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新乐译
一
冷风嗖嗖,满天淡红色的雪花飘飘洒洒。米劳·普尔契匆匆走过广场白十里十透十红的雪泥地,从法院来到监狱。
看守正在用一只塑料杯子喝着咖啡。“等着你呢,”他咕噜着,“你想先见哪一个?”
普尔契坐下来说:“怎么都成。说说看,这些家伙怎么样?”
看守耸耸肩。
“我是说,他们给你找过麻烦吗?”
“他们怎么会给我找麻烦?假若不打扫牢房,他们就不会有吃的。至于他们要于别的事情,那我可管不着。”
普尔契从口袋中拿出帕格里姆法官的信,看了看他的新的当事人的名单:弗尔提斯,霍普吉德,拉瑟,什来特曼,施米斯,高尔特。这些名宇他都十分陌生,从来没有听说过。“我先见见弗尔提斯吧。”他迟疑地说,然后随着看守来到牢房。
这个名叫弗尔提斯的男孩长相难看,满脸粉刺,一副好战劲头。“真扯淡,”他尖声咆哮,“他们只能给我找你这样的?”
普尔契不慌不忙作了回答。这个男孩很不可十爱十;但他又提醒自己,每个被告郡政十府所给的辩护费是50美元,而眼下的困境又如何能使普尔契不看重这1000美元收入呢?“不要找岔子,”他和蔼可亲地说,“我或许不是银河系最优秀的律师,但我是你所需要的人。”
“扯淡。”
“好了,好了。给我谈谈发生的事,好吗?我只知道,你被控告参与谋划绑架一个未成年的孩子。”
“是的,有这码事。”这个男孩承认,“你想了解发生的事?”他猛然跳起,然后比画着绘声绘色讲起了他的故事:“我们快要饿死了,知道吗?”他语调悲哀,双臂抱在肚子上。“冰柱工程关闭了。真扯淡,我在街上转悠了一年时间,想找活儿于,什么都干。”他上前跨了一步,“我甚至有段时间还出租身十体,但是——还是不行啊。”他咆哮着,然后十十揉十十了十十揉十十脸。普尔契点点头。即使做身十体出租者也要有一定的条件,最重要的是长得漂亮,没有疾病,体格健壮并且富有生气。“所以我们凑到一块儿,真见鬼,拿定主意,认为诱跑斯十温十伯恩的儿子能捞到钱。所以——我猜我们话讲得太多。这样,就给抓住了。”他握握手指,仿佛带上了手铐。
普尔契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会见了另外2个男孩。除了他已经知道的情况以外,一无所获。6个年轻人预谋一次有条有理、行之有效的绑架,可在商谈时被人听到。对于这位法庭指派的律师来说,让他们获释的希望非常渺茫。
普尔契茫然离开监狱,顺街而下去见查利·迪肯。
这位委员正在一台闪烁不定的老式电视机前观看格斗节目。“办得怎么样了,米劳?”他向律师打着招呼,但眼睛并未离开电视。
普尔契道:“我不想保释他们,查利。”
“啊?太糟了。”迪肯第一次将目光从电视上移开:“为什么?”
“他们承认了整个事情。赎金通碟上是那个叫霍普古德的男孩的笔迹,到处都留下了指纹和可以鉴定出的痕迹。此外,他们讲得太多了。”
迪肯产生了一点儿兴趣:“拉瑟的儿子呢?”
“很抱歉,”律师面带沉思,“我没有办法,查利。”律师拒绝了。这群小子不像惯常罪犯那样,而是漏洞百出。当他们在一家乡间小酒店预谋绑架市长的儿子时,谈话声音非常大。女招待把一切都录了下来。普尔契虽对敲诈是否真可得逞持怀疑态度,但录音却真实存在,怎么也否定不了预谋犯罪这个事实。他们是在学校拐走了市长的儿子。他是在非常乐意的情况下跟着他们走掉的,因为那个女孩——高尔特作过他的临时保姆。这个男孩虽只有3岁,但他不会连这么一个熟人也认不出来。此外还有更多的证据:赎金通碟是寄的限期传递,年幼无知的弗尔提斯是让邮局服务员贴上的邮票,而不是用自动打号器。服务员清清楚楚记得那张满是粉刺的面孔。
普尔契讲话时,这位委员正襟危坐。不过,不言而喻,他的注意力大半是在满是雪花的电视荧幕上:“好,米劳,就这样了。不过,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赚到了300元,哦?对,我想起件事。”
普尔契的保护人立起身来。
“这儿有张名单,”委员一边说,一边在桌子上摸索起来。他找出了两张浅绿色的写着名单的纸片。“你应该到外边去,再多见些人。社十十团十十在下周要举行每年一度的契斯特·A·阿瑟日宴会。把你的女朋友也带来。”
“我没有女朋友。”
“懊,你会十交十上的。每张15美元。”委员一边将门票递过来,一边解释说。普尔契叹口气,接受下来。那么,这就算是疏通门路吧。迪肯已在帕格里姆法官面前提起过他。即使从300元中十抽十出30元,依然比自从冰柱工程关闭以来他每月所得要多得多。
委员小心翼翼接过钱折起来放进袋中,普尔契一旁冷眼观瞧。迪肯看上去非常富有,那袋中鼓鼓的,少说也有几千元。普尔契推测,自从冰柱工程关闭以来,迪肯几乎跟这个星球的任何人都作了十交十易。人们似乎都在冰柱工程中投了资,当然也包括查利·迪肯。因为他有政治头脑,这使他在阿尔泰亚九星的任何一种大的商务活动中都有一席之地——他拥有旅行社的一大笔股票,分享着矿业辛迪加中的巨额利润——他当然会在冰柱工程上投入少说也是一大笔资金。工程倒闭也并不怎么触十动他。他说:“不关我的事。但你为什么不带那个女孩?”
“高尔特?她在监狱里。”
“把她弄出来。给你。”他扔过来一个担保人的名片,普尔契皱皱眉装进口袋里。他心里算着,这会再花掉40元;而担保人自然会是迪肯的俱尔部成员之一。
普尔契注意到,迪肯竟奇特地流露出困惑的表情,普尔契问道:“怎么回事?”
“我说过了,不关我的事。但我搞不清楚。你跟那个女孩打过架?”
“打架?我甚至不认识她呀。”
“她是这样讲的。”
“我吗?不,我不认识任何叫高尔特的——请等一下!这是不是她结婚后的名字?她过去常在冰柱工程工作吗?”
迪肯点头称是:“你见过她吧?”
“我根本没到女牢去。我……”普尔契奇怪自己心里发起慌来,于是站起身,“对了,我该走了,查利。这个担保人,现在能见他吗?好……”他收住话头,转身离去。
高尔特!假若她名字还是考塞特,不就明白了?真是可笑,她竟会在这个时候冒出来——而且是在监狱里。普尔契忽然意识到,她有可能给无限期囚禁其中。但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他首先要做的是去见她。
雪花仍在飘落,现在成了淡紫颜色。
粉十红的雪,绿色的雪,淡紫的雪——画笔能描出的虹的色彩应有尽有。这并没有什么异常的,阿尔泰亚九星首先值得征服,原因就在这里。
不过,当然了,现在只能使人的鞋子湿润。
普尔契在看守办公室焦躁不安地等待着。看守蹒跚而行进入女牢,半天才将那个女孩带回来。他们相互看了看,但她一语未发。普尔契大张着嘴,欲言又止,沉默中拉着她走了出去。一走出监狱,他叫来了一辆出租车。这是一种奢侈,但他并不在意。
高尔特在计程车一角缩作一十十团十十,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他,满是悲哀的神情。她没有流露出敌意,也并不见恐惧的神色。她只是神色茫然,如在梦中。
“饿吗?”她点点头。普尔契对司机讲了一个餐馆的名字。这又是一种奢侈,但他并不担心,以后几周他会削减食量。在这个方面他久经锻炼,已经适应。
一年以前,这个女孩是冰柱工程联营办公处的秘书,长得楚楚动人。他曾同她约会过几次。公司规定是不允许有这种事的。但是,起初这好像是玩童戏谑,故意要打破老师的清规戒律;到后来,就一发不可收,变成冲动和必需。然后……
然后,来了那个普罗塞斯。
这就是那个杀手,普罗塞斯。他是何等人物,不得而知。凡在冰柱工程工作的人都清楚,某位名叫普罗塞斯的(从地球上回来,一种谣传说;另一种谣传说他是天狼星系的征服者)带来了一种廉价而又实用的方法,能对自十由漂浮在阿尔泰亚九星的彩虹般的抗生素原素进行合成,给它的沉淀物上色,更为重要的是,能提供一种价格高昂的出口商品。整个银河系都依赖着这些彩虹般的原素,而阿尔泰米辛有限公司——阿尔泰亚九星上人们称之为冰柱工程的正式名称——则以冰冻的悬浮物形态向每个居住人的星球输送。
而普罗塞斯一到来,这种需求便骤然消失。
更糟的是,就业机会也消失了。普尔契原在公司的法律部任职。他有自己的办公室,而且仿佛有一天有希望登上副经理的宝座。而今他被辞退。联营办公处的职员原有500人,他们负责着业务联系和账目,现在除了两三人之外都被辞退。仓库运输职工被辞退,沉淀池的工人被辞退,冷冻工人被辞退。人们都丢十了饭碗,工厂从此倒闭。冷冻抗生素还有50多吨的库存,但在银河系周围仅还剩下那些十习十于旧规的“顽固派们”仍有极小量的订货(半开发国土的医生们不相信新近流行的合成物,试验人员想进行比较十性十的试验),已在路上运出的货已经可以绰绰有余满足他们的需求。50吨?冰柱工程一度曾每天就运出300吨——机械运输,电子火箭整年不停地在星球之间运送。时过境迁,好运告终。不用说,在仅有一种工业的星球上,其他一切不幸也都随之而来。
普尔契拉着女孩的胳膊,急匆匆走进餐馆。“吃吧,”他命令说,“我知道监狱的饭是什么样子。”他坐下来,一边下定决心不到她吃完不再讲话。
但他控制不住。
她还没有喝完咖啡,普尔契便大声问道:“唉,你怎么会参与这种事?”
她抬头看看他,但一言不发。
“你丈夫怎么样?”他并不愿问这个问题,但又不能不问。自从冰柱工程关闭之后,这是所有不幸的打击中最重的打击。正当他进行律师见十习十时,他听到传言说,考塞特已嫁了人。
女孩将她盘子推到一边说:“他移民了。”
普尔契慢慢地念叨着,移民?这当然是自冰柱工程关闭以来每个九星人的痴梦啊。不过,这不过是幻梦。星际间的客运费用惊人地昂贵,更何况速度又惊人地迟缓。花费10年时间才可将你运到戴尔,那是一个非常寒冷、空气稀薄、小如弹丸的红色星球。到最近而又可居住的星球,则要在叨年时间。
这还不算完,更可怕的是移民犹如送死。如果一对夫妇中有一人移民,那就意味着婚姻从此结束……“我们离了婚,”她点头说道,“钱太少,不够我们两个人移民,而琼在这儿比我更痛苦。”
她拿过一根香烟,让他点上上:“你不愿问琼的情况,对吧?可你又想了解。好吧,琼是个艺术家,他曾在冰柱工程的广告公司上班,但那只是临时十性十的。他胸怀大志,要干一番事业。最后他走投无路,我们大家也都是这样。对了,米劳,我怎么得不到你的消息?”
普尔契解释道:“我没有工作,什么也做不成,这样的时候去见你是不合适的。”
“你当然会这样想的,可那错了。而那个时候,琼非常坚决。他个子高高的,一头卷发,长着一张娃娃脸——你知道吗?他一周只刮两次十胡十子。就这样,我跟他结了婚。只有3个月时间,他就要走了。”她激动地向前倾了倾身十子,“不要以为他只是个游手好闲之徒,米劳!他实际上真是一个优秀的艺术家。可我们甚至连颜料也没有钱去买,后来又觉得这里的颜色似乎都不对头,琼这样说的。要想画出卖得出去的风景画,就必须到一个有地球上所见的那些颜色的星球上去;现在就流行这个。而这里的云里边,杂质太多了。”
普尔契不自然地说道:“我明白了。”可实际上他并不明白,至少有一点尚待解释。假若连买颜料的钱都不够,又如何能买到一张星际飞船的票,乘客运飞船呢?这至少也需要一万美元。在阿尔泰亚九星是不太可能筹集到这笔款子的,即使挺而走险也办不到啊……
女孩并没有看他。
她双眼盯着餐馆另一边的一张桌子,那里一群人在高声狂饮喧闹。现在正是午餐时间,可他们似乎是处在凌晨3点迷迷糊糊的状态中。他们身上散发出恶臭味。这群人有4个,2男2女。从他们的身十体来看,属于年轻、健壮、长得很漂亮、完全正常的九星人。不过,他们的身十体的外表整个互不关联,因为他们是旅行者。在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挂着一个明晃晃的金项链,项链中间是一个发光的带标记的宝石。这便是旅行社的标志,也是被出租肉十体的记号。
普尔契马上扭过脸来,他目光重新落在这个女孩苍白的脸上。忽然间他明白了她是如何筹集到钱将琼送到另一个星球上的。
二
普尔契为女孩找了一间房子,然后转身离去。他渴望能跟她一道共度良宵直到永远;可眼下还有审判这件事呀。
24小时前,他收到一封信。信中通告他,法庭已任命他做6个绑架案嫌疑犯的律师。他把这项任命当做收入有望的差事,谈不上是工作,更没有胜诉的希望。他当然是要输掉的。那,又有什么呢?
可是,他现在想胜诉!
这意味着艰难曲折的工作,假若他将获得一个机会的话——他自己也承认,即使真有可能,这个机会也不会是好的。但是,他仍不愿放弃,仍想作一番努力。
当他一路打听来到拉瑟父母家门口时,纷纷扬扬的雪终于停了。这是一家体育器材商店,离旅行社总部不太远,其中一个橱窗摆满了槍枝、靴子和水上运动器械。他走上前去,按响了门铃。
“拉瑟先生在家吗?”他问。倚在门边椅子上的一个长得滚十圆、个子矮小的人慢慢立起身来,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一番。
“在后边。”他干脆地回答。
这人带着普尔契走过一个仓库,来到一个三居室的套房。起居室倒是非常舒适,但不知为什么看起来有点儿不平衡,一边似乎比另一边要下沉一些。“是压低了,”拉瑟言简意赅,“请坐吧。迪肯刚才给你打来了电话。”
“是吗?”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迪肯不会为了细枝末节的小事追寻他到这里的。
“他没讲要干什么,但他说请你在接到他电话后再走。请坐吧,梅会给你拿杯茶来的。”
普尔契跟他们聊了一会儿,而拉瑟夫妇喋喋不休谈论着茶壶和一碟松十软的讲干。他呢,则试图寻觅身处家中的感觉。他可以理解高尔特铤而走险的绝望心情,他也理解作为社会多余人的那位叫弗尔提斯的男孩。可是,吉米·拉瑟呢?
年迈的拉瑟夫妇都已近60岁,他们是从地球发射的飞船上下来的第一代九星人。当然了,他们并不是在地球上出生的——客运旅途用了近100年时间。他们是在旅途中出生,并且在飞船上结的婚。由于在他们出生后不久,飞船上人口已达到饱和,所以直到登陆之后他们才获准生育,而那时他们都已40多岁了。梅·拉瑟忽然说道:“请帮帮我们的孩子,普尔契先生!那并不是吉米的错!他跟一群人搅在一块儿学坏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没有活儿干,一个孩子什么也干不成。”
“我将尽力而为。”但是,普尔契觉得,“一群人”怎么会学坏,这真有点可笑。拉瑟不会变坏,弗尔提斯不会,霍普吉德不会,施米斯也不会。普尔契将五个男孩分门别类,然后又想到吉米:他19岁,没有污点,待人礼貌,不太自私。使这位律师大惑不解的是,这个机灵的男孩怎么会产生去参与一次犯罪的荒唐想法,这真令人吃惊。
“他是个好孩子啊,”梅·拉瑟满怀深情地说,“藏匿起车子招来麻烦,那并不是他的错。你知道,那次事过后他还找到了体面的工作。监护他的官员可以作证。可后来冰柱工程关闭了……”她又倒了些茶水,茶水溢出杯边,“啊,对不起!不过——不过,他到失业办公室的时候,普尔契先生,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跟他讲的?”
“我知道。”
“他们问他,如果有人提供一种工作,他是否愿干,”她无所顾忌一直讲了下去,“工作?真好像我不明白他们所说的‘工作’是什么意思。他们指的是‘出租身十体’。”她碰翻茶壶,水从桌上流了下来,然后哭了起来:“普尔契先生,就是我死了,也不会让他干的!《圣经》上根本没有提过,你可以让别的什么人使用你的身十体而不论用这个身十体干什么都不负责任!谁会知道旅行者们要干什么!‘如果你的右手冒犯了你,把它砍掉。’可上面并没有说,要让别人用它。普尔契先生,出租身十体是一种罪恶呀!”
“好了,梅。”拉瑟先生把茶杯放下,两眼直直盯着普尔契,“怎么样,普尔契?你能使吉米获释吗?”
律师陷入沉思之中。他以前并不知道,吉米·拉瑟还处于监护之中,而这可不是好事。如果郡检查官不通告这样的信息,那将意味着他不愿合作,很有可能做出最大限度判刑这样的裁决。当然了,他也没有必要将一个辩护律师的当事人的前科全盘托出。但在一个少年犯案例之中,不论哪一方通常都不愿让辩护律师轻易过关,这已成惯例……“我拿不准,拉瑟先生。但我会尽力而为的。”
“这就对了!”拉瑟高叫起来,“迪肯给你讲过我的情况吧?我是他的前任,你知道。所以抓紧点儿办,运用影响力吧。迪肯会支持你的,不然的话我就要干预了!”
普尔契尽力控制着自己:“我将尽力而为,我已经给你讲过这一点了。如果你想运用影响力,你最好亲自跟迪肯谈谈。我只知道法律,对于政治我是一窍不通。”
气氛显得令人不快起来。所以,一听到外边电话铃响,普尔契感到十分高兴。梅·拉瑟接了电话,然后说道:“给你的,普尔契先生。是迪肯。”
普尔契如释重负拿起了话筒。迪肯以富翁加政治家的语调悲哀地说:“米劳吗?听着,我已经跟帕格里姆谈过了。他不会轻易放过那几个家伙,他要从重惩罚。市长办公室有很大压力。”
普尔契语气急切地争辩说:“但是斯十温十伯恩的孩子并没有受到伤害呀。他在高尔特那里比在家得到的照料还要多。”
“我明白,米劳,”委员道,“但那正是她撒谎的手段。米劳,你自己在这个案子上不要毁了自己,因为你不可能胜诉。”
“不过——”普尔契忽然意识到拉瑟就在自己身后,“不过,我想可以搞个假释,”他这样说着。但他知道这话是假的,希望一点儿也没有了。
迪肯格格笑了起来:“你让拉瑟骑在你脖子上了吗?是的,米劳,如果你想接受我劝告的话,就请听我一句。还是给他们判刑吧,然后呢,在1~2个月之后通过行政手段予以释放。我会帮你做到的。那样,你便又会赚到500多元,明白了吧?”这位委员循循善诱,这已成了他的十习十惯,“不要担心拉瑟。我猜想,他会给你讲,他在这里政坛上如何有影响力。不要理会他。噢,对了,告诉他我注意到了他还没有收到契斯特·A·阿瑟日宴会的票。你从他那里把钱拿来,好吗?我会把票邮寄给他的。不——再等一下,不要向他请求。就告诉他,我讲了什么话。”电话挂断了。
普尔契明白拉瑟就站在他身后边,于是便站在那儿拿着挂断了的话筒。“再见,查利,”他说道,接着点点头,又说了句“再见”。
然后,这位律师才回转身来,将委员有关契斯特·A·阿瑟日宴会的票这个最为重要的信息讲了出来。拉瑟咕噜着:“迪肯真混蛋,他一而再、再而三给你找事。究竟为什么他会认为我要出30元呢?”
“好了,蒂姆。”他夫人碰了碰他的胳膊。
拉瑟犹豫了一下:“啊,好吧。但你最好把吉米保释出来,明白了吧?”
普尔契告辞而去。他匆匆走向寒冷而又泥泞的街道。
在街角上,他忽然瞥见头上有什么东西暗淡地发射十出光芒,便停下脚步。他目瞪口呆。一条巨大的空中鳟鱼悬浮在半空。这是一种怪物.至少有4米长,它的中部有半米多厚,属于迪斯莫尔山丘地区过来的猎手喜欢捕捉的猎物。普尔契一生中从未见到过这么大的鳟鱼。实际上,在他的记忆里,他曾在人类居住区域里见到过一两条长不及指的小鱼。
这使他产生了一种寒冷而又担心的感觉。
这样的空中之鱼,是阿尔泰亚九星所能提供的惟一吸引旅客的东西、来自银河系各个地方的猎手争相猎捕。而这里还生存着充满氢气气泡的巨大的多孔生物,这是真正的生物十性十的泽皮林,它们不是在空气中飞翔而是在其中游十动。在人类征服者来临之前,它们是阿尔泰亚九星最高形式的生命,而使用火药极易消灭它们,所以在人类居住地区,它们几乎绝迹。只有在高空中,在寒冷的山丘上,才有少数存活下来,而现在……
难道说连这种鱼也意识到,阿尔泰亚九星已变成鬼魂出没的星球了?
第二天早上,普尔契给高尔特打了电话,但没有跟她共进早餐,尽管他巴不得这样。
他将整整一天时间都用在调查案子上。上午,他对少年嫌疑犯的家人和朋友一一进行了拜访;下午,他就几个问题进行了调查。
从嫌疑犯的家人那里,他一无所获c他们所讲的情况几乎是一样的。最年轻的男孩是弗尔提斯,只有17岁;最年长的是26岁的霍普古德,他们都是在冰柱工程关闭后失了业,走投无路,只想到其他星球求生。可是,客运至少需要1万美元,而他们中间没有一个可以靠正当手段弄到那么多钱。
斯十温十伯恩市长腰缠万贯,他的3岁的儿子又是他的心肝宝贝。普尔契意识到,敲诈赎金这种计谋实在是一种不可遏制的冲动。那位市长能够支付得起。而一旦钱财到手,他们登上了飞船,那么法律就不可能再惩罚他们。
普尔契试图将事情的起始经过如碎片一般凑在一起。几个男孩子都住在同一个居民区,高尔特与她丈夫在这个居民区有一套住房。她曾跟市长的儿子一起散步——她曾经时不时打过零工,短时间照料过他。此案惟一令人难以信服的部分是,当这些男孩子找到她时,高尔特竟会乐意参与谋划。
但是,一想到她看见旅行者们脸上所流露出的神情,米劳就断定这丝毫也不奇怪。
因为她出租了身十体。
客运价格极为昂贵,而且速度极为缓慢。
但是,人从一个星球到另一个星球快速旅行的方法是存在的——实际上从银河系的一端到另一端可以瞬时即成。人头脑的模十式本质上是电子十性十的,它可以给复制下来,也可以通过电磁波播放出来。此外,它像任何一种电磁信号一样,可以变为一种超声波负载物的频率。这样,人格在瞬间就可以进行转换,在文明化了的星河系任何地方都能成功。
惟一的问题是,必须有一个接受者。
人被剥去皮肉内脏后,就只剩下赤十十裸十十裸十的灵魂,它跟每时每刻流经任何人的电磁波没有两样。被变换的人格必须赋予形式。当然,可以有机械十性十的接受者——电脑一般的事物,其中含有水银记忆细胞,人的才智可以在那里接受下来,也可以用来做机器人躯体的动力。但这并不好玩。而旅行贸易就建立在好玩基础之上。有生命的躯体需要满足顾客们的要求。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灵魂装进一个丁当作响的机器人里,长着摄影机般的眼睛和单调强硬的骨头,花费很大代价变换肉十体到阿尔泰亚九星上来追捕鳟鱼这种猎物。他们想变换成另一个人十体,甚至想换成一种好看的人十体;这种人十体可能是坚十硬的,而旅行者自己的人十体则得到休养,与此同时保持松十软而且强壮。得到了像这样的人十体,便会有比捕鱼更值得享乐的活动。
啊,法律严格禁止滥用被出租的人十体。
可是,阿尔泰亚九星上现在只有旅行贸易这样一种蒸蒸日上的工业了。法律尽管很严格,但并没有强制实行。
普尔契去跟查理·迪肯商谈:“我发现了高尔特参与此案的原因。她出租肉十体,跟旅行社签定了一个长期合同,并且在收入方面捞到些好处。”
迪肯痛苦地摇摇头。“为了钱,真是不择手段啊。”他评论道。
“并不是为她自己!她把钱十交十给了她丈夫,这样他就能到这个世界以外什么地方去。”普尔契立起身,扭过脸,用力踢了椅子一脚。出租身十体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已够糟了,对于一个女人……
“放宽心吧,”迪肯微微一笑,建议说,“那么说,她筹划着她可以用从斯十温十伯恩那儿敲来的钱赔偿合同的费用了?”
“你难道不会这样做吗?”
“啊,我不知道。出租身十体并不算糟。”
“如果不是倒见鬼了!”
“好吧,但你应该意识到,米劳,”委员不自然地说,“如果没有旅行这种贸易,我们都会陷入困境的。不要攻击旅行社,他们干的是一种极为体面的工作。”
“那么,他们为什么不让我看看记录呢?”
委员眯起了眼,赶忙坐直。
“我试过了,”普尔契说,“我请他们给我看看高尔特的合同书,最后甚至不得不以诉诸法律相威胁。为什么呢?后来,我试图对旅行社本身作更多的了解——公司文件、股东的名字等等。可他们就是一点儿方便也不提供。这又为的什么?”
迪肯顿了一下说道:“我也可以向你提问,米劳?你为什么想了解这些呢?”
普尔契严肃地回答:“调查一个案子,我必须面面俱到啊,查利。而他们都缺乏证据。;他们确实有罪,可他们中间每一个人之所以想借用绑架手段,都是因为不想出租人十体。或许我可以使帕格里姆法官听一听这种证据,这是我惟一的希望。如果我能证明出租人十体是一种残酷惩罚的话——如果我能找出其中有什么地方不对头,有什么地方有违于法规的话,那么,我就会有希望胜诉。其中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头,查利。不然的话,为什么要这样保密呢?”
迪肯喘着粗气说:“你钻得太深了,米劳……难道你就没有想到,你是在向错误的道路滑去?”
“怎么会是错误的呢?”
“公司文件又能看出些什么呢?你想弄清楚人十体出租是怎么回事,我觉得只有一个力、法能行,那就是你自己亲自试一试”
“出租人十体?我?”普尔契震惊了。
委员耸耸肩,“好了,我有好多事要办呢。”他说着便将普尔契送到门口。
律师闷闷不乐告别而去。出租身十体?我?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办法在某种意义上确实是可行的。
他做出了个人决定。能让高尔特和其他几位摆脱麻烦、完全摆脱麻烦,他愿意赶汤蹈火。
监狱并不太可怕;对于高尔特来说,人十体出租才真正是可怕的。
三
第二天早上,普尔契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架势,坚定地迈步走进了失业办公室。还有比他这样对当事人更忠实的吗!他整整一十夜辗转反侧思考这个问题,认为迪肯的话还是对的。
办事员对他眨眨眼,然后惊叫:“啊呀,你就是普尔契先生,对吧?真想不到啊,会在这儿见到你。日子过得不太顺当?”
普尔契对事情真相拿不准,这使他有了一种挑战十精十神。“我想出租我的身十体,”他咆哮着,“是在这儿不是?”
“对,是的,普尔契先生。我还以为你不是自愿的呢。不过,是不是自愿的都没有多大区别,好长时间都是这个样子,你知道,我是说,我可以给你办。请等一下。”他转过身去,迟疑了片刻,扫了普尔契一眼说:“我最好用另一台电话。”
他只去了一会儿。回来时,他的神情看起来既矛盾而又坚定:“普尔契先生,你看,我以为我最好打电话给查利·迪肯。他不在办公室。你一定要等等,我要给他讲清楚这件事。”
普尔契语气强硬:“他已经很清楚了。”
办事员迟疑片刻。“不过——啊,好吧,”他一边在纸簿上潦草地记着,一边十陰十沉着脸说,“就在街对面。啊,对他们讲你是自愿的。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会因为你是自愿的,不给你上手铐,但至少这会使他们大笑一场。”他忽然格格笑了起来。
普尔契拿起纸片,步伐坚定地走过街道,迎着旅行出租社办公室走去。当他走近时,门旁一个粗十壮结实的门卫迎了上来殷勤地说:“您好,先生,不会有你想像的那么糟的。把你的手铐一会儿。”
“等一等,”普尔契忙将双手背在身后,斩钉截铁地说,“你没必要用手铐铐我,我是自愿的。”
门卫凶相毕露,说道:“不要给我要滑头!”接着,他仔细观瞧,“嘿,我认识你,你是律师。我在一次舞会上见到过你。”他扯扯他耳朵,然后半信半疑地说:“好吧,或许你是自愿的。请进吧。”但是,就在普尔契迈步走过时,只听喀嚓一声,他的双手就给用钢圈套十上了。他暴躁地狂叫起来。“感觉不会很好的,”门卫轻松地说,“要弄好你花一把钱才行啊,就是这样。我们压榨你时,可不想让你改变主意,明白了吧?”
“压榨……?好吧,”普尔契说着,然后再次转过身去。压榨,这种事听起来不大妙。可他的骄傲已丧失殆尽,所以无法向门卫询问细节,但他敢肯定,无论如何,这决非好事。不过,这毕竟不同于受刑处死……
一个半小时之后,他就不敢十胡十思乱想了。
他们剥了他衣服,称了他的体重,用萤光镜给他拍了照,并且提取出他的血液、唾液、尿、脊髓样品;他们重重敲击他的胸口,摸十摸胳膊里动脉被抑止的脉动。
“好了,过了,”一个身着点点污痕护十士服装的四十岁光景的金发碧眼女人说,“今天算你走运,干什么都行。你可以任选——采矿,驾船,干什么都行。你想干什么?”
“你讲什么?”
“说的是你在出租人十体期间。你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在你出租人十体期间,你总要干点什么才行。当然了,你可以给安置在水槽里,如果你同意的话。可大多数人都不喜欢这样。你任何时候都是有意识的,你知道。”
普尔契坦白地讲:“我不明白你在讲什么。”不过,过了一会儿,他就想了起来。当一个人的身十体出租时,还有如何处理他自身的思想和人格这个问题。它们不能滞留在身十体里,而必须到另外某个地方去。“水槽”是一种容器,仅仅是种容器,其中什么也没有;移置出的思想被盛在一种电酸液的大桶中,一直到它自身的肉十体能够跟它合并为止。他记得,当他还是个秘书时,他的主顾的一个当事人曾经在这样的水槽里待了8周,出来后便自十杀身亡。不,不要水槽。他咳了一声说:“还有别的吗?”
护十士不耐烦地说:“天哪,我说,你做什么都成啊。开发深渊气体发电厂,眼下正需要大量的矿工,你想去也行。不过,就是有点热,要把煤变成气。我不了解驾船或者推动火箭,因为干那种事需要有经验。出租汽车公司也可能有事情可干,不过我要告诉你:人十体出租者们通常不愿去做,因为活着的司机不愿瞧见机器开车。看见机器开车,他们就会把它推翻。”
普尔契有气无力地说:“那我试试采矿吧。”
在一阵眩晕中,普尔契走出房去。一条小小的漂白十毛十巾围在腰里权作他惟一的装束,他自己的衣服早就被带走,并且被检查登记在册。很快将使用他的人十体的旅行者,会穿上他自己的衣服。而服装杂货店是旅行社最能赢利的副业之
接着,当他发现“压榨”是怎么回事时,才从眩晕中摆脱出来。
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把他推上一块厚板,拿走了那条十毛十巾,解下手铐。其中一个将钉子从肩膀上往下钉,于此同时,另一位则开始将虎头钳般的轮子在他身上推动,以便滚十动出铸型的形式。这就像是一个可以分合的石棺一样紧紧压在他身上。普尔契马上联想到孩提时代的什么故事——墙倒塌下来,牺牲品被残酷地压死。他尖十叫起来:“喂,住手!你们想干什么?”
他头边的人厌烦地说:“啊,别担心。你是第一次?我们要让你保持安静。你知道,扫描是贴近才能干成的活儿。”
“可是…”
“闭嘴,放松,”那男的蛮有道理,“在扫描器对你扫描时,如果乱动的话,你整个的人格便会产生紊乱。不仅如此,一旦我们毁坏了人十体,旅行社就要吃官司,明白吧?旅行者们是不愿用毁坏的人十体的……好了,把腿并排伸开,这样我可以作头部了。”
“可是——”普尔契再次发话,然后使尽气力放松开去。不管怎样,毕竟只有24个小时。24小时里不论什么事他都忍受得了,而且他是非常谨慎的,所以合同只签了那么长时间。“继续进行吧,”他说,“反正只有24个小时。”
“什么?啊,对,朋友。现在,光线没有了,做个好梦吧。”
接下去,一个既软又硬的什么东西罩在他的脸上。
他听见一阵沉闷低缓的声音。接着,是一种极重的劈开的感觉,就好像他是从某种极黏的物质中被拔十出一样。
然后,疼痛起来。
普尔契尖声叫着。但这无济于事,因为他不再有嗓子,所以无法叫出声来.
真是好笑,他平时总以为采矿是在地下进行的某种活动。而他现在是在水下。这,无可置疑、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动荡不定的泥沙在急流中打转转;他可以看到真正的鱼,这不是空中的有氢气气泡的泽皮林;他可以看到水泡,正从他脚边沙子里的某个水源涌十出——不!不是他脚边。他已没有脚。他只有履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