亡。我要对93个人的十精十神健康负责。在这里比任何地方都更需要有健全的理智。”
“我当然也懂得这一点——”詹宁斯开口说道。
雅尼克没理会他的插话,继续说:“我们的人始终生活在死亡的十陰十影中,随时都可能死于低压。强迫他们总是考虑这类特别令人讨厌的事情,这纯粹是乱弹琴。我们不能低估这对我们工程的进展所能造成的不十良影响。”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来访者,似乎是要把他看透。“我本来认为,您身为一个人事专家是懂得这一切的。”
“我从事的是宇宙神经官能症的研究,”詹宁斯反驳道,“当然我承认,我只是专门研究短程飞行中所患的病症,比方说,旅客和乘务员们在星际航行中得的某些病症。对于您们这样常年在这里生活的人,我还从来没有进行过细致的研究。”
“我也没有研究过。”雅尼克说,“但是,凭经验我知道这一点。不管怎么说,您现在或许明白,这件事情必须尽快地了结;只要这个遇难者仍然躺在我们鼻子底下,我们的人就会一天比一天神经过敏。当我们把这个消息传到地球时,我就期待着贵公司派遣宇航员来把飞船接回去。至于死者么,如果奥斯卡不反对,我早已同意把他的十十尸十十体按照礼仪火化了。这样一来,我们也许已经忘记了这件事。”
“奥斯卡?”
“是的,他是我的第一个光电技师。”
詹宁斯点点头,他似乎现在才发现自己手里还一直拿着已亡宇航员的照片。他把照片放回公文包,若有所思地问道:“哈伊根斯先生,您说说看,您是不是有理由,证明这位遇难者当时神经错乱了?”
“不,不。”
“那么,您认为是自十杀吗?”
雅尼克耸了一下肩膀,说:“怎么不会呢?这不可能是航行十事故。如果一颗流星穿过舱壁进入飞船,没等宇航员穿上宇宙服就让空气跑光,那么,这个洞肯定不小,不可能看不见。但是,我们并没有发现机身有任何损坏。”
“啊,”詹宁斯把身十子靠在椅子上,翘十起了二郎腿,“我提出一些您觉得很幼稚的问题,您不会介意吧!我除了去过几次月球外,还没到太空里来过,这是第一次。我想,一艘宇宙飞船的气闸只能从里面打开,是不是?”
“如果飞船里没人,那您怎么进来?”雅尼克有些不耐烦了,“当然,一般情况下,只能着陆时才能打开它,除非宇航员遇到紧急情况必须迅速出舱的时候,才可以在船舱内十操十纵它,把两道气闸同时打开。”
“谢谢。我说的就是这个。”詹宁斯又打开他的公文包,取出一张带毫米小格的图纸来。图纸上画有红、蓝、绿三条线。“您一定能看懂脑电图吧!”
雅尼克点了点头。
“那么,请看一下这张图。”詹宁斯说着递给他一张图表。“这是我们最近给克洛里作的脑电图。这是我亲手作的。”
雅尼克接过图表。图表上的测量刻度同中继站上的不同,但是看一眼比例尺便能看懂。
“您可以从这张图上看出,我为什么来到这里。”詹宁斯轻轻说道。
“我看,您的测验方法不大对头。”雅尼克纠正他的说法,“从这份图表看来,克洛里的神经很正常——您不正是在说克洛里么!”
“对。正因为他的神经是正常的,所以被派来的不是宇航员,而是我。”詹宁斯欠了欠身十子,接着说:“哈伊根斯先生,要知道星际客运和货运是多么昂贵!假如没有这张脑电图,我们早就如释重负,高高兴兴地把船接回去了。一般说来,损失一名宇航员就等于失去一艘平均价值相当于50万镑的飞船。根据我们所掌握的各种检验方法来看,这名宇航员不可能是因为神经或体力衰竭而死。我们必须研究这件事情,找出他的死因。”
雅尼克转过身。
“这种事情是独一无二的!”詹宁斯不留情地继续说,“的确,冥王星与地球之间的距离很远。但是,如果没有负荷,飞船的速度是很快的,因为人们可以动用附加的反应堆燃料。克洛里本来是很容易这样做的。如果是他自己放掉了空气,那么,我们检查了飞船,特别是检查了航速仪后就会明白,怎样避免重蹈覆辙。”
雅尼克在这期间苦苦地思索着。最后,他得出结论:他只能让詹宁斯留在这儿。他既然不想把詹宁斯关起来,又不想告诉地面把他急需的宇航员派来,那么,只能这样做了。退一步说,即使地球上派来宇航员,他也得等好长一段时间。
他用手抚十摸了一下额头,问:“您不是说过,您无法从冥王星办事处得到证实吗?”
“对。不过,我可以验十十尸十十,对克洛里进行人十体鉴定,还可以通过指纹和特征来验明。飞船起飞时是否发生过什么异常现象?如能得知这一点,那对我们将是莫大的帮助。”
雅尼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詹宁斯先生,我不是对您个人有什么看法。不过,我希望您以及那个遇难者尽快地离开这儿。我不否认,您的调查可能是有益的,我也承认,为减少心灵创伤而付出的一切努力都是可贵的,并且可以指望得到我的支持。可是,此时此地我还必须对93个人的生命负责,而不是贵公司未来的宇航员!况且,贵公司能有多少宇航员,哪年哪月才能有着落,这些都还是未知数呢!明白吗?”
“完全明白,”詹宁斯答道,“当然,我也希望问题尽快地得到澄清。”
“我们现在知道怎么回事了。”雅尼克拿起电话:“喂,卡林!奥斯卡现在在哪儿?”
听筒里传来悦耳的男高音:“在外面十四号站。您要找他吗?”
雅尼克向墙壁上的世幅建筑设计图扫了一眼,寻找十四号站:“对,请您给我接十四号。”
“好,马上就接通。”
不一会儿,话筒里传来了低沉的声音:“喂!雅尼克吗?有什么事?”
“奥斯卡,是这样的:我们必须向冥王星问问遇难者的事。他们公司派人来调查这件事了。您倒是能不能把十四号站鼓捣好?”
“鼓捣不好!”奥斯卡感到受了侮辱。然而,没等雅尼克变脸,话筒里又传来了奥斯卡的声音:“这讨厌的玩意在十分钟前都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为了和十三号站取得联系,我正想叫电焊工来。路易斯已经在计算怎样改装了。还能再拖一点儿时间吧?”
“不能拖!”
只听话筒里奥斯卡叹了一口气:“单凭一套设备想接通冥王星,这要求有点儿过高了,不过,还是可以试一下。我得把主发电机拉到这儿来,接上电缆。在那里我无法发报,到处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么,一小时行不行?”
“太好了。您能播发什么呢?”
“您想播发什么呢?我可以保证发出六组,再多就得等到与十三号联系上以后再说。”
雅尼克说:“呆一会儿我把电文发给您。”奥斯卡“嗯”了一声,挂上了电话。雅尼克向詹宁斯转过身来,他正忙着起草电文呢。
雅尼克拿过那张纸,摇了摇头:“詹宁斯先生,您要搞光波传讯?绝对不行!您以为您是在什么地方?在地球卫星上?仅用一套设备要将电文发往冥王星,我们就必须把它译成密码,然后把密码变成十分之一秒的信息;我们一面向冥王星方向发射莱塞射线,一面将全部密码重复五十至一百次。看来,您们这些在地球上蹲办公室的人根本就没听说过相对论。”
他拿起密码本翻阅着。
“您到时候就知道了,我的电文会找到相应的密码的!”詹宁斯反驳道。
雅尼克点了点头:“噢,是的。星际密码内容很丰富。您看这组?行吗?CJPUD,意思是:‘望速提供有关飞船及宇航员的详情’。署名得用明码播发。我们还需要一组用于飞船的密码。我觉得,还有几组法律方面的密码,我们用这几组播发其余的……”他翻阅着密码本。
“您用WLMCY吧。”詹宁斯用严肃的口吻插了一句。雅尼克吃惊地抬起头来。
“您也懂星际密码?”
“非常熟悉。如果您仔细看一下我写的东西,那么您就会发现,我预备用CJPUC这一组作为第一组密码。但是,您的建议比我的还好。”
雅尼克有些尴尬地把密码本放回写字台,问道:“您刚才说的是什么?我不懂这组密码。”
“哈伊根斯先生,是WLMCY。很可能还没有人用过这一组密码。主要是因为过去没有地方用得着这一组密码。它的意思是:‘调查异常死亡者,极需有关情况!’”他打趣地补充说:“看来密码的编者也打算考虑到未来的太空警察的需要。”
詹宁斯把这组密码抄了下来。“我们把飞船的标志、宇航员的姓名、你们联络站的信号以及我们自己的信号,按奥斯卡的需要组合成六组密码。好吧。”他又拿起电话,向卡林口述了电文内容,并让他把电文译成密码,分成六组以便发射。
“现在,我想看一下飞船了。”詹宁斯紧接着表示。
“这……”看来是无法推辞了,雅尼克站起身来问:“您害怕死人吗?”
“我不知道,”詹宁斯严肃地答道,“我还从来没有见到过死于非命的人。”
我的上帝哟!雅尼克心里嘀咕着:可我们呢!我们每天和死神打十交十道!等着瞧吧,说不定哪天还会出事:缆绳折断、燃料箱破裂、供氧的植物枯萎,或者宇航服被飞来的陨石击穿,一时又无法修补……
他不愿再想这种倒霉的事了。“好吧,”他说,“您就去看看吧,也好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想尽快让您离开。”
两道气闸间的夹层很狭窄,俩人默默地挤在里面,一直等到夹层的空气被强有力的真空泵十抽十尽。空气非常宝贵,人们不应该让它随随便便地泄掉。空气终于被十抽十尽了。他俩转过身十子,向真空走去。
一个人正等着他们,耐心地注视着那盏闪烁着微弱红光的小灯。只要舱内尚有一点气压,这盏灯就一直亮着。这人的身后联结链上挂着一艘双座小飞船,——一个金属架,内有自动驾驶器、一台带有燃料箱的马达、两个座位和一个驾驶盘。
“双座小飞船准备好了吗?”
雅尼克的声音在詹宁斯的宇宙服头盔内嗡嗡作响,詹宁斯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正要走进那艘太空飞船的陌生人挥了下手,表示一切就绪。雅尼克示意詹宁斯坐在后座上。他仔细察看燃料表,然后坐到驾驶盘旁。
雅尼克用力拽了一下联结链。双座小飞船猛地摇晃起来,詹宁斯觉得眼前星星在旋转。他控制住自己,没有喊出声来。雅尼克重新抓起链子,准备启航。双座飞船掉过头来,对准那些飘荡着的机器部件之间的空隙。
接着,船尾喷十出火苗,飞船起飞了。
船速慢慢降下来时,他们来到了无垠的空间,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和运动的感觉。
起飞后的短短几分钟内,他对中继站的规模第一次有了一个明瞭的印象。远处闪烁着几点灯光,那是安装工、电工们在组装无线电构架塔。他回头看了一眼气闸,只见红灯熄灭了。
从另一个孔隙看出去,在黑暗的背景上可以看到有几点微小的东西在运动,这些物体似乎本身发光。他揣摩这些物体为何物。他稍微改变了一下视角,看到一道红光。有一会儿,这些跳动的光点角度很合适。他认出,这些是微陨星。
“真有意思,总算看到了人们经常说起的这种陨星尘埃。”
雅尼克笑了:“这里有的是尘埃。我们的站位于一个椭圆形轨道上。在这里,即使太十陽十转到地球和木星之间,它们相互看不见了,我们也能够同时看到地球和木星。我们就是通过这条轨道横穿整个太十陽十系的。在往外去的路上,没有这么多陨星。但是,在这里我们遇到了许多陨星带的残留物。地球周围的陨星您大概看到过吧?”
“对,我听说过。”
雅尼克嘟哝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说:“注意,我们现在要改变航向了。”
他转了一下陀螺罗盘,双座小飞船的方向改变了。现在,前面出现了另一艘飞船,双座小飞船对准了那艘船的气闸。飞船喷嘴中喷十出一阵火焰,两股力量使船身贴近。雅尼克抓住联结链,把双座小飞船拴牢。
“换了别人或许需要几次才能联结上。”詹宁斯赞许地说。
“熟能生巧嘛!”雅尼克毫无表情地说。船舱内有几盏照明用的挂灯,他从夹具上取下一盏,抓着联结链走向气闸。詹宁斯笨手笨脚地跟着他,一步站不稳,手脚就会失去控制。
“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在雅尼克身旁站稳后,问道。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敲了敲警告灯旁的船身,红灯泡已经碎了。
“也许是陨星击碎的,”雅尼克漫不经心地说。“这些灯很不结实,结实的灯泡也用不着。”他用力拉开气闸,“准备好,您马上就能看见那个宇航员。”詹宁斯最后扫了一眼破碎了警告灯,挤进了舱口。因为船舱里也是真空,两边的气压是平衡的,所以他们不用等。雅尼克灵活地抓住一个把手,晃了晃手里的灯。
“请看吧!”他说。
詹宁斯惊愕了:由于一直处在真空状态,克洛里的十十尸十十体并不太好看。他的脸上布满了血丝,有几处血液渗出皮肤凝成了血块。过了一会儿,雅尼克用挖苦的口气问道:“您看够了吗?”他擎着灯的手微微地颤十动着。
詹宁斯说:“很遗憾,我还没有看够。您能把灯给我吗?”
雅尼克把灯递给他,转过身去。他觉得很长一段时间只听见詹宁斯的喘十息声和自己走动时发出的轻轻的“咔喳咔喳”声。他的长统靴底带着磁铁,每挪一步都要抬脚摆脱磁铁对舱底板的吸引力。此刻,他非常恨詹宁斯,因为他得被迫跟着他在死人面前打转,同时,他也白白失去了许多时间。要知道,地球与木星之间的这个中继站一旦成功,将是他一生事业的顶峰。对他来说,工程的进度实在太重要了,他不能容忍每一分钟、每一秒钟的虚度。
“好了,凡是我感到有趣的东西,大部分都看了。”20分钟后,詹宁斯说道。
“找到您要找的东西了吗?”雅尼克满怀希望地问。
“不过只是一两件而已。比方说吧,船舱里没有航速仪,假如克洛里神经失常的话,他有可能把它扔进废物处理装置,这样,航速仪就会在后来改变航线时被甩出去。”
“贵公司用的是哪种型号的航速仪?”
“是一种密封的视听两用仪,它肯定是安装在那儿。您看,夹具空着了。但这还不是最有意思的呢。飞船从冥王星起航时,船上有两个人。”
“您怎么知道是两个人?”
詹宁斯耸了耸肩:“滤气装置是供两个人使用的。它本身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也许是我们的一个职员,由于没有到达航线,所以搭乘我们这只船到某一轨道再换船。”
雅尼克看出,詹宁斯对星际十交十通的详情并非像他开始时给人印象那样不了解。
“我们当然将从冥王星获悉,他当时想转乘我们的哪只船,”詹宁斯继续说,“不过,您也许能告诉我,他可能换乘哪几条航线上的飞船。”
雅尼克闭上眼睛,把此刻的星位图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他解释说:“我估计是火星—木星货运航线。自从十号站上开辟这么多航线以来,这条航线上的十交十通量急剧增加,目前,它正好与冥王星到地球之间的航线相十交十。”
“谢谢,这是再准确不过的了。从冥王星到火星,我们没有定期航线,到火星去就得通过空间试验站。让人换乘这一条航线自然有利可图。从这儿能接通我们的火星办公室吗?”
“很容易,您要干什么?想听听这第二个人对克洛里飞行时的情绪的看法?”
“如果此人没学过心理学,他的看法对我们不会有多大用处,”詹宁斯说,“但是无论如何,我必须弄清这件事,不管希望多么渺茫。很可能是飞行过程中环境的改变,使他失去了内心的平静。飞行的前一段时间有人陪伴着他,而在后一段时间,他却孤零零的一个人。”他把灯还给雅尼克后,问道:“我们走吗?”
当他们爬上双座小飞船时,他们的头盔里响起一个声音。
“喂,您是站长吗?”
“是的,卡林,”雅尼克回答说,“有什么消息?”
“奥斯卡让我报告,给冥王星的信息已经发出,十四号站上的增音器又拆除了。”
雅尼克说了声谢谢,随即“咔”地一声,联系中断了。
“增音器拆掉了?”詹宁斯询问道。
“拆了。为什么不拆呢?”雅尼克反问道。他转动着双座小飞船的方向盘,同时在无数群星中寻找作为大本营的宇宙飞船,然后起飞。’冥王星上有一套固定的高功率通讯设备,我们接收信号不会有什么问题。发射信号就有些不同了。为了使冥王星也能收到我们的信号,我们得把信号大大增强。”
过了一会儿,詹宁斯问:“雅尼克先生,我什么时候和火星联络站取得联系好?”
“越早越好。”雅尼克不耐烦地说。
詹宁斯默然。他知道,他在这里是不受欢迎的,因为这里的人觉得第一个对暴死者进行调查的人都近乎于盗十十尸十十者。
雅尼克一边减低船速,一边将双座小飞船向旁边一转,靠上了那艘作为大本营的飞船。
“詹宁斯,来,”他说,“现在您可以跟火星通话了。”
“噢,现在我明白了,这样做是毫无意义的,”詹宁斯语气和缓地说,“在没有得到冥王星回答前,我根本不知道该问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