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合将沈建勋送至将军府门前,稍稍嘱咐了几句,便告辞离去了。
沈建勋见自家府第被士兵们团团围住,俨然已将自己当做朝廷要犯对待,若说心内不酸楚也是不可能的,但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只得强稳定下心神,抬步往府里去了。
乍一见到沈建勋,齐夫人自是又爱又急,拉着他话还未讲几句,便已泣不成声了。
沈建勋见了,对她又愧又怜,伸手搂着她低声安慰了几句,方令她心情平复了一些。
沈君琰得到消息后,自竹舍来了,行礼见过沈建勋之后,道:“父亲来的好快,身子可好一些了?”
沈建勋微微颔首,应道:“好多了。”
沈君琰留心看着,见沈建勋形容消瘦了许多,虽有些心痛,却又不忍母亲伤心,只得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一家人许久不见,便也顾不得形势严峻,坐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各自回房去歇息了。
翌日清晨,刚用罢早膳,林正合便带着亲兵缓步走了进来。沈建勋见了,当下也不多说,起身相迎,轻声道:“时辰到了,那我们走罢。”
齐夫人与沈君琰放心不下,本欲跟着同去,只是终究未经传召,不可擅自入宫,便只能惴惴不安地在府里等候消息了。
沈建勋随着林正合进了宫,见他不往正德殿去,却一路不停地往后宫去了,心下疑惑,快步上前问了一句:“将军,此路并非去往正德殿的……”
林正合侧眸看了他一眼,应道:“如今已经下了朝,陛下旨意,要在坤月宫召见你。”
“这……”沈建勋迟疑地道,“外臣擅入后宫,怕是不合规矩罢。”
林正合轻轻一笑,应道:“此乃陛下旨意,合不合规矩的,你都要去的。”
沈建勋一忖也是,便噤了声,低垂着眼帘,随在他身后匆匆去了。
坤月宫正殿,本是六宫朝拜皇后之处,华丽考究自不必多言,目光沿玉阶而上,便见乾德帝与苏皇后端坐正中,而在他们下手,则有沈贵妃、宁妃、和嫔、宛攸宁、宛湘宁、宛瑶宁及耶律清莬分两列而坐。而在她们中间,却是身形单薄的裴满出云,一身素衣,孑然而立,迎着琉璃窗子上的莹光,眉目间笼上了一层凄迷。
沈建勋见了这满室的贵人,少不得要一一参拜,而拜至宛攸宁面前时,一抬眸却见侍立在宛攸宁身后的小内监向一旁躲闪了一下,便凝眸看了过去,见那小内监身材消瘦,肌肤胜雪,一双美目灵动非常,正是郁青青,心里一惊,又见宛攸宁对他轻轻一笑,当下便也不及多想,又往宛湘宁面前去了。
宛湘宁哪里会受他的礼,见他欲上前行礼,忙起身道:“湘宁入府后,未曾拜见过将军,如今哪里敢受将军的礼?”
对于宛湘宁成婚后的言行,沈建勋倒也听齐夫人谈起过,如今又见她如此谦和,又听沈君琰说起公主为他求得解药之事,对她倒也心生感激,躬身行了一礼,道:“老臣谢过公主。”
又依次拜见过宛瑶宁、耶律清莬之后,沈建勋方才转身对着乾德帝再拜,声音有些颤抖地道:“老臣依圣旨,回京领罪,请皇上降罪责罚。”
“哦?”乾德帝身子微微前倾,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问道:“爱卿何罪之有?”
沈建勋垂首应道:“老臣罪在私纳异族女子为妾,请陛下降罪责罚。”
乾德帝轻轻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若她仅是北辽平民女子,倒也并非爱卿之罪。”
沈建勋又道:“此女子却乃平民女子,其父不过是为军营贩马的商贩,谁曾想刚好在战乱中被我军射杀。老臣见她孤苦无依,又确实对手下误杀其父深感愧疚,便将她留在了军营,后来又带回了府中。”
裴满出云在一旁立着,面无表情,不喜不悲,仿若在听一件完全于她无关的事情一般。
乾德帝睨了她一眼,又侧眸问道沈建勋:“你可识得北辽将军裴满隆?”
沈建勋应道:“曾在战场上见过。”
乾德帝继续问道:“可曾在私下有过交往?”
沈建勋应道:“从未曾有过。”
立在一旁的裴满出云到如今方抬起头来,凝视着沈建勋,轻轻一笑,道:“将军难道忘了,您与妾身成婚之时,父亲曾已牛羊绸缎为嫁妆,为您准备的庄园如今仍在望京城郊?将军难道忘了,父亲到京城探望妾身之时,曾与将军秉烛而谈、彻夜未眠?将军难道忘了,出征临行前,是妾身亲手将父亲的亲笔信交到将军手上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