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冷地盯着他。格雷本并不笨;但自负使他不能控制自己。里奇特在所有以自律为生活准则的人眼中,是一块活着的笑料。
里奇特低头看了我一眼,说道,“我认为首领已经回答你了。满意了吗?”他随便地快速推转我的椅子,然后将我推放在那圈座位的中心位置。
“你喝醉了,”格雷本气愤地嘘嘘道。
“喝不醉,”里奇特咧开嘴笑道,尽管我知道他滴酒未沾。
我强有力地把手放在椅子扶手上让他们住口。格雷木强忍着平静下来,心中愤愤不平。里奇特把脚放在身边的一把椅子上,然后用一把随身携带的小折刀修起指甲来。
我打了个手势让迪莉亚宣布开会。像往常一样神情泰然地,她站起来先对当前的形势做一总结。
我们并没有继续向南到欲定地点去夏收。巴鲁恩已下令“海乡”转头,而现在我们正以最快速度向西北航行。这样,我们将在四十八小时后首次见到陆地,那是在有人居住的大十陆以南的一段偏僻的海岸。我身旁,里奇特十分严肃地点点头。
“必须让巴鲁恩明白他没有经过‘海乡’号的一致同意,”唐奥说道,这是一位年长的居民。
“我已经跟他说过,”格雷本说。“他的回答是,‘我需要的不是你们的一致同意而是畏惧。’而他自己是无所畏惧的。”
“那么,也许我们可以贿赂他,”法若建议道。她一直在加工系统工作,她的工作服上沾满新鲜的蛋白质。“我们的冬收品仍存放在货舱里。大十陆人会发现那些东西很有用。”
于是,关于这是否是合理使用我们的采收品开始了激烈的讨论。我与里奇特十交十换了一下眼色。最后,他打断了他们,“为什么你们会认为那些采收品仍是我们的?”
没有人回答。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如果巴鲁恩控制着‘海乡’号,他便控制着船上的一切货物。”
“你是说他会简单地把它们拿走?”有人问道。
里奇特咧开嘴笑了。“那正是大十陆人作风。”
于是又开始了一连串使大家不和的相互责问和反责问。“你们为什么听从他的命令而改变‘海乡’号的航向?”戴莱卡向驾驶舱的工作人员们责问道。
“他用槍对着你的脑袋,并威胁说如若不从就要你的命,”一个人喊道。“公然反抗他没什么好处。他只需要二十个怕死的人就够了,是否真心服从并不重要;而且他会赢的,纵然我们牺牲数百人。”
我们很快知道了巴鲁恩的厉害。
最后,格雷本打破了沉默。“我们要比大十陆人在人数方面多许多倍。我们为什么不像他们那样使用暴力和恐惧?”
我向里奇特做了个手势,于是他站起来。“你们想听听首领的计划吗?”他慢吞吞地说道,一边用手抓十騷十着下巴。格雷本愤怒地转过身要抗议,但是我引起他的注意并向他警告十性十地一瞥。我和里奇特所谋划的方案需要绝对的意见一致。
格雷本双眼看着我,慢慢地又坐回到他的椅子上。里奇特正要说话,却突然从我们上面的平台上传来一个冷酷的声音划破了沉寂。
“我已经看够了。”巴鲁恩走到平台边缘的围栏那儿。他发了个命令,于是四个荷槍实弹的人走进会厅。
“这次会议是对神圣远征军的背叛,”巴鲁恩从上面对我们说道。“我已经注意你们了,你们每一个人。从现在开始,你们行动坐卧都受到监视,还有,连你们说的每一个字都逃不出我的耳目。现在解散,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去,想清楚后再行动,免得惹我生气!”他转身向着他的人,“清理会场。我只要那个人留下。”
他挥了挥手,在那极度恐慌的一刻,我以为他是指里奇特。但当我抬头看时,里奇特已经不在我身边了。当迪莉亚走过我身旁,我抓住她的手。“里奇特与我是默契的,”我说。她凝视着我,即惊恐又焦虑。我说的这句话实际上等于授权于里奇特‘海乡’号上首领之职。
“首领,他逃了,”她说。“他扔下您不管了。”
巴鲁恩的一个暴徒猛地将她推开,然后推着我的椅子来到另一个卫兵站着的地方。直到那时我才朗白,巴鲁恩单单挑出来的那个人是我。
当厅里的人都离开以后,巴鲁恩走了进来,他已经从上面的平台上走下来了。他的脚步缓慢,但他的双肩却似弹簧般承负着紧张激动之态。
他没有立刻转身看我,而是去看我身边的那个卫兵。“你怎么看,杰罗?”
“我认为你应该除掉那个格雷本,”那人说。“他是首领。”
巴鲁恩微笑着,露出的牙齿就像是用十胡十子做的黑鞘里拔十出的一把锯齿刀。“我看他不是。我认为他没有勇气。他受人唆使。”最后他看着我,“海十精十灵早就告诉我们他们的首领是谁,只是我们不相信。我们认为我们的使命无法完成了,杰罗。还没有。上帝赐予我们梦寐以求的东西。”
谨慎而且怀疑地,杰罗看了看我,然后又看着巴鲁恩。“你是说这个瘸子吗?”他问。
“当我们刚来的时候,他们不知道我们的意图。因此当他们说他们没有解心术时,我们便相信了他们。他们是正确的,在某种程度上海十精十灵都不是解心者,正如他们所说的那样。在这艘船上只有一个解心者:这个人。”
我等着杰罗嘲弄地叫起来,使他身感羞愧。这想法太不切实际,太荒谬可笑。但杰罗只是不无顾虑地咕噜了一声。于是,巴鲁恩便继续说了下去。
“他是惟一从一开始就怀疑我们的人。当我们开始指挥这艘船的时候,海十精十灵像猫一样顺眼——在他出现之前。他不需要离开他的座椅或者说话,便能够向人发布命令。谁知道?他也许控制着船上每一个人。”他又转向我,陶醉在他那幻想之中的神态。“你没料到不能控制我们,是不是?你的解心术是有限度的。”
在其他情况下,我会大笑起来。我看着杰罗那张被打得不成样子的、毫无想象力的脸,不知道他怎么不想笑。
“我们怎么能肯定这一点呢?”他迟钝地问。“我们从没注意到他的想法。”
“不,他能藏起他的思想使我们注意不到,而认为他是个普通人——或者还不及普通人。一种有用的才能。如果国际联军知道他,他们早就把他抓去了。但是他们又迟钝又无想象力,像往常一样。再一次,上帝帮助了聪颖机敏且狡猾十奸十诈的人。
我开始害怕起来。
巴鲁恩拽过一把椅子坐在我面前,摸得那么近,我们的膝盖都快碰到一起了。“到了你该合作的时候了。”
就好像我是坐在火炉面前:他发出偏执狂般的激十情。距离如此之近地对视着,我无法丕转移我的目光。当我把目光移到杰罗身上时,那位卫兵一边扭开脸一边向后退缩。听到动静,巴鲁恩猛地转过去,突然有把槍握在他手里。
“该死的,杰罗。站到他后面去,我能看到你的地方。”他厉声说道。那卫兵服从了。“提高警惕,以免他会袭击我们。”
巴鲁恩的目光紧紧地盯在我的脸上。“现在,说出我在想什么。”他说。
我竭力搜寻着,可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他。里奇特没有告诉我任何东西能让我回答他这个问题。这样沉默了一会儿,巴鲁恩粗十暴地问,“怎么了,你不能说话吗?”
“我……我能说话。”我结结巴巴地说。我颈部的肌肉由于紧张而不停地十抽十搐着。
“只是你没必要说得太多,对吗?”
“确实对,可是不是他以为的那些原因。我不是解心者,”我说。
“我没必要告诉你我的耐心多么有限,”他说。确实如此;他就像是一只森林中的树枝被压弯得立刻就要“啪”地一声折断十抽十在我的脸上。“我必须了解你的能力。”
我也必须了解他的。增强坚定了决心,我看着他的眼睛。但是我什么也看不到。他那观念像是一堵墙,厚密得一点缝隙都没有。我只感觉到一件事情:对于我来说,他是一扇紧闭的门;而在他看来,我也是一样。在他眼里,我的存在正是驱使他远渡重洋苦苦寻觅的那种幻想的体现。那么,如果我不再让他对我有那种感觉,他会因不感兴趣而忘掉我或者出于同样原因杀了我。
我没有选择。只能引十诱他走入他自己那幻想的陷阱中。深入了解他的所思所想是我的惟一武器。
“我不会让你了解,”他说。
一丝笑意缓缓地布满在他的脸上。“那么我是正确的,”他说。“你承认了。”
他把我的沉默理解为灰心丧气和失败受挫。在某种程度上是这样;但这是一种战略十性十失败。我必须诱十惑他走下去,以赢得时间。确切地讲,是四十八小时。
“你会让我了解的,而巳你还会为我服务。”他以一种似成功地捕食到猎物后的那种喜悦注视着我。等你跟我一起回到白色法庭,我将知道哪些是叛徒,那些暗藏的十陰十谋,敌人的战略计划。到那时,我将所向披十靡十,势不可当。他两眼发亮,看着杰罗,他的手猛地打了个命令,而我看不懂。但杰罗懂。他抓住我的椅子,把我向门口推去。我们离开时,身后的巴鲁恩轻声地笑着,笑着。
在那之后的两天里,我变成了巴鲁恩那幻想中的奇异国度内的一名朝圣者。他以向我描述一个令人兴奋向往的未来作为开始。像“征服”和“惩罚”这类大话把那间小屋塞满得快要裂开。我该站在他一边,他说,做一位“影子”参谋和知己。他所取得的任何成就也就是我的成就。
他一步步地透露出他希望怎么使用我。我们首先是做实验。他的一名亲信站在门外,巴鲁恩叫我先来解那人的思想,然后再让他也得到那信息。
我假装反抗。我的计谋是很微妙的:既要使他相信他走的路是正确的,又要抓住他所有的注意力而不能让他去猜到我永远不能给他所要的东西。
他会突如其来地试用各种诡计来迫使我仓促行动。一次,杰罗拿着一把槍闯进屋里,危胁说要开槍打死我。后来,巴鲁恩问我为什么不设法阻止他。“我知道他是不会那么做的。”我说。总有那样的回答:解心术,就像是一种预见,十分有易于反反复复地解释一样。
但是巴鲁恩不是傻瓜。让他相信几乎得先使我自己相信。可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我那复杂的计谋使我自己糊涂起来。我到底在努力隐瞒什么?我自己也无法肯定。
更糟糕的是,随着那漫长的时间一小时一小时的过去,我不再能肯定他是错误的。一次,当他把我单独留下的时候,我合上双眼向我的人发出思想,好让他们起来反抗把我营救出去。我竭力听着,是否在我的头脑中有声音做答。但是没听到任何声音,也没有人来。当我镇静下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那个设陷阱的人却险些自己掉进去。我的立足点动摇了。如果我能片刻忘记我是谁,我就会与他共享那幻觉了。
同时,我开始意识到在巴鲁恩与他的人之间有一种秘密的十交十流方式。他们如此专心于他,以至于在他得说出来之前,他们便已经知道了他的意图和需要。通常,发出一个命令只需一瞥,头部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我真想高声喊出来:巴鲁恩的解心术就在他自己的眼前。
四十六个小时过去后,里奇特才开始他的行动。在外面中心走廊上响起一片喧嚣之十声时,巴鲁恩正和我在一起。同时,一个卫兵闯进那间小屋要求见他的指挥官。幸好他们当时没看见我脸上的表情,否则他们会认为我有解心术。
他们把我一个人留下约有一小时。我不安地听着房门外匆忙走过的脚步声,从舱壁传送过来的连续的叮嘟声和砰砰声。最后,一个巴鲁恩的人来把我推到驾驶舱。当我们走进去的时候,巴鲁恩和三个人俯身在一张航海图上正热烈地谈论着什么。在控制装置周围,技术人员们正焦急地检察着航速、航向,和燃料使用情况。当那几个在航海图桌旁的人抬起头看我的时候,我吃惊地看到格雷本竟是其中之一。
“首领,‘海乡’号有危险!”他大声说道,被我那责问的目光刺痛了。“我们必须把我们的分歧放在一边,否则我们将一齐毁灭。”
“你的一个人发了疯,”巴鲁恩简短地解释道。“他拆卸了主要航海控制装置,并把自己锁在轮机舱里。我们正以每小时二十海里的速度迎头向陆地开去。除非我们能越过他去关掉发动机,否则这艘巨轮将在几分钟后搁浅。”
驾驶舱里的工作人员们都以像看到救命稻草般的信任的目光注视着巴鲁恩。在不知所措之中,他们需要相信他能挽救‘海乡’号。
“这都是里奇特干的好事!”格雷本怨恨地说。“他抓住这个机会来向我们所有人抱负。他不在乎他是否得自十杀,只要他能损害‘海乡’号和它所代表的一切。”
巴鲁恩已从桌子那儿走过来,并站在我面前。他的前额上渗出滴滴汗珠,他仍控制着全局,像是铁板钳那紧扣着的两个钳夹子。这个破坏分子它经切断了所有通向轮机舱的通讯设施。我们无法与他讲话。除了一个办法以外。”他俯下十身来,把两只拳头一边一个放在我椅子扶手上。他的脸距离我的只差几寸。“我已经看到了你能做什么。现在,为了挽救你的‘海乡’号,你必须这样做。你必须解这个疯子的思想去控制他。”
在那两天里,我已经见过他的任何表情。现在,我使用我最了解的那一种:神秘地产生控制作用的假笑。
“我已经这样做了,”我说。
与其说他听懂了我的话,倒不如说他看懂了我的表情。他猛地向后一缩,好像我戳了他。
“这么说,这是你捣的鬼?”
我微笑着,还是他那种表情。这简单得可怕。
在他的目光里,闪耀着一种使我感到危险的恐惧的表情。他慢慢地从牙缝里说道:“你会阻止这种疯狂的行动的,你这个瘫了的白痴。如果不为你的‘海乡’号,那就为你自己。”
他抓住我的椅子,把我推出去来到中心走廊,快速地向楼梯走去。
当通向轮机舱的中心走廊上的电梯门打开时,巨大的噪音好像震在我们心上。发动机几乎正以最高速度运转着,使地板也随之颤十动。当我们转过拐角时,我看到里奇特已经把那扇开在中心走廊上的巨大的滑十动消防门关上了,将轮机舱封得严严的。一组工作人员正拿着喷灯在切割那扇门。这是一件没指望的工作;蜂巢式构造的滑十动门连火药也炸不开。
巴鲁恩在那震耳欲聋的噪声中高声问了一句。拿着喷灯的那些人以暗语回答。我想知道在那门里面里奇特待的地方,会是一种怎样的情形。关上中央走廊上的这扇门,也就切断了舱内的空气流通。现在轮机舱里一定像座地狱。他还能活多久呢?
巴鲁恩倾下十身来。我拒绝看他,直到他一只手捏住我的脸并强迫我看着他。“现在,”他喊道,“叫他开门。”
最后,我让自己嘲笑他。
他狠狠地击打我的脸,把我的脑袋撞在椅背上。“照做,”他吼叫着。
我摇摇头。
他又打起来,他越来越愤怒了。我冷静而十分清楚地意识到,他会杀了我;而我没有任何办法阻止他。现在,他连事实都不愿相信了。
他抬起手连续猛击我的脸。一阵震颤传过船体,随后,脚下的地板突然倾斜。受应力的金属发出尖哮声。我的椅子摇晃着向一侧翻倒过去,把我抛到地板上。我在摇摇晃晃地倾斜着的地板上滑十动;没固定的工具和装置飞落着。随着一声“呻十吟”,“海乡”号巨轮震颤着停了下来。
突然间,听不到任何声音。一种绝对的寂静。“海乡”号巨大的发动机,在我有生以来绝对没有的,停止了运转。
逐渐地,我周围的人一个个爬起来。没有人对我加以丝毫注意。巴鲁恩已经站了起来,派人到好几个方向去估着巨轮损毁程度。他已经使自己控制起一切。
他留下我躺在那儿,像是一把摒弃不要的工具。等到他们都走后,我很高兴没上理睬我。我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奇怪的倾侧着的地板上。我的椅子倒在十英尺以外,好像被孤独地遗弃在那里似的。但现在,经过我和里奇特的巧妙合作,“海乡”号也像残废人似的搁浅在土摩的沙地浅滩上,躺在那儿动弹不得。
随着嘶嘶声,液压机械装置拉回了轮机舱的消防门。蒸汽与热十浪十立刻夺门而出。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口来到中心走廊。他摇晃着,注意着眼前的一切。然后,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他歪斜着走过来,双膝着地瘫倒在我面前。他的衣服和头发都湿十透了,但他正咧开嘴笑着。
我们都没有说话。我们没必要说。我们在目光中分享着我们的胜利。
最后里奇特集中起注意力俯身对我说。“他怎么对待你?”
他扶我坐起来,摸寻着看是否有骨折的地方。我遍体鳞伤,但也不过如此。他取来我的椅子,把我抬起放在里面。当他推我走向电梯时,椅子左前轮摆十动着。
我们先于其他人来到傍晚时分的十陽十光下。但当我们到达那块可以瞭望四周的高地时,原野上到处站着盯着眼前景象的人们。那景象别说是他们,就是他们的祖父母,甚至他们祖父母的祖父母们都从未见过。“海乡”号巨轮那闪闪发光的灰色船首冲上并搁浅在了水深大约三十英尺的浅滩上。我们仍离陆地很远,因为此处的海岸向下降低得很缓慢,在水下形成了坡度和缓的沙丘。环绕着我们的,长长的十浪十峰在这浅水区向海岸滑涌。彩色焰火般的海鸟环绕着这艘搁浅的巨十物匕旋着。海潮就要开始退去了,如果里奇特的估测是正确的话。随着海潮的退去所引起的船尾高度的下降,船甲板的倾斜度还会加大。
我们一直待在森林里,直到星星在东方闪烁。里奇特背靠着棵树坐着吸烟斗,不知道他怎么能经过这一切后口袋里还揣有烟斗。当太十陽十落下的时候,黑暗的天空映衬出他的侧影。
“他以为我控制着你,”我说。
里奇特抿着嘴轻轻地笑着。“我猜他会看出来的。”烟飘起在他头部周围。“当然,他是正确的。”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目瞪口呆。
“好吧,那你以为当时是怎么回事?”他那语气介于大笑与怨恨之间。你倒不如也用槍对着我的脑袋。你做其次好的事情:你信任我。”
“你值得信任!”我抗议道。
“别给我那东西,”他咆哮起来。“没人值得信任:他们摆出一副值得信赖的样子罢了。‘信任’、‘舆论协调’、‘十爱十’,它们都是一回事,只是名称不一样。我弄明白了,在轮机舱里。许多事情都变清楚了。”
我一点儿也不懂他在说什么。他继续说道:以前那总让大惑不解,你们都能未卜先知似的。我能在‘海乡’号上任何一个人说话之前就明白他要讲什么;每一个人都知道别人想干什么活儿,和每个人喜欢哪一种女孩子。这就好像和一大群偷看者生活在一起。我从没想到这些都是可以解释的。”
现在我明白他在说什么了。“解心术?”我嘲笑道。他和巴鲁恩一样糟。
“你把解心术猜想为不是什么微妙而难以察觉的东西,就像我们在说话时从脑袋里发出的声音。可如果那是可能的,人们永远不会学说话——或者撒谎。不,我们必须假定它为一种完全不同的信息。”
于是,我告诉他巴鲁恩如何千方百计地使我把他假定我所具有的那种才能演示给他。如果我有一点点什么解心术,我早就用它来救自己了。
里奇特只是微笑。“也许解心术不是那样发挥效力的。也许它仅以我们几乎察觉不到的无声的方式起作用。也许你根本不知道你正在他身上使用这种才能,是因为你每天都在使用它。”
微风将凉凉的手指顺着我的脖子潜行,我打起了寒颤。看到我不舒服,里奇特站了起来,在树干匕敲敲他的烟斗。“我们下去好吗?”他问。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我说。
“阻止他们干什么?”
“帮助巴鲁恩。”
里奇特微笑着,把烟斗放入他那脏口袋里。“我要跟你好个赌。我赌当我们回去时,‘海乡’号上的每个人都已猜到我和你为什么那么做。好像那主意迷漫在空中。想赌吗?”
我们就这样办了。可是我本该聪明些;他是打赌的老手。
戴莱卡正站在电梯口等着。她迎上来向我们告警。“巴鲁恩正在大发雷霆。他想要你的脑袋,里奇特。还有您的,首领——”我点点头,知道他也会要我的脑袋,但那是在另一种意义上。我们有办法把你们藏起来,”她继续说,“但我们必须迅速且别出声。”
当她转身带路时,我抓住她的手。“我们千万不能帮助他。”
她睁大了眼睛。“当然不!”
“他的意思是说帮他松开这艘船,”里奇特插嘴道。
戴莱卡诡谲地微笑着。“我们不是傻瓜,首领。我们已经想到,一艘搁浅的‘海乡’号并不是他想要的。”
但是巴鲁恩并没有放弃。他的使命就像是鱼钩牢牢地钩在他的喉头;他无法将它吐出来。
整整一天,他都在努力松开“海乡”号,就像挥动着鞭子十抽十打得令它自己走出来。当海潮涨起来后,他下令起动发动机好使船从那沙子的囚禁中挣脱出来。我们的人听从他的每一个命令,但仅此而已。他从未想到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那个固执的家伙拒绝移动毫厘。尽管船尾依然漂浮起来,可船首却坚定地搁浅在水下沙匠的丘顶上。一天过去后,他终于允许大家停工了。
就在那时,我出现了。当戴莱卡推我走向驾驶舱时,我们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提高了的噪音:杰罗和他的指挥官正在争吵。我们一进去,他们便停了下来。
在航海图桌旁,巴鲁恩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人们告诉我他已经二十四小时没睡了,但我跟本看不出来。只有一件:当他的目光刚落到我身上时,我看到的是一丝畏惧。
“这么说他们发现你了?”他咆哮道。
“不是,”戴莱卡按照我们事先计划好的那样回答说。“首领是来命令你们离开的,‘海乡’号不能动了。我们对你没什么用了。你们必须马上回家去。”
“那是威胁吗?”他冷笑着。
“是的,”我十温十和地说。
这回是他躲开他的目光。
“那个疯子怎么了?”他向戴莱卡问道。
“里奇特已经死了,”她带着一丝遗憾说。“我们尽力帮助他,可他还是跑了,并从悬崖上自己跳下去。他疯了。”
巴鲁恩再没怀疑这个故事。他又转向我,脸色由于迷信而十陰十郁。“那是我所见过的第二个被你十逼十疯的人,”他说。
“是的,”我又答道。我把目光从巴鲁恩身上转向杰罗;那卫兵畏缩着,下意识地抬起手中的槍。我微笑了。
戴莱卡平静地说道:“这儿不能提供你们什么东西了。你们应该在还能逃的时候逃走。”
从杰罗投向巴鲁恩的目光中,这正是他们一直在争论的事情。
他高声笑起来。“这儿还能提供很多。在你们的‘海乡’号分割后,可以为我们提供金属。你们的采收品将被运送到北方,为我们的勇士提供粮食。我们要搜寻这僵十十尸十十身上任何有用的东西,哪怕是一丝一毫也不漏掉。”
他的亵渎使我愤怒。只这一次,我感到我能十分清楚地这样讲道:“你敢碰一碰‘海乡’号,”我说,“我就让你发疯。”
一阵完全的沉默。“你伤不了我们,”巴鲁恩说。
“我还没试过。”
“如果你明白什么叫畏惧,你就不会试的,”他特别大声地宣布。“你又不是魔鬼,你像其他凡人一样能被伤害。”
他那威胁的话音未落,身后便传来一声动静。他急忙转过去,紧张不安到了极点。他身后的门猛地被推开撞到墙上,一个持槍的人出现在门口。巴鲁恩的手十槍不知从什么地方一下飞进他的手中。杰罗警告地喊了一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那闯入者停在那儿;他的脸上满是惊愕的表情,然后他向前瘫下去。
“是达克!”杰罗喊道。他一下到了那躺倒的人身边。当他再抬起头时,他脸色苍白。“你杀了他。”
“再迟一秒,他会杀了我!”巴鲁恩咆哮着。“他疯了。那个解心者正在控制他。”
“疯的是你!”杰罗站起来,愤怒地颤十抖着。达克没有袭击你,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要是你那么想,你一定是见了鬼了。你才被人控制了。”
巴鲁恩似乎浑身都浑动着,仿佛感到了一种可怕得令他不知所措的东西。他把手举到头上。“不!”他大叫着。“我什么也没感觉到。”
“你想感觉到什么?”杰罗激动地说。他一边又跪下,说“噢,上帝帮帮我们吧。可怜的达克。”
巴鲁恩转向我,我听到戴莱卡的一阵喘十息声。正对着我的目光的是他手十槍的槍管。子弹会正好射进我的左眼。我不知道我是否能看到它。
但是他没有开槍。“出去,”他以一种窒息的声音费力地说道。“别让我看见你们。”
戴莱卡听从了。我的椅子从没比那时被推得更快过。一安全地转过拐角,她便停了下来在我面前跪下,她的脸由于震惊似橡胶般面无血色。我的一定已像面镜子。“首领,”她急迫地问,“那是真的吗?您那样做了吗?”
我不能回答。巴鲁恩以前还从未需要过我的帮助。他因自己的所做所为身陷动荡不安之中。但同时,我不顾一切地希望里奇特从没告诉过我他那些理论。
他们当天夜里走了。秘密地,所以就不会有人发觉了。但是,我们当然都知道。
巴鲁恩的船一开出无线电监测距离以外,我们立刻开始了工作。每位空闲下来的人都到货舱报到,将货物从船首搬运到船尾。为了减轻轮船重量,我们把许多采收品扔下船。巴鲁恩要是看到他的财富随着波十浪十起伏着向海岸涌去会惊骇不已。
在黎明时分,我们把四个巨大的锚放入小十平底机动渔船中,把它们向大海拖去,然后将其牢牢地嵌进海底沙滩。于是我们热切地将发动机起动。这次,我们不仅使用了主要的船尾螺旋桨,横向螺旋桨也运转起来。我们先使船尾向右摇晃,让船以搁浅的船头为支点转动。然后再向反方向的左舷摇晃。之后,起锚铰车试着将“海乡”号向大海拖去。
如此反反复复,可是我们并没有向船尾方向移动。几小时之后,人们开始将更多的东西扔下去,以减轻“海乡”号的重量:上锈的炉子和弹簧十床十垫,一整套旧的滚木球球道设备。这也许没起多大作用,可是储藏室还从未这么干净过。真正起作用的是一阵推着拖着把“海乡”号送向大海的强风和激流,就像海洋自己要让我们回去。
仅仅在巴鲁恩离开的二十四小时后,我们就获得了自十由。不到一小时,我们已经望不见土摩那段该死的海岸线了;我们向南航行着,前方只有海洋。
人们在餐厅举行了一次盛大的庆祝。我不想去;戴莱卡使我相信我不能不去。但是我坚持要她首先把我推到十温十室去,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在那里,里奇特找到了我。
他的穿戴仍然不够合适,可是我还从未见到他穿得这么像样过。他的十胡十子刮得很干净。而且严肃得让人害怕。他坐在我身边的长凳上,说:“他们都请您到餐厅去。”
我没有回答。我没有心思参加那喧闹的宴会,在这吉尔刚刚去逝时没有心思。
里奇特清了清嗓子。“首领,我已经决定走了。”
我惊异地看着他。
“我要回到岸上去。需要有人把巴鲁恩在这儿发生的事情传出去。除非大十陆人了解了这些情况,否则他们还会再来一试的。”
这听起来很有道理,但这当然不是真正的理由。
“您必须再找一位做代言人。”
“我需要你做。”
他垂眼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轻轻地笑起来。“不,你不需要。我是个过于声名狼藉的人。我不能总这样。你需要的是一个你能依赖的人。”
如果能否认他所说的话,那将是美好而十浪十漫的。但事实真相却是,他是正确的。他会反抗我为他构筑的任何限制,即使它是那种被称为“十爱十”的思想上的控制。
“你会回来吗?”我问。
“我想会的。”他搔抓着他的脑袋,又扭头斜视着我说,“是的,我会。”
“我们欠你的。”我说。
“见鬼,不。我欠你的,首领。另外,最艰巨的工作都是你做的。其他所有人都像巴鲁恩看他们那样看待自己,就如我像格雷本看我那样看待我自己。当他认为我们无能为力时,我们就束手无策。当他认为我们驯服时,我们就顺从。他一定自己就是一个十足的解心者。”
我呻十吟着。别再提它了。
里奇特正朝我咧开嘴笑。“你还是不相信,是不是?想打个赌吗?我要赌当我把你推进餐厅时,你那闷闷不乐的样子会立刻消失,并破颜为笑,像所有其他人一样愉快。想赌吗?”
这回,我聪明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