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纵光的人》作者:杰弗里·福特(1 / 2)

乃鼎斋无机客译

好像是为抢座位游戏而特意安排似的,在这间宽敞的会客厅里所有家具都聚拢在房间中央一个椭圆形圈子里。屋子里,一座长沙发椅背对着一把摇椅。在两个座椅的中间的是一张小巧的桌子,仆人在桌子上摆了一盘开胃小食,又给唯一的一位客人奉上了饮品。一个华丽的水晶枝形吊灯,插有六根点亮的蜡烛,在吊灯的正上方,悬吊着五百来个垂饰。除了这些东西以及那些座位,屋内可说是完全的空无一物。地板清扫得非常干净,是用廉价的灰木板做成的,就是过去在海滨附近修造围栏以抵御沙丘所用的那种木板。四周的墙面上只有一扇小小的矩形窗户,从窗口望出去,可以见到庄园的东侧面。墙面的高度有15英尺左右,没有上墙漆,也没有放置什么小摆设。从地板到天花板,墙面上只是平整地覆盖着橄榄绿颜色的仿天鹅绒壁纸。

在客厅上面的房间里,有一个孤独的大提琴手在演奏音乐,安静的、令人冥思的曲调似乎是缭绕而下,从枝形吊灯中滤过,弥散作点点滴滴的光。仆人退回到这个巨大的住宅里的某一个房间里,留下了那位唯一的客人。这个年青人名叫奥格斯特·费尔,是《公报》报社的一名记者,他坐在一把直背靠椅上,正在回看着自己在笔记本上简略记下的一列问题。闪耀的音乐的令人心平气和的本十性十,美酒的安十抚效果,以及他对于将要拜谒拉屈克劳夫特感到的敬畏,种种这些使得他在朗读自己早就写好的笔记时不由自主地低下声来。如果他能够成功地完成采访,这就将是至今为止对这位主人进行的唯一一次的访问。

关于拉屈克劳夫特,年轻的奥格斯特知道的跟街头上的路人一般多,只知道这个男人的外号叫做“光人”,正好是因为他给全世界展现出通过十操十纵物质中最基本的元素可以实现什么。因为他能运用自己的发光的魔力,将酷寒变作美好,将腐旧化为崭新,将肉十体之欲化作十精十神之十爱十,将谬误变成正确,全世界因而给予了他慷慨的回报。在他还是二十几岁时,他就已经获得了公众的关注——比奥格斯特现在的年纪大不了多少——在某一个夜晚,仅仅使用了五个十精十确放置的信号灯、烛火以及硕十大的透镜,他照亮了他家乡当地的一座银行。整个建筑物,连带着它的大理石柱和装饰十性十的拱形结构,看起来仿佛漂浮到距离地面2英尺多的地方。自从那时起,他作为一个照明的梦想家获得了世界十性十的声誉。声名远扬的、臭名昭著的、普通平凡的各种主顾都因为各式各样的理由而资助他的表演。从日光到星光,从萤火虫光到火焰之光,他在能想象得到的所有种类的光亮之下运用着他的专业技能,以满足所有的要求。

拉屈克劳夫特的魔力的一个简单例子,就是他为有眼光的妇女所准备的个十性十化的化妆疗法。当然啦,其方法没有达到与他最著名的一个技艺同等水平的国际十性十名声,那时他用光将一个战场幻化为天堂——十十尸十十体变成了许许多多的熟睡的天使;一辆倾倒的战车呈现出上帝的面容——他已经透露了自己的美容术的奥秘,然而他的那些更加灿烂的成就的秘密却仍不为人所知。他的赞助人们给他写去信件,附上了他们简单的请求:让他运用他的技艺以使得他们看来年轻点。他制造出一种化妆品,通过指引光束而魔幻般地让下巴赘肉消失、令皱纹变得平十滑、消除眼角的皱纹、给全世界奉献上青春和健康的光辉。他所进行的不断的研究令他理解到:以往的绘画大师们,在制作他们的颜料时,将材料研磨到某一个粗细度,同时心中思量着它们彼此间将如何折射和反射光。就在这时,他突然想到这个主意。这些画家清楚地知道当光接触到他们自制的颜料时,颜料会对光造成怎样的影响。并且通过运用十精十心谋划的形体十交十叉的策略,光束能够让他们的画作由内至外地透出神采。

拉屈克劳夫特用脂粉、口红和眼线膏效仿着绘画大师,并且通过自己的努力,他实现了更为非凡的结果。他的手下对每个主顾的容貌特征进行评估,接着开出一个独特的化妆品配方以及敷用的特别方法。老态龙钟的婆婆就变成了风情万种的女子,姿色平庸的变得十性十感撩人,所以,到了某一个社十交十之夜的最后时刻,许多男人发现自己迷恋着的竟是某人的祖母。而这又极少成为大问题,由于有同样多的男人购买了同样的服务,还因为这个方法对于所有年龄的人而言,其消除岁月痕迹的效用是相同的,因此这个发现自己十爱十上了个祖母的男人十大有可能是某个人的祖父。

奥格斯特现在合上了他的笔记本,沉浸在曼十妙乐音与光滴之雨中,啜十吸着波尔多红酒,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好运气。他为安排这次会面所做的事,仅仅是给拉屈克劳夫特写了封信,向他请求作一次采访。当他告诉自己的上司整件事时,那个老头子嘲笑着他,摇了下脑袋。“伙计,你是个傻蛋,竟相信这个男人会给你五分钟做访问,”他的上司讲道。整整三个礼拜,他成了《公报》报社的笑十柄十,直到某一天,一封寄信人地址上写着拉屈克劳夫特名字的信件寄至报社。在信件被开启时,从信封口盖里冒出一块闪闪发亮的材料,它将四周从办公室里的煤气灯上发出的光芒捕捉住,又将其反射回整个屋子里。耀出的光是如此的明亮,致使所有在场的人一下子都暂时变成了瞎子。

在宽敞的客厅里,一个小时过去了,奥格斯特开始想知道这位著名的隐士是不是已经改变了主意。就在那时,音乐突然停止了。在客厅的正北端,一扇大门开启,一个身穿晚礼服、特意在脖间打了个蝴蝶领结、礼服翻领上别了枝红色康乃馨的绅士走了进来。他静静地站立了片刻,仿佛是忘了一些事情,然后,他将门半开半合着,慢慢地走向房间的中心。

“费尔先生,”他说了一句,接着就等待奥格斯特的反应,尽管他早就引起了奥格斯特的注意。“拉屈克劳夫特先生现在要跟你谈话。”

奥格斯特在期待着那位伟大的人物走出远处的那扇门时,承受了长时间的静默,但等待从几分种变成了几十分钟。衣领上别着康乃馨的那个绅士一动也不动,以半鞠躬的姿势站着。最后,奥格斯特平静地问道:“先生,你是拉屈克劳夫特先生吗?”

绅士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是。他在那边。”他转过身十子,指向身后靠近入口的一个地方。奥格斯特顺着绅士的指示向那儿瞥了一眼,一会儿之后,两响声音随之而来。首先是一声喘十息,接着紧跟而至的,是个酒杯摔碎在木制地板上的声音。突如其来的一阵恐慌占有了年轻记者的全身,接着又由于他所看到的实情而雪上加霜。靠近右手边的墙面,有一个虚空中的头颅,姿态优雅地漂浮着穿过房间,它的栗色头发中夹杂着缕缕灰发,蜷曲的头发往后梳着,在脑后用条银色丝带束了起来。

奥格斯特站起身来,朝前迈出一步,头颅转了过去,引领他走向房门。头颅的脸孔上带着股严厉的表情,唇角边带着一丝细微的、但决不可忽视的高傲;眉十毛十微微的翘十起。这是个肥硕的头颅,面颊上的肉垂到了下颚,鼻子长长的——如同座桥似的朝外拱起,鼻尖指向着地面。高十耸的眉十毛十投射下的十陰十影环绕着一双暗黑色的眼睛,双眼中间嵌着一枚拇指大小的菱形状绿色宝石。

头颅最终停止了移动,转了过来笔直地盯视着奥格斯特。它的严厉的目光来回地凝视着他,就好像在打量着人,年轻人相信单从自己的外表来看,会被认为不够格。可是在他来得及将脸扭开前,拉屈克劳夫特的面孔上绽放出一脸的欢笑。他的牙齿在枝形吊灯发出的柔和的光芒下隐约闪烁着,整个面容都好像在闪闪发光。“十分感谢你的等待,”他说道。“在今晚早些时候,我在城里有个约会,它比我所想的多耗费了点时间。”奥格斯特回了个微笑,又往前迈了一步。

“走近点,”拉屈克劳夫特说,“留意点,小心脚下的玻璃碎片。”

奥格斯特开始要说声道歉,但是那个伟大人物的头颅开口道:“尽是废话。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了。”然后他开怀地笑了起来。“走近点,远离玻璃片,在地板上找个地方坐下。”

像个幼稚园里的小孩子那般,记者坐在了地板上,但与悬浮着的脸孔保持了几英尺的距离,像印度人那样十交十叉着双十腿。拉屈克劳夫特的头颅降下了两英尺距离,就好像他那副不存在的躯体正坐在一把空幻的椅子上。他朝上盯着枝形吊灯看了片刻,然后启口说道:

“在一个夜里,当全世界处在黑暗中时,开始了解一个‘光人’,这真是件怪事。但是所有的事物都起始于黑暗,更有愈加多的事物终结于此。”

奥格斯特只是注视着他,无法讲出一句话来。

“我想你有问题要问吧?”拉屈克劳夫特问道。

年轻人搜索着他的笔记本,飞快地翻十动着书页,以致于一些页角被扯落了下来。他十舔十了十舔十干渴的嘴唇,在说出问题之前在心底默念了一遍。“是的,先生,”奥格斯特颤颤十抖抖地说道。“你在哪里出生的?”

头颅慢慢地来回摇动着。

“不是?”奥格斯特说。

“不是,”拉屈克劳夫特讲道。“每个人都已经知道我在哪里出生。他们已经在报纸上看到过我的父母的照片。他们已经将我在那里长大的茅草屋宣布为历史十性十地标,他们为了我的第一任妻子以及其他一些亲属的早逝而落涕流泪。看啊,孩子,如果你在生活中想要到达任何的位置,你就不得不问及那个关键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就像你为什么只有……一个头颅?”奥格斯特问道。

“作为个开端,不是太差劲。再用点心。”拉屈克劳夫特的头颅转了过去,面朝着衣领上别着红色康乃馨的男子。那个男人已经站到了在屋子另一端靠近房门的地方。

“拜斯腾,”‘光人’叫唤道。

“先生,”管家抬起头,同时说道。

“告诉霍特斯,让他弹奏点音乐,”拉屈克劳夫特吩咐道。

敞开的房门边的管家侧着身十子,穿过房门口,大声喊道,“霍特斯,弹些音乐,老家伙。”

几秒种之后,曼十妙之音再一次地从楼上的房间里滤着飘了下来。“我是不是该等着听到一些事情呢?”奥格斯特问道。

“不,”拉屈克劳夫特说道,“注意观察,集中注意力地观察。”他然后合上了眼睛,随着音律哼着调儿。

奥格斯特仔细地观察着,但是对于自己被期待看到些什么感到十分的困惑。这个肯定会是我一生中度过的最为古怪的一个夜晚了,他想到。然后,他开始看到一些以前从未见到过的情景。从那个伟大人物的头颅底部(如果头颅有头颈,那么这个部位就是脖子了),往下降着显现出一条非常模糊的身形轮廓线。奥格斯特眯眼瞧着,见到越来越多的线条,在片刻之后,他看到在头颅的底部从另一侧又往下显现出一条线条。更多些时候之后,轮廓开始变得清晰——这是拉屈克劳夫特身躯的模糊的外形。

在那个当头,拉屈克劳夫特大声喊叫着“够了!”,声音是如此的响亮,以致于戴着康乃馨的那个管家不必将消息传递到楼上去。音乐停止了,并且就在那时,刚刚开始勾勒出‘光人’身十体的模糊的轮廓线突然完全消失了。奥格斯特猛地缩回脑袋,眨巴着眼睛。

拉屈克劳夫特的眼皮子往上提了提,接着微笑了一下。“你见到些什么?”他问道。

“我开始看到了你,”奥格斯特回答说。

“非常好。我正穿着套特别的衣服:裤子、夹克衫、衬衣、手套、鞋袜,所有衣物都是跟壁纸一模一样的那种不活跃的天鹅绒绿色。这间屋子里的光声效果(如果我们能够那么称呼它们)——了无一物的空间、地板的灰色、天花板的高度、我们的身十体质量、以及枝形吊灯的光芒(跟液体燃十烧剂一样的柔和)——共同作用而使得所有的东西,除了我的脑袋,在这个背景下变得隐形。但是当霍特斯在楼上弹奏起大提琴时(他就在枝形吊灯正上方的房间里),乐器的振动传过天花板,通过水晶吊饰的拾音,吊饰十分细微地振动,改变了光场的一致十性十,从而割裂了幻影。”

“而且你还是坐在一张用同样的绿色特别布置过的长凳或者椅子上吧?”奥格斯特以种激动的嗓音问道。

“相当准确,”拉屈克劳夫特说。

“真天才啊,”年轻人说道,同时笑了起来。

拉屈克劳夫特毫无拘束地哈哈大笑了一会儿,奥格斯特心想着这幕情景让人惊奇的同时还有点恐怖。

“你是个聪明的年轻人,”头颅点了点头,表示着赞许,说道。“我十分相信,你会想出那个正确的问题的。”

一开始,奥格斯特觉得很自信,相信自己不会失望。那个问题看起来似乎就挂在嘴边,但是在他大张着嘴巴、呆坐一会儿之后,他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捕捉到问题的一丝踪影,对它的存在的感觉一刹那间烟消云散。

拉屈克劳夫特的眼珠子骨碌地转动着。他的头颅向前倾斜着,朝着奥格斯特降落下来。嘴巴开启着,并且就在话语发出之时,年轻的记者能够闻到他的采访对象口中那股暖暖的、混合着大蒜味的气味。“夜幕下的生物,”这位伟大的人物轻声地吐露出一个讯息,接着他眨了下眼睛。然后头颅回升上去,逐渐往后移动。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什么是夜幕下的生物啊?”奥格斯特问道,同时执起铅笔,将笔记本放在自己膝头上,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拉屈克劳夫特叹了口气。“我料想到了,”他说,“虽然这是个非常私人的故事,而且我除了这唯一的一次之外不会再讲述它了。首先我必须要让你了解一些初步的情况。”

“我准备好了,开始吧,”奥格斯特说道。

“好的,”拉屈克劳夫特短暂地闭上了双眼,好像是在集中他的思绪,同时开始讲道。“光是一个极具创造十性十的天才、发明家和雕塑家。要寻找这说法的证据,我们只需要找面近处的镜子,从上面看看我们的脸孔,特别是窥视进我们的眼睛。我亲十爱十的费尔先生,你能够想到什么东西,比人类的眼睛来得更加的结构复杂、简洁紧凑、功能完善?

“不能,先生,”奥格斯特答道。

“我也认为不能,”拉屈克劳夫特说。“可是考虑下这个。你的眼睛是光所创造出来的。没有光的存在,我们就不会具有双眼。在人类进化成熟到现代的状况的漫长的时期里,光雕琢出这一对不可思议的小珠子,在无数个世纪里做出微妙的调整,直到如今。现在它们有能力对光进行难以置信的处理。这个至关紧要的感觉,不仅仅是自我保存的一种手段,还是文明产生的最为重要的一付催化剂。而它,是光的内在天赋的一个产物。

“在古时候,人们相信我们的眼睛就好比信号灯,它们生成出光束,向前传播,与太十陽十发出的光混合在一块儿,就像物以类聚。然后混合后的光束击打到物体上面,将一个反射返还给我们,我们那么就见到物体了。现在我们明白了,眼睛只是种十精十巧的传感器,光通过它与我们沟通。对于这个,别搞错——光是有感知的。它指引着我们的意志。它同时像严厉的监工和呵护备至的父母亲。我在对它做研究的很早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一点。在我五岁的时候,我有次见到一束十陽十光穿过百叶窗上的一个小孔射入屋内,映照在一个金鱼缸上,在它的基本色的伪装下发生了色散。自从那时起,在仅仅短短几年的对于此种现象的智力研究之后,我终于认识到,我们所见到的或者仿佛见到的所有东西都只是纯粹的光的碎屑而已,或许说我是如此想的。”

“请等一会儿,”奥格斯特疯狂地记着笔记,同时说道。“你是说每样存在的东西都仅仅是光的分解的一个产物?”

“差不多就是这样,”拉屈克劳夫特说。“这套理论引导着我对于研究的对象产生了足够深刻的理解,从而我可以表演出一些幻象术,紧紧十抓住了公众的注意力。但是在我上了大学、学十习十到能够将我年轻时所暗中摸索的发现简洁地归结到数字的数学公式之后,看起来好像我无法在研究对象的问题上更进一步了。我撞到了一面无法穿透的墙壁,阻碍我揭开十精十粹的奥秘。我意识到,它引向一点:光通过眼睛与我们进行十交十流,但是眼睛只是感受器,因此光能够告诉我们、教授我们、要求我们,但此过程无需依赖于对话。我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十操十纵光的进程,就像它所允许我的那样,但是冷酷无情的事实依然存在:我与光的心智的关系总仍是受到限制。

“然后,在某个夜里(在那一个月里,我正忍受着由于认识到这种局限十性十而产生的些微沮丧),在吃了一顿咖喱羔羊肉的晚餐之后,我上了十床十,做了个鲜活十逼十真的梦。我发现自己正在参加一个聚会,地点是我儿童时代所上的学校的只有一间房的校舍。那里大约有二十来个宾客,包括我自己和老师(她不是我所记得的任何一个教师,而是一位金头发的、面容宁静的十分漂亮的年轻女子)。所有的课桌都已被移走了,那儿只留下了一张桌子,上面放置着一个宾治盅。我不确定我们到底十交十谈了多久。奇怪的是,屋子里没有点上一根蜡烛,我们站在昏暗的十陰十影里,只能靠着从窗口打进来的月光看见东西。然后,一些人注意到老师失踪了。一个白头发的老兄起身去寻找她,不久他就突然发现女教师躺在一扇窗户旁边,十十尸十十体浸浴在月光之中。他向着我们大声呼叫,让我们迅速过来,因为很明显女教师是被谋杀的。她浑身上下都是血,但是这些是怪异的鲜血,它具有绳索和棉线的强度,像张蜘蛛网一样地包裹十着十十尸十十体。

“却不知何故,所有在场的人得到了同样的结论,都说是我杀了她。我不记得自己是否做过,却感觉到强烈的负罪感。在其他人处于惧怕中、低头注视着十十尸十十体的不寻常的状况之时,我非常安静地偷偷溜走,一次一小步。我一到达校舍的侧门,就一声不响地迈了出去,踏下步子,飞也似地逃走了。我没有奔跑,但我走得飞快。我没有向公路进发,而是选了另一个方向,在学校的后面穿过树林,朝着小河走去。地上积着白雪。天气冷丝丝的,夜空中闪耀着一轮圆月和数千颗的星星。树干和光秃秃的树枝的剪影看起来是如此的脆崩崩。当我走向河岸时,心中涌起了极度的懊恼。

“一走到河边上,我脱十下了所有的衣服。我此刻发现自己手里拿着个非常大的、没有把手的圆形柳条篮,它的周长很宽,足够覆盖住从我的脑袋到腰之间的地方。我踏进河水中,河水漫到我的大十腿上部,我料想着水肯定是刺骨的寒。但河水不是很冷。然后我向前倚靠至篮子上,让自己随着河水的流动而漂移着。在头顶上的璀璨夜空映照下,我穿行而过一片白雪皑皑的美丽风景。顺顺利利的旅程好像持续了数个小时,然后我见到太十陽十在面前冉冉升起,河流仿佛正在直接通往太十陽十炽十热的中心。太十陽十射十出的光芒洗遍我的全身,又在我耳边悄悄说道‘一切都会好转’。我站起身来,离开了小河,心底想道,‘拉屈克劳夫特,你成功了,你现在自十由了。’就在那时我醒转过来。

“一个古怪的梦,但也不是最为怪异的梦。我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我集中思想所想的不是那个梦的象征含义。我而是在揣摩着,一个在我担任‘光的匠师’的整个生涯中最重大的启示:‘梦里面的光来自何处呢?’在沉思这个问题将近一个小时之后,我突然想到宇宙里肯定存在着两个种类的光,来自太十陽十和蜡烛的外界之光,以及来源于我们自己的特质的头脑的内界之光。我发现了!费尔先生。它就在那儿!”

奥格斯特一度还在拼命地书写,努力要追赶上他的采访对象的故事。当他完成时,奥格斯特抬头望着拉屈克劳夫特的脸,讲道:“先生,请原谅我的无知,但是在那儿的是什么东西呢?”

“你没明白?我知道,假如我要查探光的灵魂深处,我需要以某种方法将我的内界之光与外界之光混合起来。正如我之前所说,这都是为了问出那个关键的问题。但是要怎样来问?这就是困境。虽然眼睛是如此令人惊讶的创造之物,它们却不适于此种努力,因为严格说来它们只是一种接十收十器官。整整一年的光景里,我不断地研究着这个谜题。

“然后有一天,当我试图让我的十精十疲力竭的大脑休息下、不再想手边的问题时,我浏览了一本以前买的、却一直没时间来细读的画册。书里面有一幅题为《愚笨的疗方》的画作。在画里面,一个男子正平躺在一张扶手椅上,他的身后站立着另一个人,我猜想该是个医生。这名医生似乎正在做着手术,使用一件小型器械在仰卧着的病人的前额钻出一个孔十穴十。一股鲜血从病人的脸上流淌下来,可是尽管这是个很疼的手术,病人却处在完全的清醒状态下。最终我突然想到,它描绘的是古代的脑壳穿孔术的十操十作。”

“穿孔术?”奥格斯特问道。“在人的头颅上穿出一个洞?”

“大概的意思就是这样,”拉屈克劳夫特说。“这种实践要追溯到人类的萌芽阶段。它的医疗目的是减缓大脑由于创伤或疾病而承受的压力。尽管是在秘密的圈子里,但在萨满教巫师、占卜预言家和幻想者的圣洁的事务中,同种的手术都得到了施行,设计穿出一个笔直的通道,以联向宇宙万物。对于这些情况的记录非常罕见,但是我已经阅读过一些出于以上目的而做过穿孔术的人写的东西。他们都证实自己体验过持续不断的异常欢欣、超脱尘世的活力、以及一种深沉持久的与万物十交十汇融合之感。至于我自己呢,我一点也不想要什么异常的欢欣。我所想要的,只是一种能让我的内界之光从脑壳内腔中出来、与宇宙中的外界之光十交十汇的方法。

“我决心要做这种手术,开始四处寻找一个能做这种手术的内科医生。在此同时,我预见到一个问题。一旦我在自己脑门上穿出个孔,我要怎样才能引导我的内界之光向外十流动呢?我读过的所有做过穿孔术的病人写下的证词给我留下了一个印象:穿出的孔洞是一个让宇宙万物进入的端口。我需要一些方法来控制自己的想象。我就认识到,我需要以某种象征十性十意义想象出一个信使到外部世界中去,这个家伙要能让我集中注意力在他身上,通过他我可以表达自己的意愿。因此我静坐下来,轻声咕哝,最大限度的幻想,在强烈的渴望下我孕育出想象中的东西。”这时,拉屈克劳夫特沉默了下来。

奥格斯特仰起头,扫视了下屋子,接着凝视着头颅。“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他问道。

拉屈克劳夫特摇了下脑袋。“只是你必须要向我保证你不会为了我将要讲述的东西而生气。”

“是关于信使的本质?”年轻人问道。

“那好,”‘光人’说,“从我的想象中诞生了一个年轻人的概念,他跟你很像——好奇心十足,总是准备问出关键的问题,随身携带着一本跟他自己一样、内容来源于幻想的笔记本。”

“我不会因为这个而恼火的,”奥格斯特说。“一切都合乎道理。”

“是啊,但我没有想要暗指你仅是个信使。你是名记者,而且事实证明你是个很优秀的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