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沙伦·沃尔,1979年毕业于韦瑟里十陽十大学并获音乐学位,然后在纽帕莱的纽约州立大学学十习十数学和计算机,并获得理学士学位。她先是在波基普西的IBM公司工作,几年后到麻省理工学院攻读数学硕士学位。第二年便开始进修科幻小说写作课。这使她的思想发生了急剧的变化。她用了几乎一年的时间到南太平洋地区旅行,写短篇小说。《冬园》就是在新西兰创作的。
我坐在卧室里,靠着窗户向外面的园子望去:草已经干枯,大部分都已发黄,但是浇过水的花卉却长势喜人:卷丹花正含苞待放,粉十红色的天竺葵,高大茂密的海棠树,还有一些叫不出名来的紫花。
园子的外边绿树丛丛,随风摇曳。上午有点十陰十,微风中凉意盎然。我把窗户大开,探出身尽力去感受那凉丝丝的微风。我放眼树木和园于,看到草已经变黄,松松蓬蓬如鼠十毛十,我看到花卉在秋霜面前低头,凋谢;树叶变成金黄色或红色或桔黄色,最终从树上落下。我几乎能够看到这一切……几乎。微风刮起来了……掠过海面,吹上山岭……我几乎能够想到这意味着冬雪将不远矣。
我合上双眼,屏吸那园子里气味,回想那瑞雪纷飞的情景。这时,姐姐玛格利特和我一起长大的小屋子在脑海中出现:那是一座八角楼,我的卧室在三楼。天气晴朗时可以看到西点军校南面的哈得逊河。哈得逊河在斯托姆金山前拐了个大弯。在其他的日子里,就看不到山岭和河流了,只有那又白又湿的雪,粘在一起像松散的雪球砸向大地。我上下左右都是冬季的天空。只要一打开窗户,雪花就飞进来。地板又黑又凉,雪落在上面都不易比,这样我就有时间用放大镜来观察雪花的小晶体。寒风凛例,空气清新圣洁,我深深地吸了一大口,贪婪地吸着这雪花发送出来的浸人心肺的清新纯美的芳十香。
这时一滴泪水流进口中,有点咸味,我不再想下去。向窗外望去,云彩开始散开,西天几乎是一片晴空。这里从未下过雪,也永远不会下雪,没准又是一个大热天。
我对玛格丽特说今天到园子里除草,给那个菜地除草,可不是花坛。我们住在一座老式的乡下房子,房东是一对夫妇,孩子都不在家里住。我们很有福气,房东对我们好,而且园子里有一块地方足够我们种几种菜的。
我还没吃早饭。先到厨房烤了两片面包,烧了点水来煮咖啡——这够奢侈的。享德森夫妇给了我们点十奶十油,可是冰箱不好用,恐怕挺不过明天,我打开冰箱取十奶十油,可心里还想冬天的事;室内不大冷,但也着实凉得叫人啼笑不已。
我打量着那个小冰柜,用封条封着的,不许别人动。此时就我自己在屋里,没有别人。我走过去,又停下来,我不应该这么做。可我还是没有忍住撕下封条。为了安全起见,我先打开水龙头,然后打开冰柜的铁门,把一只手和头都伸进去了,感受并呼吸着好陈旧的冰冻味,我在里面只呆了十几秒钟。其实并不长,时间长了可就太危险了。这时我急速来到水池洗手洗脸。我站在小镜子前面仔细地打量自己:还是那个样子,一点也没有受损。找来一把剪子,从十抽十屉里拿出一卷封条纸把冰箱重新封好。
5点半,玛格利特回来了,大口喘着气,因为从镇上到家要走很长一段路。
“今晚煎鸡蛋,”她进来时我说,“房东太太下午给我们送来了几个鸡蛋,她说每年到这个时节鸡下很多的蛋,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太棒了!”说着她就在厨房的桌子旁坐下了。
“还有点蕃茄酱,你要是喜欢我去拔两棵葱来。”
“那太好了。”说着她摘下白帽,取下棕色长发上的发夹。她是个护十士。“我们打算暂时住在新西兰,因为她找工作很容易。没有把握我们是不回美国的。我还没有找到工作,但是有这个园子加上房东的接济,靠她一个赚钱还过得挺好。
“今天下午我和享德森太太聊了半个多小时,商量在前边过道旁种什么,是种金盏草呢还是种百日草,我们都说百日草秀丽多姿,可她又怕长得过高。”
“可怜的享德森太太,她可真孤单。”
可怜的亨德森夫人。我边打蛋边搅,用眼角看着玛格利特说:“她说让我拿主意,问你栽种什么颜色的百日草好。”
“问谁?问我?我才不管呢,我连百日草有什么颜色都不知道。”
“我也不管,”我作了个鬼脸说,“不过明天我详细给你说。”
玛格利特笑了,“我的卡蒂。”她说。
饭前我们握着手,静默一分钟。这是玛格利特的主意。也要我们每天都想着亲朋好友。在这一分钟内,她要回想起他们的模样,过去的往事,逐个同他们打招呼,所有的都要记得清清楚楚。我知道她能做到这一点,因为她的记忆中几乎都是十温十暖如春的事,而我的记忆则定格在冬季。我过去从未意识到这一点,的确如此,所有的一切,甚至连我的家庭都定格在冬季。我看到哥哥杰里身着黑色海军夹克衫,围着金红色围巾匆匆离去。他向马路对面的细高的松树掷雪球,他瞄得准,几乎每次都击中树干。
只要我愿意,我可尽情地欣赏杰里掷雪球,这很简单:我站在他背后,但是看不到他的脸。当他转过身来时,脸又变得模模糊糊,脸上有许多雪块,寒风袭来,就变成了亮晶晶的冰块,一块一块往下掉。
我们初次听说冬季病毒并且感染我们时的杰里就是这样。冬季病毒初发时,我的家人和大部分的朋友都未逃过此难。那是十四个月前,也就是玛格利特和我来新西兰度假刚一个月。当时没有人知道事情发生的原因,也不知道呆在室内取暧。所以在玛格利特的建议下我们每天晚上都要回忆他们,只不过是我自己的方式。我站在杰里的背后看他掷雪球,看爸爸十妈十十妈十坐雪橇上从我前面滑过房后的小路直奔小山而去。
曾有一次我对玛格利特说此事,还说记忆中都看不见他们的脸。她听了后很难过,因此后来我撒谎说一切都还可以,因为她已经很难过,我不想再叫她为我多十操十心了。
玛格利特睁开了双眼,捏十捏我的手,笑了。
为了使她高兴,我也笑了。
“这味道美极了。”说着她便吃起来。
这煎蛋饼香味喷鼻。我们又有了足够的新鲜鸡蛋,这真叫我高兴。去年十一月,气候反常地寒冷,享德森家的鸡损失了一半,通常在这个时节,在新西兰的北部天气都很暖和,根本不用把鸡放在有暖气的鸡房里。气十温十降到华氏四十度以下时,报警器就响了,我和享德森就得出去把鸡赶回来,可是有的鸡藏得很严实。气十温十一直往下降,我们也不敢在外面多停留,只好不去管它们。第二天我们出去寻找时发现了十一堆鸡十毛十和鸡骨头。
玛格利特看上去很舒适,没有什么可十操十心的。她看来的确很平静,但也很十温十和。
“工作怎么样?”我问道。
“挺好。”
“说话还带你的口音!”
“当然,哦在医院整天都这么说,很自然,”她看了看我,和蔼地说,“你得多练十习十。”
“好吧。”我说。
“对,再试一次。”
“好了的。”我做了个鬼脸,她笑了。
“有点进步。”她说,接着又开始慢慢地安详地咀嚼起来。
“想喝点水吗?”我问。
“你要是起十床十的话,请给我烧点水好吗?饭后我想沏点柠檬茶。”
“没问题。”我把玛格利特的水壶灌了水,从冰箱里把我的凉水瓶拿出来。现在许多人都不喝冷水了,也不吃凉东西。一杯冰水灌进去,给人的感受就好像舌头变成了小肉块,或者食道薄脆清洁,一切都那么痛快清凉。
“工作中还有什么事吗?”我坐下,又问她。
“没事。”她摇摇头说。
“那为什么这样呢?”
“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好吗?”她轻轻地说,看着她的盘子,笑了。
“说吧,告诉我!”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医院里有人邀请我……邀请我们今晚看电十影。”
“那好啊,”我小心地问,“我认识谁?”
“你不认识,是一位医生。你想去吗?”
“我不能去,我得完成阅读计划,周五到期。”我用莴苣叶子把一些绿葱放在煎蛋上。
“我可为你续借。”
我耸了耸肩,咬了口莴苣,等她要我走,但是她没有那样做。
“你是不是想在今晚看电视?”她热情地说。
“想看,当然想看,晚上九点。”
“那个电视刚好演了一场,你可能错过了。”
我一定表现出伤心。玛格利特说:“你要我提醒你的。”
“对,谢谢你,”我笑着点点头,“你说得对,我把这事给忘了。”
玛格利特把椅子向后推,说:“晚饭好吃极了,”她说话时一脸笑容,笑得那么十温十和、热情。她站起来,把饭渣放入垃圾筒里。“先不要收拾这些碗,等我回来再刷,我得赶快去换衣服。”
“快走吧,我来刷碗,我闲着没有事。”
玛格利特默默地站着,也许在看我。我没有转身。蠢,太蠢了,我自语。“我是在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节目才能演,而盘子只有那几个,用不了多少时间我就刷了。”这时我在看着她。
她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谢谢,卡蒂。”
我把碗刷了,然后回到我房间躺下,没有打开灯,脚在碰打着十床十。
我一直重复我们的十交十谈。我自己在抱怨享德森夫人,和蔼大方的享德森夫人。她一定在想整天只有我自己,一定感到寂寞,所以极力跟我说话。为此我也取笑过她。有一天她没有带我一块出去。她感到有些理亏。我站在厨房的碗柜旁,发现自己已经驼背,老朽了,眼带松十弛,两眼无光,往日俊俏的面容早已不在了。我看到玛格利特在另一个房间里,她还是那么饱满,脸像孩子的脸那样光滑、红十润,一头秀发飘然垂下,黄色的灯光把她周围照得十温十暖如春。玛格利特光彩照人。这就是我不想看她的原因吗?是因为她使我得了“红眼病”?
我翻了个身,看看窗外,天还是那么晴空万里,猎户座几乎就在天上。我是应该打开灯,如果玛格利特知道我摸黑在这,准以为我在生闷气,那她就会生我的气。或是我是真心想叫她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