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皓羞耻难当,只得说:“父皇何必如此羞辱儿臣?”
沈戎叹道:“朕只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希望你找清楚自己的位置。你还记得阿蓦昏迷前对你说的话嘛?”
沈皓略微沉吟道:“她说,‘你是太子,是储君,是独子……我,我只是为了大浥朝的未来!’。她……她只是为了大浥朝……”
沈戎沉默了半刻才深深呼出一口气,轻声问道:“所以,你凭什么觉得蓦儿回来了,阿蓦就要退出?就凭她是穷苦百姓的孩子,还是凭她太爱大浥朝,还是凭她对叶子一往情深留在青都……嗯?”
沈皓狠狠地磕了头,双目红肿又泪眼迷蒙:“爹,孩儿真的知错了,孩儿不应该忘了本分!”
沈戎这次是真的难过了,是为第五蓦抱不平,也是失望,眼中有恨铁不成钢,更多的是心疼第五蓦:“你说蓦儿这些年一直在受苦受累。可阿蓦有一天安生日子嘛?哪天不是睁开眼睛就先想想是不是还活着?!她承担的东西,有一半是蓦儿的,另一半就全是你的,你凭什么有偏见?!凭什么是蓦儿的逃离,你却对阿蓦冷眼相待?!就凭你跟沈蓦一样冷血无情,还是凭你跟沈蓦一样狼心狗肺?!”
沈皓的内心独白赫然被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父皇毫不留情地让他清醒过来,他从愧疚难熬到悔不当初再到心疼不已,但有一点——他真的没有那么冷酷残忍:“父皇,儿臣起初是由于阿蓦不是血亲,可后来只是因为我以为她能接受,不会在意这些才……”
沈戎一想到这里,就心痛到了无法呼吸,记得第一次见第五蓦,还是由于贺江东告诉他,公主韧性极佳,不怕苦不怕累更不怕疼,他觉得很意外,因为沈蓦娇生惯养,又是唯一的公主,所有人都不敢对她说重话,皇后早逝,自己实在没有太多时间,只能忙完朝政再去陪陪她。一方面他觉得的自己做的不够好,而另一方面,他觉得多陪陪女儿能改变偏激的性格,谁知道……所以贺江东传达的时候,他先是欣慰了一番,后来见过第五蓦,简直是大吃一惊,最后只能将错就错,但他还是心疼了,毕竟那个小丫头伤的挺重,不但没哭反倒安慰贺江东不要担心,真是叫人怜爱的孩子。
于是沈戎又是一番苦口婆心地劝说:“皓儿啊,你不能因为她不爱哭,就以为她不会疼;你不能因为她宽容大度,就不用在乎她的意愿心情。她自小懂事,不会叫人有丝毫的为难,但你不能利用她的原则,拿来要挟她!她也是人,是人就会疼,她的心,也是肉长的!她还是个女孩子,你却是个男儿身,不应该是你为她撑起一片天呵护她,关心忍让、疼宠备至的嘛?”
沈皓又是重重一个叩首:“是,儿臣定铭记于心。”
沈戎坐回龙椅,幽幽叹气,似乎几天的时间就迅速衰老了般,没了最初的精气神:“关于蓦儿迁陵之事,朕会请白眉道长找个风水绝佳之地,为她重新安葬的,规格以公主对待。但是,碑文只能是沈氏,身份不能泄露!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不能因为她是朕的女儿就可以任意妄为,这世上有些事根本没有后悔的机会。皓儿,你应懂得!”
沈皓霍然开朗了——是,父皇说的没错,蓦儿自己错过了回来的最好时候,如今大局已定,不可能再翻起往事来遂她的遗愿,若父皇找她的时候她就回来说明一切,父皇或许可以舔着脸去跟阿蓦求个恩情,但是她躲着密卫不肯回来,一心死守着相慈寺的偶遇之喜,殊不知是一场空欢颜……
亲近的人都看得出,父皇看似严厉却是心软,是蓦儿仗着父皇不会强逼只会妥协,所以才有恃无恐,明目张胆地找了相貌差距过大的阿蓦。这世上谁都不傻,父皇看到阿蓦那张不甚相似的脸就已经明白所有,于是放弃了寻找,成全了蓦儿的任性和放纵。而阿蓦,就沦为蓦儿刁蛮跋扈的牺牲品了……
他自己,嘴上说是一视同仁,可是阿蓦一点错误,他就管不住自己的脾气,真的愧对于她叫了多年的“皇兄”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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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闹不做任何评价,只管倾听,心里却想的是:没想到沈戎这么正派,好意外啊!而沈皓接下去的话更加让她惊喜和吃惊——
沈皓转述着沈戎的那些话,声情并茂:“忠义公说她的好友许闹有这样一句话,有些人哪怕生在黑暗中,也能长成光明的样子;卑微到泥土里,也能开出花来;正因为自己没有,才希望别人拥有。忠义公却说这毕竟是少数人,因为,当浑浊变成常态,虚假变成了真理;那么,清白就是过错,真实就是敌对。”
沈皓的目光坚毅而深邃:“父皇不信,父皇说他偏要创造一个安居乐业、国泰民安、政通人和的太平盛世,对得起黎民百姓,对得起江山社稷,对得起臣民爱戴,更要对得起自己这颗赤诚之心。是故,要朕时刻记得自己身上的责任,不能跟越朝一样百年战乱,更不可像荣朝荒淫无道!忌讳暴虐、杀戮,但有些时候,特殊的事要用特殊的方式对待。帝王权衡利弊是天性也是习惯,但朕不能一味利用人性,否则只会堕落其中,无法自拔。父皇不希望朕沉迷于此,而是期待朕青出于蓝胜于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