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总经理处在这种十精十神状态下,所以毫不足奇,他竟过了三个小时才停下来考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伦道夫·佩恩竟知道了这个机器人是为月球第17号站制造的。说实在的,他怎么知道这个机器人的序号是AL-76呢。这些细节,公司一概没有透露过呀。
他继续考虑了约一分半钟,随后转入了行动。
不过,从接到电话直到采取行动之间的这三个小时里,第二件事情发生了。伦道夫·佩恩在正确地断定了他的电话之所以突然中断,乃是由于厂方领十导十人的普通怀疑之后,他便带了一架照相机回到他的棚屋里。有了一张照片,他们就不会有太多争论了。要是在同他们谈到钱的问题之前,先把真东西拿给他们看,那他就会吃亏的。
AL-76正在忙他自己的事。佩恩棚屋里的半数乱七八糟的东西散放在约两英亩的土地上。在这些东西当中,蹲着那个机器人,在白糟蹋时间去摆十弄那些收音机真空管,大块大块的铁,铜线和那些普普通通的破烂东西。他一点也没注意到佩恩,佩恩正伏十在地上,对准相机的焦距,要拍张出色的快照。恰在这个时候,莱莫尔·奥利佛·库珀正转过大路的拐弯处,当他一眼看到那戏剧十性十的场面时,便吓得一动也不能动了。他来的原因主要是有一个出十毛十病的电烘面包干机出现了烦人的惯十性十,总是很有力地把完全还没烤过的面包片抛出来。他离去的原因是更为明显的。他原是摆着一付慢条斯理、恬然自乐的、在春天早上漫步的姿态而来的。而他离去的速度之快,会使任何一个大学的田径教练带着欣赏的神情,挑十起双眉啧啧称赞。
库珀的速度始终没有放慢过,直到他猛然冲进了首席法官桑德斯的办公室,狠狠地撞到了墙上,他的帽子和烘面包干机全不见了。
几只友善的手把他扶起来,有半分钟之久,他想要说话,当然,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实际上他非得先镇静下来透口气不可。
他们给他一杯威士忌,为他搧扇子,当他确实能够说话的时候,原来所发生的事情变成这样了:“——一个怪物——七英尺高——棚屋全毁了——可怜的佩恩——”等等。他们逐渐从他了解到的情况是:那里如何有个好大块头的金属怪物,七英尺高,说不定甚至有八、九英尺,在伦道夫·佩恩的棚屋外边;伦道夫·佩恩本人如何扒在地上,一具“可怜的、血淋淋的、四肢不全的十十尸十十体”;那个怪物如何出于纯粹的破坏十性十,正忙于毁掉那个棚屋;那个怪物如何转向莱莫尔·奥利佛·库珀,以及他,库珀,如何在千钧一发之际逃脱了。
首席法官桑德斯把他那系在肥十大中腰上的裤带勒得紧一些,随后说,“这就是从彼得斯堡洛工厂跑掉的那个机器人了。我们在上星期六得到了有关它的告警。喂,杰克,你把汉纳佛得县里每个能够一下子射中议会代表所佩带的徽章的人都找齐,中午把他们集中到这里。你听好,杰克,在去办这件事情以前,你先到佩恩的寡妻那里走一躺,把这个坏消息平心静气地告诉她。”
据传说,米兰迪·佩恩一知道了这件事,曾经踌躇了一下,这只是为了要确实知道她丈夫的人寿保险办法是不是万全的,并说了几句关于她自己太糊涂的话,说当初没让佩恩拿出加倍的保险费来。随后,她便放声嚎啕大哭,像绞心样的悲痛,哭个没完没了,竟好像成了一个可尊敬的寡十妇一样。
几个小时以后,伦道夫·佩恩——他还不知道有关他自己被肢解死去那件骇人听闻的事——正在得意洋洋的仔细观察他那些已经冲好的快照的底片。既然有了一系列的机器人在进行十操十作的照片,他们就不能把一切当成想像的事。这些照片可以这样加上说明:“机器人沉思地注视着真空管,”“机器人在接两根电线”,“机器人在使用改锥”,“机器人在使劲拆开电冰箱”等等。
因为这时只剩下印制照片的例行工作,他便从临时凑成的暗室帘幕后面走出,想吸支烟,再跟AL-76聊聊天。
在十抽十烟和聊天的时候,他幸而没有注意到附近的森林给一些焦虑不安的农民弄得大遭其殃,他们用各种各样的武器武装着,从古老的殖民时代的遗物,那种长筒大口短十柄十槍,直到首席法官本人所携带的手提机关槍。当然,佩恩同时一点也不知道,六个机器人专家正在山姆·托比的带领之下,从彼得斯堡洛镇出发,以每小时120英里以上的速度一路尘土飞扬地驱车前来,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要得到同他结识的荣幸。
这样,当事态正不断地向高十潮发展的时候,伦道夫·佩恩自己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他在十十臀十十部的裤面上划着一根火柴,叼着烟斗,喷着烟,怪有兴味地瞧着AL-76。
有相当长的时间,那个机器人显然不止是有点疯狂。伦道夫·佩恩本人就是个制造各种巧妙玩意儿的能手。曾制造过几件东西,所有的观者要不把眼球涂上了涂料,把这些东西放在日光下,准会叫他们都眼花缭乱;可是他从来也没有想到过任何接近于AL-76正在设计的这种奇形怪状的东西。这简直会使当代的鲁布·戈德堡斯在一阵嫉羡中死去。它会使毕加索(假使他还能活着亲眼目睹到它的话)放弃艺术,只因为知道他自己被人胜过而一筹莫展。它还会使在半英里之内的任何一头十奶十牛十乳十房里的十奶十统统变酸。
事实上,这是使人胆战心惊的!
一个庞大的锈铁的座子,恍惚像佩恩有一次看到拖在一台旧拖拉机上的什么东西,从这个座子上,穿过乱糟糟一堆使人眼花缭乱的电线、轮子、管子和不计其数叫不出名字而使人望而生畏的东西,高高十耸十起一些外观灵巧、摇摇晃晃的曲状物,顶端安装了一个大喇叭。它看上去确实是怪模怪样的。
佩恩一时心血来十潮,想要偷偷一窥那大喇叭的内部,但又抑制住了自己。他曾看到过一些更能理解得多的机器突然爆炸,而且爆炸极为强烈。
他说,“喂,AL。”
机器人抬起头来望着。他一直是伏十在地上,正把一个含有银成分的金属片安放进应放的位置。“什么事,佩恩!”
“这是什么呀?”他所问的东西是指那肮脏的、正在分解着的什么东西,那件东西是非常小心地系在两根10英尺高的杆子之间。
“这就是我正在制造的挖抛机啦——这样我就能够开始工作了。这是标准型号的一个改进品。”机器人站了起来,叮口当发响地掸掉膝盖上的尘土,得意地望着它。
佩恩害怕得浑身打颤。一个“改进品”!不用说,他们把原始的型号隐藏在月亮上的一些大洞里面了。不幸的卫星啊!不幸的死气沉沉的卫星啊!他一直想要知道比死还要坏的命运是什么。这时候他知道了。
“它可以使用吗?”他问道。
“当然可以。”
“你怎么知道呢?”“它总得有用呀。我把它制造出来了,不是吗?我现在只需要一件东西。你有手电筒吗?”
“我想,大概是在什么地方吧。”佩恩消失在棚屋里,几乎立刻就转回来了。
机器人拧开电筒的底部,便开始工作起来。不到五分钟就完工了。他后退一步说,“全部装好了,我现在就开始工作。你可以留心看看,如果你愿意的话。”
佩恩踌躇了片刻,当时他想要欣赏一下这种宽宏大度的表示。“它是不是安全呀?”
“一个幼童都能够掌握它。”
“口欧!”佩恩无力地咧着嘴一笑,随即走到附近一棵枝叶最茂密的树后,“向前开吧。”他说。“我对你有最高度的信任的。”
AL-76指着恶魔样的破烂堆说,“注意看啊!”他的双手开始十操十作起来——
弗吉尼亚州汉纳佛得县那些摆好战斗阵势的农民,以逐渐缩小圈子的方式,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佩恩的棚屋。他们的英勇的殖民祖先的热血强烈地激荡着他们的脉管——而鸡皮疙瘩则密密麻麻地出现在脊梁骨的上十上十下十下——他们从一棵树爬到另一棵树。
首席法官桑德斯传下令来。“我一发出信号,你们就开槍——目标要瞄准眼睛。”
雅各布·林克尔慢慢地移近,兰克·杰克凑近他的朋友们,首席法官自己移近了一点。林克尔问,“你认为那个机器人可能已经跑掉了吗?”在他的语气里,他没法压制住自己的个人强烈愿望。
“不知道,”首席法官哼哼唧唧地说。“不过甭猜测了。要是它已经跑掉了,那我们就会在这片森林里碰上它,可是我们一直还没碰到它哩。”
“不过,这片森林十分平静啊,在我看来,好象我们正在越来越接近佩恩的住处。”
这种提醒是没有必要的。首席法官桑德斯的嗓子眼里有块东西,大得要分三次才能吞下去。“向后撤,”他下令说,“手指按在扳机上。”
他们现在正处在森林中一片空地的边缘,首席法官桑德斯闭上眼睛,在一棵树后露出一个眼角。什么东西也没看见,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再试试看,这一次两眼睁开了。结果当然是挺好的。
说得确切些,他看见一个巨大的机器人,背朝着他,正弯着身十子凑近一个来源不明、用途不清的怪东西,这个东西使人惶恐万状。他所漏掉没有看见的唯一项目是伦道夫·佩恩混身发十抖的形象,后者正抱着就在他西北角的第三棵树哩。
首席法官桑德斯走出森林,进了那片空地,举起槍来。那个仍然是用宽阔的金属背对着他的机器人,不知道是对一个人还是对几个人十大声说:“注意看啊!”接着,正当首席法官开口要发出全面开槍命令的信号时,几个金属指头按了一下电扭。其后发生的一切情况都是没有人能恰如其分地描述的,尽管有七十个目击者在场。在以后的多少天、多少个月以及多少年里,这七十个人没有一个说得出一句有关首席法官张口准备下令全面开槍后那几秒钟的情节。在被人问到这事的时候,他们只是脸色变得铁青,跌跌撞撞地走开。
不过根据现场的证据,可以一般地说出当时所发生的情况。首席法官桑德斯刚张开口,AL-76按了一个电钮。那台挖抛机便十操十作起来,接着75棵树、两座谷仓、三头十奶十牛、德克比尔山顶的四分之三,一下子拂地而起,飞入极高的大气里,也就是说,这些都同去年的积雪成为一体了。
此后,首席法官桑德斯的嘴一直张了好长时间,不过什么命令也没发出——既没发出开槍的命令,也没发出什么别的命令。而这时——这时,空气里出现一阵激荡,大量涮涮的响声,一系列紫色光线从作为中心点的伦道夫·佩恩的棚屋穿过大气辐射十到远处,而那队人员却连影子也不见了。
有各种各样的槍十支散在邻近的地方,其中包括首席法官的那支带有镍制专利牌的射速特别高、保证绝不发生阻塞的轻便机关槍。那里还有大约五十顶帽子,几根十抽十了半截的雪茄,以及那些在焦急中丢下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可是真正的人,一个也没有。
除兰克·杰克之外,那些人没有一个不是经过三天之久才有了下落的。有利于杰克的这一例外事件的出现,是因为当他像彗星那样奔驰着的时候,给来自彼得斯堡洛工厂的六个人挡住了,这些人正在以他们自己的相当快的速度冲进森林。
使他停下的人是山姆·托比,他巧妙地一手把兰克·杰克的头揪到心窝上。当他刚刚喘过气来,托比便问道:“伦道夫·佩恩的住处在哪里?”
兰克·杰克让他的两眼清亮了一会儿。“老兄,”他说,“你就朝着我刚才来的方向走吧!”
说着,他神乎其神地跑掉了。一个愈缩愈小的黑点在地平线上的树木之间闪动着,那很可能就是他,不过山姆·托比可不肯去下保证。
以上叙述的是那一队人;但还有伦道夫·佩恩始终在场,他的反应属于另一种形式。
对伦道夫·佩恩来说,在按电钮和德克比尔山消失那五秒时间内,他是一无所知的。在开始时,他一直是在树底下从树后透过茂密的矮树丛偷偷看着,但最后他竟悬在一根最高的树枝上,身十子猛烈摇摆着。那种沿水平方向驱动那队人马的冲力,AL-76走失却沿垂直方向驱动着他。
至于他如何从树根处上升50英尺而达到树顶——是爬上去的、是跳上去的还是飞上去的——他一点也不知道,不过他也没表示毫不关心。
他所确实知道的一切是,一个机器人毁掉了当时属于他的那份财产。所有关于酬金的梦想一概破灭了,反而倒成了一些让人胆战心惊的恶梦;带有敌意的市民啦,尖声怪叫、杀气腾腾的人群啦,打官司啦,谋杀的罪名啦,还有米兰迪会说什么呢。最重要的是米兰迪会说什么。
他使出好大的劲头嘶声狂喊着,“喂,你这个机器人,把那个东西毁掉吧,你听见了吗?把它彻底毁掉吧!难道你忘记了我同这件事也有点牵连吧?对我来说、你本来是个陌生人,明白吧?关于这件事,你一个字也别提了。忘掉它吧,你听见吗?”
他并没有指望他的命令会产生什么好结果,那只不过是心理反向作用而己。但他却不知道,一个机器人总是服从人的命令的,除非是在执行命令时会危害另一个人。
因此,AL-76安祥而且有条不紊地着手毁掉这台挖抛机。
正在他踩碎脚下最后的那一立方英寸的时候,山姆·托比和他那队人马来到了,伦道夫·佩恩意识到机器人的真正主人来了,于是便冒冒失失地从树上跳下来,跑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他并没有等待他的酬金。
机器人工程师奥斯汀·怀尔德转过脸来对山姆·托比说,“你有没有从那个机器人身上得到点什么线索?”
托比摇摇头,在喉咙深处咆哮着,“什么都没有。一点线索也没有。他忘掉了他离开工厂后所发生的一切。他一定是得到了必须忘记的指令,不然的话,他绝不会把自己搞得那么一无所知。他摆十弄过的那堆破烂东西都是些什么呢?”
“就在那。一堆破烂东西呗!不过在他把那东西毁掉之前,那一定是一台挖抛机,那命令他把挖抛机毁掉的家伙,我巴不得把他干掉——可能的话,慢慢折磨他。你瞧瞧这里吧!”
那些原是德克比尔山的几条上行斜坡路的一部分——确切地说,这里就是山顶被削掉的地方;怀尔德把手放低,平搁在连土带山石一起削得全平的平面上。
“多么了不起的一台挖抛机啊!”他说,“它竟把这座大山从底部给削掉了。”
“是什么使他制造了这台挖抛机呢?”
怀尔德耸了耸肩。“我不知道。是他环境里的什么因素——没有办法知道是些什么——对他的月球正电子大脑起到了反作用,竟能用些破烂东西制造出一台挖抛机来。我们再遇到机器人所忘记的那个素,只是十亿比一的机会。我们永远不会有那样的挖抛机了。”
“没关系。最重要的是我们有了这个机器人啊。”
“你简直是说糊涂话。”怀尔德说话的语气里带有触十动感情的惋惜。“你同月球上的那些挖抛机有过什么接触吗?它们像许许多多电猪那样把‘能量’吃掉,而且非到你已建立起百万伏以上的电势,它们才会开始运转。可是这台挖抛机十操十作起来却大不相同。我用一架显微镜观察了这些垃圾,你愿意不愿意看看我发现的唯一的电源?”
“是什么电源?”
“就是这!我们永远也不知道他怎么做的。”
于是斯汀·怀尔德举起那个得以使挖抛机在半秒钟内捣毁掉一座山的电源——两节手电筒用的电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