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如死水。
天字牢房的正宫格上,足足划了一百二十个“正”字!
整整六百刀……
傀儡最后一刀砍断丁字桩,叶承韬的身子缓缓倒下。
第五蓦用最后的力气将他抱在怀里,一遍遍地摸着他的脸,眼泪都流干了,再没了哭音。
“铛——”
挂在牢房顶部的古老大钟被青铜长条撞响——那是每次天牢若有越狱或者被劫狱的报鸣钟。
傀儡死士将第五蓦一路提着回了太元殿,第五蓦被拖走之前咬破了手指,给叶承韬嘴里滴了几滴血……
……
前脚傀儡药人刚带走第五蓦,后脚许闹一人跟了过来,又是一群死士,许闹近乎杀红了眼,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满目血肉横飞!
拼到天字牢房,先给躺在地上的叶承韬把了脉,慌乱地摸出怀里救命的丸药塞进他嘴里,运内力将药从嗓子眼推送至胃部,又将大小伤口全部做紧急处理,用放在旁边桌子上的叶承韬自己的衣服撕成条状当成崩布,再运功通了气穴,听着叶承韬轻咳才算真正放了心在肚子里。
一场紧急援救却较之杀人更费力气,放了冲天的焰火,绽放成一朵午夜的绿梅,又将叶承韬自己的外袍遮住他身体,这才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喘息了几口,瞥着叶承韬:“胸口这处是承影剑才能留下的伤,同我的宵练剑一样无形幻影,杀人无痕,但同样的,只要把憋在肺里的一口气通顺了,即便受伤也不会轻易死,除非是伤及心脏与肝脾,或是身体主要动脉。可是阿蓦还不知道这个有意思的事情,那……她是怎么下得了狠手来杀你呢?”
见叶承韬被包裹的右胸在略微跳动,她猛地一拍大腿:“好家伙,你的心脏在右边!”
许闹跟个犯病的神经质似的又摇摇头:“不对,你身上六百道伤口,又被下了放大痛感的锥心刺骨散,阿蓦根本没有把握能让你活下来啊?脉象上看,你在重创之后及时服用了最有效的神药,但是这牢房有明显拖拽的痕迹,证明阿蓦是被强行带走,不该有这个时间……”
她的目光放在叶承韬嘴巴上,陡然瞪大眼睛:“血?阿蓦去过月华山,见过神兽飞廉和獬豸后,采了冰莲回来给秦枫治好了旧伤与痼疾,可以说是起死回生,她的血能救活枯草,却不知能否救下你。所以……她在是赌?既然贺兰雪命人挟持了阿蓦,她身上又有统领九凤军的九凤玉佩,贺兰雪不会让她有个三长两短的,待会儿我就去看看她,你可以安心养伤了。”
果真,叶承韬的胸膛起伏变得稳定多了……
许闹默默地笑了,用等候手下寻来的时间盘腿打坐,满脑子都是梅君鹤的身影,内力恢复时,车非云、端木然、斛律缥缈跟公冶乐正四人姗姗来迟。
车非云忙上前扶着她:“你怎么样了谷主?”
许闹拍拍她的手背,以示自己无碍,随即站起身对四人吩咐道:“缥缈和乐正帮忙抬人,云儿和阿然随我去太元殿。”
公冶乐正很郁闷,他们原是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不知应该去哪里找薄公主、世子妃沈蓦,许闹说去世子御赐院落凝露洲看看,她自己却跑去了世子与世子妃初见的轩朝遗址明宫,找到最后的线索,紧赶慢赶一路疾行,好在救下了世子。
许闹没有说,她去找卓逸轩只是为了避免这具身体主人的兄长也被贺兰雪杀了,棹一和隐一去保护遗太子沈岳了,卓逸轩身边没有人,疯狂的人会做出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何况贺兰雪是个心理极度扭曲的变态,她不想赌也不敢赌。
车非云同端木然跟着许闹的步伐,并且时不时地看看许闹的表情,有点像黑白无常,是怎么回事?
内宫,太元殿,翠华轩。
“你在跟我使什么性子呢?以为我不敢杀你?”贺兰雪额前青筋暴跳,“说话啊?!”
第五蓦衣衫凌乱不堪,还有撕破的地方,只冷着脸蜷缩在龙榻一角:“我说了,不可能!”
贺兰雪怒火冲天,没人敢拒绝他的盛情邀请,但凡不如意都会弄死那些对着干的人,一把扑倒她,压在身下:“我想要的,从不会得不到!”
第五蓦体内的软筋散还未散,又多处受伤体力下降,可以说无力反抗,双手被举过头顶用断腕的手臂压着,扭过头躲着那张嘴:“贺兰雪你无耻,放开我!你这般为难于我,可有想过你自己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他们可愿意见到你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
贺兰雪骤然狂怒,左手掐着她的脖子:“你们这群浥朝的人也配提我的父母?!不过是狐群狗党,我弄死你们可是易如反掌!”
“哦?我倒不知,北狄何时有了此等勇气!”一道温润清雅的嗓音由远及近地传来,恍如三月明媚春光,语气中带的威压却好似数九寒天,“不过一群宵小之辈,也轮得到你放肆!”
“嘭!”
翠华轩的殿门被强大的内力推开,颤颤巍巍地在风中摇摆。
秦枫一袭白衣,华发在月下更显得发亮,踏着月光而来,迈入宫门,一晃身便出现在龙榻东侧,左手提起贺兰雪,右手用了十成十的内力发出一拳,当即废了贺兰雪内力。事后仿佛还觉得自己弄脏了手,在床幔上擦了又擦。
第五蓦一脸茫然地望着他,她是第一次见师父发怒,不过也不是第一次发火——师父第一次怒火是在龙城一役过后,师娘怀着孩子遭受北狄的各种牢狱刑罚,大出血,过世了。
听江南锦华城离府的府主离颂扬说,师父当时仿佛变成了地狱恶鬼,若不是北狄百姓已撤退,师父险些屠城。离府主还说,师父也差一点因旧伤毒发没了性命,自己也见识过师父情伤怀念师娘的模样,简直难过得要死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