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恩被一路赶着穿过走廊,与其说被吓倒了,不如说是麻木了。在他的脑海中充斥着认命的想法。他有这种想法已经两年了。总有一天普通人类会认出他就是为外星人工作的那些人之一。他们认出他后,就会把他当做发泄对征服者的恐惧和憎恶的工具。因为他们不敢直接在征服者面前发泄。在他的想象中,这种场面他经历过很多次。想象终于成为了现实,虽然很可怕,但是情感上他却解脱出来了。最终,伪装的日子过去了,他终于能做回他自己了。这几乎是一种解脱。
那两个人突然停住了。他们把谢恩推进他右手边的门,房里只有一个电灯泡用来照明。从外面十陰十影重重的庭院到更加昏暗的走廊,眼前突然的亮光一时令谢恩感觉眩晕。眼睛适应后,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圆桌前。房间很大,屋顶很高,墙上的油漆黏满了灰尘,仅有的一个窗户开得很高,上面挂着一个挡光的百叶窗。挂着电灯泡的绳子没有穿透天花板,它只是穿过天花板,经过一个加罩的排气管,沿着远处的墙壁下来,系在一个自行车发电机上。一个有着黑色长发的年轻男子坐在自行车的发电机上,每次灯泡快要熄灭的时候,他就用力踩踏板直到灯泡又变亮,维持光亮。
其他几个男子站在房间的四周,另外两个和房间里唯一的女人站在桌旁。他认出来了,她是在总部他通过单面玻璃看到的那个囚犯。她现在以十足陌生人的眼光看着他。即使在麻木中,他也以强烈的情感认同认出了她,而她却对他一无所知,这令他感到不十习十惯。
“那个服装店的老板在哪儿?”与女子~同站在桌旁的一个男子用夹有伦敦英语口音的意大利北方方言,对着房间随意问道。他很年轻,从外表看来,和谢恩一样年轻,但与谢恩不同的是,他个子高而瘦,看来十经常运动,鼻梁很直,下巴方正强硬,嘴唇很薄,金发剪得短短的。
“在外面的库房。”一个同样说着意大利北方方言的声音响起,不同的是他没带口音。
“把他带到这里来!”短发男子说道。桌旁他身边的那个男子什么也没说。他身十体滚胖,四十来岁,穿着一件破旧的皮夹克,圆圆的脸,嘴角叼着一个短十柄十的烟斗。他看起来是一个十足的意大利人。
门在谢恩身后开了又关上了。片刻,门又开关了一次。一个蒙着眼睛的男子被带了进来,让他转身面对谢恩。谢恩认出了他就是那个服装店主,自己在他店里买了那件正反两面都能穿的大衣。店主的眼罩被扯下来了。
“怎么样?”短发年轻男子问道。
店主在电灯下猛眨眼。他的视线聚在谢恩身上,又移开了。
“先生,你想怎么样?”店主问道。在这个空旷的屋子里,他的声音简直就像耳语。
“没人告诉你吗?他!你看到他了吗?你认出他了吗?你最后见到他是在什么地方?”短发男子不耐烦了。
店主十舔十了十舔十嘴唇,抬起了眼睛。
“先生,今天早些时候,他到我店里来买了一件可以正反两面都穿的斗篷,是蓝色和褐色的——”他说。
“是这件吗?”短发男子做了个手势。站在房间后面的一个男子走向前来,把一十十团十十捆绑着的衣物塞到店主的手里。店主慢慢打开看着它,小声地说:“这是我店里的。是的,这就是他买的那件。”
“好了,你可以走了。把你的斗篷拿走吧。你们两个,不要忘记给他带上眼罩。”短发男子把注意力转向坐在自行车发电机位置上无十精十打采的年轻男子,“怎么样,卡罗?他就是你跟踪的那个吗?”
卡罗点了点头。他嘴角含十着一根牙签。谢恩看着他,在麻木中对他产生了一种奇特的迷恋,因为那根牙签让他看起来似乎很潇洒而且很可靠。
“他离开圣马科斯广场后直接回到了外星人总部。”卡罗以尽快的速度回答。
“那就是了。”短发男子说。他看着谢恩。
“现在,你能告诉我们,阿拉格人要你去干什么吗?或许我们得等卡罗好好修理你一番?”
谢恩突然对这一切感到厌倦,厌倦所有的人类和外星统治者,厌倦到恶心的程度。他突然间怒不可遏。
“你这该死的蠢蛋!我是在救她!”他冲着那个短发男子喊道。
他指着那个女子,那个女子也看着他,她皱着眉。然而目光很急切。
“你这个蠢蛋!你们这些玩着反抗游戏的低能儿!你们难道不知道他们会对她做什么吗?难道你们不知道如果不是我给他们一个理由,让他们认为是别的人干的话,你们这些人现在会在哪?你们认为她能扛住多久而不把你们抖出来?我告诉你们,因为我见识过,四十分钟,平均也就四十分钟!”谢恩愤怒地说。
他们本能地看向那个女子。
“他在撒谎,他们并没有对我怎么样。他们只是叫我等了一会,然后因为没有证据就把我放了。”她的声音很细。
“他们放了你是因为我给了他们足够的理由使他们怀疑你可能不是那个做记号的人!他们放你是因为你年轻,你健康,他们不想毫无根据地十浪十费一头有价值的牲畜。缺少证据!你仍然认为你是在和人类打十交十道吗?”谢恩的怒火就像邪恶的狂潮。
“好了,如果你能告诉我们你在哪里学到了我们的记号的话,事情就完美了。”短发男子说到。他的声音单调刺耳。
“学到的?”谢恩大笑。笑声接近于因长久压抑愤怒的呜咽声,“你们这些笨蛋!那是我发明的。我,我自己。两年前,是我在奥尔堡的一块砖墙上第一次刻上这个记号的。学到的!你们是怎么学到的?阿拉格人又是怎么得知的?当然是因为看见它们出现在某些地方!”
谢恩的声音停止后,房里一阵寂静。
“他肯定是疯了。”叼着烟斗的胖男人说。
“是的,疯了。”谢恩附和道,又大笑起来。
“等一下,你是谁?你与阿拉格是什么关系?”那个女子说。她走到他面前,与他面对面。
“我是一个翻译,一个信使,我的主人是里特,安,他还拥有大概三十个像我一样的男十女仆人。”谢恩说道。
“玛丽亚——”短发男子说话了。
“等等,彼得。”她举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没有把目光从谢恩身上移开,继续说道,“好了,你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吧。”
“我给拉艾弘送专用信息。你们知道他是你们当地的司令官,我想——”
“我们知道拉艾弘,”彼得的声音刺耳,“继续说下去。”
“我来递送专用信息。我通过单向玻璃看到了你,”他看着那个叫玛丽亚的女子,“我知道他们要对你做什么。拉艾弘在和他的一个官员谈论你。他们只看到了一个穿着蓝色斗篷的人类。如果他们另外得到报告说又有一个穿蓝色斗篷的人在做那个记号,那么他们就会对自己的判断表示怀疑,那么你就还有一线希望,他们不想十浪十费一头像你一样年轻健康的牲畜。所以我潜出去想给他们制造另外一个报告。我的方法奏效了。”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她盯着他,想要看穿他。
“等等,玛丽亚。让我问几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彼得说。
“谢恩·艾沃特。”
“你说你听到拉艾弘在和他的一个官员谈话。你怎么就碰巧在那呢?”
“我在等待着递送我的信息。”
“而拉艾弘正好在你面前谈论了这一切,这就是你想告诉我们的吗?”
“他们是不会看到我们或听到我们的,除非他们想利用我们。我们只是做摆设的十宠十物。”谢恩辛辣地说。
“那么你说拉艾弘是用什么语言说的?”彼得问。
“当然是阿拉格语。”
“你那么了解他们,以至于你知道还有一线希望使他们相信他们要找的另有其人,而不是玛丽亚?”
“我告诉过你了。我是一名翻译。我是里特·安的特殊人类翻译群体中的一员。”随着愤怒的消退,谢恩隐约感到一阵厌烦涌上心头。
“没有人类真正会讲或真正懂得阿拉格语。”叼着烟斗的男子用巴斯克语说道。
“大部分人都不会,我告诉过你我是里特·安特殊群体中的一员。”谢恩用巴斯克语回道。他的厌烦使他麻木了,以至于他在无意识中就换了一种语言。
“那是什么?你说了什么?乔治!”彼得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
“他说巴斯克语。”乔治盯着谢恩说道。
“说得怎么样?”
“呃。他说得——他说得非常好。”乔治要使劲才能把这句话说完。
彼得转向谢恩。
“你会说多少种语言?”他问道。
“多少种?我不知道。150种?200种?呃,还有其他许多种,大概……”谢恩迟疑地说道。
“你能向外星人那样说阿拉格语。”
谢恩大笑。
“不是。我说得很好——对一个人类而言。”他说道。
“作为一个信使,你跑遍了全世界一”彼得转向玛丽亚和乔治,“你们在听吗?”
玛丽亚没理他。
“你为什么那样做?你为什么要尽力救我?”她用眼神锁住他。
又是一阵寂静。
“狂魔。”他缓缓地用阿拉格语说道。
“什么?”
“他们的语言是这么说的。这是一个阿拉格的词,用来形容一头牲畜突然发狂攻击他们的人。这就像是我第一次在奥尔堡的时候,我迅速在墙上——他们用吊钩处死的男人下方做了那个朝圣者的记号。”
“你不会真的想让我们相信你就是那个首创反抗外星人记号的人OE?”
“你下地狱去吧!”谢恩用英语说道。
“你说什么?”彼得快速问道。
“你知道我说什么,我不在乎你们相不相信我。停下来吧。不要继续假装你会说意大利语了。”谢恩残酷地告诉他,仍然是用英语说的,而且就是用彼得的生长地略带伦敦腔说的。
彼得的脸上闪过一抹红潮,一时间眼神躲闪。谢恩轻易地读懂了他。他是那种学起外语来只能唬住他自己的人,他说得完全不像当地人。谢恩触到了他的一个痛处。
但随后彼得大笑了起来,红潮和躲闪的眼神都不见了。
“发现了,上帝啊,你发现了!非常好!真是太棒了!”他用英语说道。
谢恩看着他,心想,正因为这样,你永远都不可能原谅我了。
“看着,告诉我——”彼得抓了一张有靠背的椅子,把它向前推,“坐下来谈吧。告诉我,你肯定有通行证以使你能自十由地通过阿拉格人的任何常规检查。”
“我所携带的就是我的通行证。地球第一上校的书信能使一个信使到达任何地方。”谢恩说道。
“当然当然!坐下来吧。”彼得说道。
他推着谢恩坐到椅子上。而谢恩,也突然意识到了他双脚的疲惫,坐下了。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塞到了他手里,一看,是一只平底玻璃杯,里面装有三分之一的浅棕色液体。他把玻璃杯放到唇边,闻出了是白兰地,不是上好的白兰地。因为某些原因,这令他很安心。他想,如果他们想对他下药,他们肯定会把药放在更上档次的酒里。
舌十尖上白兰地的灼十热感让他从走进的士发现自己被绑架后的紧张状态中清醒过来。他突然意识到他已经解除了他刚被抓时的威胁。这些人绑架他是因为他们一开始认为他是阿拉格人的走狗。现在他们似乎已经意识到他的能力和优势了。至少,彼得已经在思考着要把这些优势运用在反抗运动中了,这点是很明显的。
但是情况仍然很微妙,也可能是另外一种结果。他们都明白,他的一个口误、一个错误的动作,都有可能使他们陷入险境。所以,他们有可能重拾杀他的决心,并坚定这种信念,迅速把他处理掉。
这一刻,看起来是他们首领的彼得似乎决定利用他。而谢恩这边,他发现他最初绝望时的鲁莽已经杳无踪迹了,他想活下来。但他也不想被人利用。他比他周围的这些人更清楚,他们反抗阿拉格的成功之路是多么的遥不可及,如果他们继续下去,被斩首的可怕结局是不可避免的。
如果他们执意孤注一掷。就让他们自掘坟墓吧。他只想安全离开这里,在将来尽量远离这种人。但是太迟了,现在他已经回答了他们的问题,他意识到他给了他们太多对付自己的力量,他告诉了他们他的真名、他为阿拉格人工作的十性十质。总之,他想,他必须保持他有里特,安给的钥匙这个秘密。他们会为了得到能打开大部分阿拉格人的大门的东西——从大门到仓库,到军械库,到通信工具——出卖灵魂。谢恩可怕地想,自己对他们太有吸引力了。现在是抹掉魅力的时候了。
“我剩余不到三十分钟了,我得去机场与将和我一起飞到里特·安总部的阿拉格官员见面。如果我没有按时抵达,我会的语言再多也无力回天了。”他说。
房里一阵沉寂。他能看到他们都看着对方,特别是彼得、乔治和玛丽亚在用眼神十交十流。
“准备车子,让他准时到达。”玛丽亚用意大利语说道。
彼得还在犹豫。
彼得猛地行动了,好像玛丽亚的话把他从梦中惊醒了。
“准备车,你来开。玛丽安,你跟我和谢恩一起来。乔治——”他叫道。
他这话正好堵住了烟斗男子的抗议。
“我要你关了这个地方。埋了它!现在是紧要关头。我们需要找到比这更安全百倍的地方。然后,你自己躲起来。我们会来找你的。你懂了吗?”
“好吧,早点和我联系吧。”乔治说。
“两天之内吧。好了,卡罗——”他看了看四周。
“卡罗取车去了。行动吧,彼得。要不然我们不能按时到达机场了。”玛丽亚说。
谢恩跟着他们穿过了他来时经过的走廊。他挤坐在的士后座上玛丽亚和彼得的中间,卡罗开着车。他突然有一种很荒谬的感觉,就像是他们都在演一场闹剧。
“告诉我,你说是你做的第一个记号,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你说你把它刻在哪儿来着?”彼得用英语以从未有过的友好态度问谢恩。
“丹麦奥尔堡。那时我正送信件去那里,在回来的路上,我看到了两个外星人。他们是父子俩,正骑马穿过有克瑞姆公牛雕像的那个广场——”
当他讲述的时候。那日的情景又浮现在他脑海里。那个儿子用力地挥舞他的长矛十柄十把一女子扫开,否则的话,那女子可能已经被踩在他的骑座下了。女子的丈夫霎时被狂魔主宰,赤手空拳,发疯似的扑向那个外星人,结果被打得不省人事。女子想去救她的丈夫,反倒被杀了。根据阿拉格法律,那时在广场的所有人类,都要被迫观看那个男子的受刑过程。广场尽头处的一堵墙上挂着一个刑罚用的三角吊钩,那男人就在昏迷不醒中被扔到了锋利的吊钩上。
谢恩站在那儿看着,半小时后那个男子才死掉,那父子俩坐在他们的骑座上,就在那男子伸手可及的地方。那个父亲压根没有想到,在他们周围居然有那么罕见的会说阿拉格语的人类。父亲轻轻地责骂他的儿子做了错误的决定。他不该救那女子于马蹄之下的。这诱使谢恩继续听下去。父亲说,因为这样,他们被迫杀害了两头健康的牲畜,而不是一头;而且他们得举行审判仪式。尽管这很必要,但也会对其他人类产生干扰效应,增加他们的反感。
回忆起这恐怖震惊的一幕,也激起了他的愤怒,谢恩感到内心深处凉如冰。他告诉他们他是怎样走进一家酒吧。付了白兰地的钱,喝的却是走私的劣质威士忌;他告诉他们他如何被三个流十浪十汉攻击。他用他的手杖打伤或打死了其中两个,第三个逃了。他本来没打算都告诉他们的,可一旦开了头,他就情不自禁全都告诉他们了。他告诉他们他是怎样穿过那时已经空荡荡的广场,冲动之下在吊钩十十尸十十体下方刻上了那个朝圣者的记号,然后才去了机场。
彼得说:“我相信你。”
谢恩什么也没说。和他们挤在一起,他感觉到紧挨着他的玛丽亚柔软的大十腿,她的十温十暖似乎也进驻了他内心的冰冷,并且使它慢慢融化,就像一个在暴风雪中迷路冻僵的人类,正从另一个人类的体十温十中找回热量,恢复生命。
他对她升起一股突然的渴望,那是男人对女人的渴望。阿拉格鼓励牲畜繁殖,特别是像里特·安的特殊人类翻译和信使那样有价值的牲畜。但是,像谢恩和其他人一样,长期生活在外星人的监视下,确实是会产生妄想狂的。他们太了解他们主人手里有多少方法能置他们于死地了。当他们完成使命后,他们就会被分开,孤单地爬上各自的十床十,锁好各自的门,就怕彼此的亲密接触会送了他们的命。
无论如何。谢恩都不想要小孩。他想要十爱十情——如果可以很短暂的话。因为地球第一上校高价位的人类从仆是要不起十爱十情的。一时间,玛丽亚的十温十暖就像一个平和的梦一样吸引着他。
他猛地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彼得奇怪地看着他。刚才这个男人说什么来着?他相信他?
“你可以叫人去奥尔堡核实一下,问一下那里的人。我做的记号应该还在那里,如果阿拉格人没擦掉的话。”
“不需要了。你所说的足以解释为什么那个记号会像现在这样在全世界传播。也只有像你一样能在世界各地走动的人才能让世人都知道那个反抗的符号。我一直在想,这个传奇的背后肯定有个人物。”彼得说。
谢恩对彼得的这部分评论没有做出回应。他显然不懂谢恩从这些旅行中知道了什么——他知道了在被征服者中任何一种传闻的传播速度。在巴黎,他被认为是传闻中的主角。现在,还不到一个星期,在米兰,他又听到了相同的言论。而且,彼得似乎把持之以恒传播记号的功劳归结于谢恩本人,关于这点,现在也最好别去纠正他。
卡罗急速转弯的时候,彼得使劲靠在谢恩身上说:“我认为你应该面对现实。是时候把这个传奇继续推进了,是时候建立一个有针对外星人的实际反抗目标的组织了。期望着有那么一天我们会将他们全部杀死,或者把他们彻底赶出地球。”
谢恩侧看着他。难以置信,这个男人居然无比严肃地谈论这些事情。但是,彼得肯定没有看到谢恩所看到的,那就是近距离地感受阿拉格的力量。老鼠也梦想过杀死或赶跑狮子。他本想直说的,但求生的本能让他谨慎行十事。他没有正面回答,换了个话题:“这是你第二次提到传奇了。是什么传奇啊?”
“你不知道?”彼得的声音透出一丝胜利的喜悦。他没有回答。
“传闻所有的记号都是一个人做的。一个叫‘朝圣者’的人。他有这个能力来去自十由,阿拉格人阻止不了也抓他不了。”玛丽亚也用英语说,带着一丝意大利威尼斯口音。
“你们所有人都在帮这个‘朝圣者’,是吗?”谢恩提高声音问道。
“关键是,现在是时候把‘朝圣者’与一个实体组织联系起来了。你不这样认为吗?”彼得插话了。
谢恩感到被他们绑架时那股使他麻木的厌倦又回来了。
“如果你们找到了你们的‘朝圣者’,问他去。我不是他,我没意见。”他说。
彼得注视着他,好一会才说:“你是不是‘朝圣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帮我们,我们需要你。这个世界需要你。从你刚才告诉我们的这些,显而易见。如果你当各反抗十十团十十体的联络人,价值是无法估量的。”
“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谢恩残忍地笑。
“你都没停下来好好想想,你怎么能那么肯定你不想这样做呢?”彼得质疑道。
“从你们一开始绑架我,我就对你们说了,是你们不听。你们不了解阿拉格人,我了解。正因为你们不了解他们,你们可以欺骗自己你们的反抗会有一线希望。我很清楚。他们几千年来都在占领着像我们这样的星球。把当地人改造成他们的十奴十隶。你们认为这是他们实验的第一个星球?你们不能想出任何他们从没见过或者对付不了的进攻方法。而且即使你们想出新的方法,你们也赢不了。”谢恩说。
“为什么呢?”彼得的头靠得更近了。
“因为他们就像他们自称的那样是天生的征服者。他们永远都不会受制于人。永远都不会被打败。你不能折磨一个阿拉格人企望从他那里得到信息。你不能用武器指着他,十逼十他后退或投降。你所能做的只是杀了他,—如果你很幸运的话。但是他们那么强大。他们的军事力量那么强大,以至于除非你同时杀了他们,不然是不可能成功的。即使只有一个逃了出来示警,你们也失败了。”
“为什么?”
“因为只要有任何的示警,他们中的任何人都会使他自己变得刀槍不入,然后他们利用一切时间来阻止杀戮。他们会一个一个地毁灭地球上的城市和地区。”
“仅仅一个阿拉格人能派上什么用场呢?如果他是地球上最后一个的话?”彼得说。
“你不会认为宇宙中所有的阿拉格人都在这里吧?地球只是意味着其他地方的过剩阿拉格人口拥有很多崭新的领地而已,哪怕只有一个阿拉格人活在地球上。不到一年,这里的阿拉格人就会和以前一样多。唯一的结果就是,那些死了的人类白死了,那些毁了的地区白毁了。而且,阿拉格人会建立更加严格的控制系统以使没人敢反抗。”谢恩说。
车里一阵寂静。卡罗载着他们急速转过另一个弯。谢恩看到高速公路旁的指示牌上提示离机场只有一公里远了。玛丽亚的体十温十贯穿他全身,他甚至能闻到多用途肥皂粗劣的气味,她肯定今天早上才洗了头。
“所以你不会帮我们了,即使是举手之劳?”彼得问。
“我不会。”谢恩说。
卡罗把车转到了去机场的公路,驶出匝道上。
“难道没人愿意做点什么吗?没人吗?一个人也没有吗?”玛丽亚突然大喊道。
一股冰凉的电击刺激了谢恩全身。它就像是一把直刺他心脏的刀,虽然他期望已久,却也会要了他的命。它刺到了他本能的根十部,激发了远古种族和十性十的反应能力,狂魔正是在这些反应里应运而生。玛丽亚的措辞虽然简单得微不足道,但她的呼吁却重于一切。
他麻木地坐了片刻。
“好吧。让我想想。”他说。他感到自己的声音很遥远。
“按照你们现在这样的方式,你们永远都不会成功的。你们一直在做着错误的事情,是因为你们不了解阿拉格人。我了解。也许我能告诉你们该怎么做,但是我必须得吩咐你们,不要质疑我说的话,否则是行不通的。你们会按照我说的做吗?不然是没用的。”他说。
“好的!”玛丽亚说。
停了一会,彼得才说:“好吧。”
谢恩转过去盯着彼得说:“如果你不这样做,没用的。”
“为了打击阿拉格人,我们愿意做任何事。”彼得说。这次他回答迅速。
“好吧。我仍然需要考虑一下。我怎么和你们联系?”谢恩空洞地说。
“如果我们知道你将去哪个城市,我们就能找到你。在你去之前,你能在当地报纸上安排一条广告吗?”彼得说。
“我没那么多预告。要不这样吧,我到一个城市后,首先会去市中心的商店买一件灰色朝圣者斗篷。就像我上次穿的那件一样。然后用阿拉格金币或银币付款。如果有人那样做的话,你们可以叫店主通知你们。如果描述与我的情况吻合,你们就盯住当地的阿拉格总部,截住我就行了。”谢恩说。
“好的。”彼得说。
“还有一件事。”谢恩说,他们几乎要到机场的航站楼了,“我见过阿拉格人审问过人类,我知道我在说什么。如果他们怀疑我,他们就会审问我。你们必须理解。如果其他方法没用的话,他们有那种药会让你开口说话直到说死你为止。他们不喜欢用这些药,因为效率很低。他们得费力听上好几个小时的十胡十言乱语才能得到他们想要的答案。但是不得已的话,他们也会用。你们懂吗?他们审问的任何人都会告诉他们一切。不仅仅是我,任何人。这一点是你们必须清楚的。”
“知道了。”彼得说。
“就我而言。这就意味着我不想让任何还不知道我的人知道我的存在。”他锁住彼得的目光,很深沉地看了一眼卡罗,然后又看向彼得,“如果我决定以后与你们联系的话。你们就应该让那些与我无关的人相信,从我下了你们的车以后,我们是不会再见面了。”
“我理解,别担心。”彼得点点头说道。
谢恩大笑,他的声音刺耳:“我总在担心,不这样做的话我会发疯的。现在我开始担心自己了。我得检查一下脑袋,好好想想这些了。”
的士驶过机场航站楼前长长的水泥路。停下了。坐在车外侧的彼得,开了他旁边的车门,走下车去让谢恩出来。谢恩开始跟随他的动作,又犹豫了一下,转身看了玛丽亚片刻:“我会好好考虑的。我会尽我所能把事情办好。”
的士后座角落的十陰十影让谢恩读不懂她的面部表情。她向他伸出一只手。他伸手握了片刻。她的手指就像清晨的米兰一样冰凉。
“我会好好考虑的,”谢恩重复了一遍,紧紧十握了握她的手指又匆忙松开了,走到路上,他又停下,对彼得说,“如果六个月后还没我的消息。你们就忘了我吧。”
彼得动了动唇,看上去想说点什么,又闭上了。他点了点头。
谢恩转身飞快地向航站楼走去。一进入口,他就看到了一个航站警察。他大摇大摆地走向警察。从包里拿出那个钥匙,放在手掌上,让他瞧了瞧。
“这是地球第一上校里特·安的钥匙。我是他的专用信使,我要去机场的主人区。要快!要快!很紧急!但是不要引人注意。”
警察迅速挺十直了腰。从腰带上取下电话对着里面讲话。谢恩的等待时间没超过三十秒。一辆电车就穿过人群从气垫上滑过来了。谢恩跳到司机背后的乘客位置上,瞟了一眼他的表。
“去小型军用飞机的飞机棚!”犹豫了一会。他下定了决心说,“打开警笛。”
司机用曲十柄十开动了警笛,当他突然掉转方向的时候,人群明白了过来,纷纷让路。他们急速滑过磨光发亮的地板,穿过一条车辆通道到了停机坪入口。
一到停机坪,车子就抬高了气垫飞速驶去。他们转过机场的两侧,十逼十近重兵把守的银制飞机棚,里面存放着阿拉格的军用气飞船。他们在入口处的大门守卫处缓缓停下来。谢恩出示了钥匙,向在那值班的人类特殊守卫解释了他的差事。
“我们接到了你要来的通知。三号飞机棚。信使飞机由官阶三十五级的主人艾内齐·阿金驾驶。”守卫说道。
谢恩点了点头。全部听到了的司机,不需要任何进一步的命令就载着他离去了。
飞机棚里,信使飞机的形状就像一个细长的哑铃。在它两边的阿拉格战斗机是那么巨大。使它相形见绌。是的,谢恩知道,即使这些看起来巨大的飞机在阿拉格的战舰面前也是很渺小的。阿拉格真正的战斗机从来没有碰到过行星的表面。它们逗留在频繁运行的轨道上,时刻准备着。原因主要是它们降落时,地球上的机场或宇航基地难逃无妄之灾。
当车子停在信使飞机开着的入口时,谢恩跳下来跑着爬上入口的楼梯,进入了狭窄的飞机内部。本来是可以不那么拥挤的,但即使是这种设计用来送信的飞机上也装满了武器。
一个阿拉格人的宽大背影出现在飞机前面控制室三个座位中的一个上。谢恩走到座位背后站着等待。这不仅是他的职责,而且也是必需的,即使飞行员没有听到他进来。距离这么近,他都能明显闻到阿拉格人身上典型的气味了,飞行员也肯定闻到了他。过了一会儿。飞行员说话了:“牲畜,在最后面挑个座位吧。在我送你去第一上校那之前,我还得去两个地方。”这是一个成年阿拉格女人的声音。
谢恩走到后面坐下。几分钟之后,飞机起飞了,轻松地翱翔在离飞机棚地面大约十英尺的空中。它滑十进了停机坪的暮色中,转变方向坡度徐缓地驶向排气垫。当它停在垫子上时,谢恩深呼了一口气,把双手放在椅子两旁的扶手上。
一时间既没声音也没动作。然后,像雷声霹雳,一股强大的力量把他压在座位上,使他很长时间不能移动。后来又突然恢复了自十由和轻松,他感觉几乎可以飘出椅子了。事实上,这种感觉很夸张。他仍在重力之内。与起飞时承受的压力对比才产生了轻松的幻觉。
他通过前座观看屏看到了下面的地球表面,曲折的地平线和云朵的层层斑纹。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了。他离开时玛丽亚毫无表情的脸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好像她的脸此刻正漂浮在空气中。他感觉到她冰凉的手指碰着他的手指,她的声音响起,回荡在他的耳边:“难道没人愿意做点什么吗?没人吗?一个人也没有吗?”
他们都疯了。他身十体止不住颤十抖,他一直很聪明地与他们合作,假装他会考虑他们的建议加入到他们的反抗游戏中。一旦他们落入阿拉格人手里,就只剩折磨与死亡了。他们没有机会,一点都没有。如果他真的认真考虑加入他们的话,他肯定和他们一样疯了。
他的心跳沉重。逗留在他手指上的玛丽亚手指的冰凉触感似乎通过双臂蔓延到了全身。不,没用的。就算他们疯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他没有选择。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让他没有选择,即使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即使他知道那意味着他最终的死亡,他也要去做。他会找到他们,回到他们那儿加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