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匀低头跪下,声音颤抖,双拳也紧紧地攥着:“属下知道主公不会冒着被大门派针锋相对的风险救无用的陌生人,此乃人之常情。可……可他们对属下而言,不是陌生人……属下做不到就此放弃,哪怕一线微茫的希望,也不想放弃。”
梅的表情神秘莫测,只问:“即便因此被我厌弃?”
霍匀的身子一震,咬了咬下唇,缓慢而沉重地磕了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主公能给属下一个求生之门容身之所已是恩赐,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梅霍然失笑地再次倚着椅背,眸如深潭,叫人望不见底,根本看不出他究竟在方才失神的瞬间想到了什么,声音还是淡淡的:“起来吧,以后我亲自教你,我很严苛,你要做好准备。”
霍匀抬头,满眼的不可置信,还有失而复得的惊喜:“谢主公,霍匀愿为主公效忠,万死不辞!”
梅一脸正色:“那我等着看。”
等屋里终于安静下来,令江白总算找到开口的机会,开心得忘乎所以,一说话便忘了分寸:“梅少,霍匀和他堂兄都能救了,便顺道也将霍家满门都一起得天花逃出生天如何?”
梅撑着脑袋一脸嫌弃地望着他,语气全是嘲弄:“白兄,你在一旁站了许久,就琢磨出这一句话?”
令江白一心想着救人,霍家能死里逃生就好,其他的不重要,茫然地看着他,继续夸夸其谈,想当然耳:“啊?这不是很正常嘛,天花有多可怕众所周知,正好利用大家不敢查看的心思才好转移啊!而且你们可以继续把后事料理好,如此便不必担心令氏会找到了。”
荒谬之论教梅自顾自倒了杯茶喝起来,都懒得跟令江白说话,干脆站起来走人:“阿仁,你跟令大圣人说道说道。”
人护法冷言冷语,态度恶劣,就差破口大骂,说完两句也走了:“令公子怕是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吧?怎么,我家主公是该着他们了?”
令江白觉得自己被骂的莫名其妙,一路追着二人来到后门,伸手拦下梅,语气不善:“梅,不过是让你给他们一个活着的机会,你至于吗?”
梅笑了,笑的令天地失色,远山眉真的立成了山峰般高耸入云,不可攀登,狐狸眼犹如自冰海雪原趟过来的白狐冰冷刺骨孑然孤傲,挺拔的鼻梁在此时显得冷硬决绝,微薄的红唇挂着凉薄至极的笑意,些微脆弱隐藏在如刀似剑的话语中:“令江白,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高洁正直地指责我?杀人放火灭人满门的是你令氏一族,不是我,所以我凭什么要救他们?我是秦楼的人不假,我借着秦楼的势独自壮大也不假,但若有朝一日因为我的关系让秦枫为难,让秦楼为难,我会毫不犹豫地脱离开来,变成被世人所针对、甚至追杀的挡箭牌,你敢吗?不敢吧!所以你在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话呢?!”
相识六年,令江白从未见过梅发怒,他一直都是那种不温不火、不骄不躁的性子,甚至平淡冷静到让人怀疑是否还活着,他几乎快要忘了梅还是一个正常人,是该拥有喜怒哀乐的普通人。
他被问的哑口无言,但还是不觉得值得这样恼火,于是说:“我……我没有想要指责你,我……我只是觉得既然我们猜到了结局,可以尝试着改变一下……”
贺江东不知何时醒了,剑眉狠狠地皱着,星目充满怒火,打断了令江白:“你觉得?你只想大慈大悲做个好人,六年来哪一次不是小小鹤给你擦屁股?你要知道你这条命在令氏手里早就已经死过五回了,一个孤魂野鬼好意思责备别人?你既说让霍家都染病暴毙而亡,那你且说说,你如何从乱葬岗找到对应的三百四十个接近的尸体以假乱真?又如何保证霍家三百四十条性命每一个都能在劫后余生的情况下不去炫耀,而是低调地守口如瓶?你当真以为你们令氏成为江湖三大门派之一是吃屎的吗?你以为你们这些年势力不断扩大,我们还能像当初那样轻易被隐瞒过去吗?以上三条,但凡一条成为现实,你想死的时候,也想带着你的发妻一起死是吧?那就不好意思了,我们恕不奉陪!”
梅在走之前留下两句话:“令江白,要么你就求菩萨,要么你就成为菩萨,要么你就已经是菩萨,但,我不是菩萨,也不想是!你若还想不通,此后也无需再来找我!”
霍匀向令江白拱手行礼,眸正神清,甚或比令江白都眼亮心明,语气平和道:“令前辈,您的好意晚辈心领了,但如今江南吴县秦楼、岭南谢门、中原封城令氏是武林三大门派,主公在第三门派下救人本就是用生命在疯狂试探,怎能因陌生人害得秦楼与令氏反目成仇?你是令氏的人,应该知道一旦成为仇敌,他们会多么的丧心病狂吧?这不但让主公在生死之间徘徊,更是让秦楼用一百九十五年的英名在达瓦孜!恕晚辈做不到用一己之私连累到无辜的人,我想,父亲他们也不会愿意的。他们想活,但更想堂堂正正地活,而不是踩着救命恩人的尸体活下去。晚辈告辞!”
地护法一手提一个人,赶到妙玉坊时就看到主公和二主人一并离开,正想跟上,却听见霍匀的一番话,心里不由多了几分好感,让霍匀趴在背上:“走吧,我带你回去,主公肯定在等你们了。”
霍匀趴在地护法的背上,与父亲同样结实的肩膀,眸子一酸,掉下泪来,打湿了一片葛布粗衣,提着袖子想擦擦眼泪,却被对方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