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闹坐在一个树墩上等待着,一个时辰后,君念卿带着县令来了,按理说这种家长里短应该找族长、村长的,但是闹出人命还得是县太爷才行,君念卿是为了让自己少些麻烦,直接请了一位“大官”,正好用得上。
县令是仵作出身,亲自验尸,老者头部遭到钝器重击未得到及时医治致死,那男人的老娘在门外撒泼哭嚎,直喊冤枉,县令也怒了,他今年刚上任就有了人命案子,多郁闷:“住口,王麻子不但殴打发妻还打死岳父,是为不孝,不孝之人当重罚。”
后来,许闹带着李云、李飞姐弟二人观赏了王麻子的三十大板整个过程,姐弟俩眼中流露着一种叫做“痛快”的情绪,让许闹觉得救的值得,她可不想救人反被狗咬,那简直是晦气!
看完王麻子被打了三十大板奄奄一息的样子,许闹是越来越喜欢廷尉庞川了,不知何时能见上一见,有趣!她安葬了李云的父亲,带走了李云和李飞,最后将李云的卖身契烧了,让白露医治李云,李云给她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白露心疼地直掉眼泪。
闲来无事君念卿又提起了望天湖的景,许闹让他带路去好好欣赏一下浥朝的大好河山。
太平六年春,春分节气后,即将到寒食和清明,天气从春光明媚变成阴雨连连。
许闹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远处山色朦胧,近处雨滴坠入湖水,水纹泛滥成一个个脸盆大的圆圈,这毕竟不似江南的雨季,雨水渐渐急了,他们不得不加快步伐赶到听书楼。
二人前脚才进门,后脚大雨如覆盆之水倾泻而至,雨从檐口瓦当飞泻而下,如同厚重的珠帘遮挡了视线。
许闹站在楼上,凭栏远眺,痴痴地望着远处水天一色,转而斜倚窗棂陶醉地听着雨声,她喜欢雨天,更喜欢听雨,最喜爱雨打在油纸伞面的沉沉回响和屋檐瓦片上的清脆悦耳之声。
此情此景,如诗如歌,不由念起李煜那首《浪淘沙令》:“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任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梦里不知身是客……别时容易见时难。”许闹又念了一遍这句词,仰着头自顾自灌酒,也不知是随风飞入的雨滴落在她的脸上,抑或是恍然间泪湿面颊,喝着喝着,随口便唱起了那首她穿越前做梦时听到的,令她记忆深刻的歌曲:“
初见若缱绻,誓言风吹云舒卷
岁月间问今夕又何年,心有犀但愿执念
轮回过经年,弹指间繁花开落多少遍
这一世牵绊纠结,触动了心弦
下一世不知可否再见,留一片桃花纪念
了却浮生缘,眉目间还有我的思念
一寸土一年木,一花一树一贪图
情是种爱偏开在迷途,忘前路忘旧物
忘心忘你忘最初,花斑斑留在爱你的路
虔诚夙愿来世路,一念桃花因果渡
那一念几阕时光在重复
听雨书望天湖,人间寥寥情难诉
回忆斑斑留在爱你的路”
君念卿在她对面自斟自饮,两人隔着不过四尺窗户的距离,许闹的心境都在雨中,君念卿的心思全在她身上,他听得出许闹是想念家,更听得出是在思念自己。
酒过三巡,天渐暗,人已醉——
许闹不知自己喝了多少酒,晕乎乎地扑到君念卿怀里笑得傻里傻气却显得格外娇憨可爱,明明今年夏天就要二十八了仍然别有一番气韵,口中散发的酒气被风吹散了些许,一时竟觉得好闻得醉人,两只胖手揪着对方的外袍口齿不清地问:“君鹤,君鹤你知道吗?”
君念卿原是轻轻接着她避免摔倒,听得她唤自己的真名有一刹的错愕,险些松了手,试探性道:“谷主?你醉了吧?”
许闹醉眼迷离,继续傻笑:“对呀~我醉了……君鹤我跟你说哦,我来浥朝之前啊,一直都梦见古代的场景,从小就这样,后来长大了开始写了,有一天我又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和帅哥到海边旅游,后来遇见了两个女孩子,我们相处得特别好。结果我真的跟帅哥在海边偶遇了渠漫和莫清茶,正在码字的那天晚上把我的男二号写死了哭了俩小时才睡,主要是哭完以后也没有灵感了,再也写不出来一个字。接着第二天下午睡觉,我梦见那个穿着红色古装的男子站在门口看我,眼神特别悲伤特别凄凉,我心里好难过,醒来的时候酒店外面正放着一首我没有听过的歌,就用手机酷狗听歌识曲,找了两天,等到了人家再次放歌我才搜出来。”
君念卿总觉得接下来要说的话肯定很震撼,于是将许闹抱在怀中坐下来,任由她脑袋一点一点不停地往他怀里栽,边喝酒边听着她说的那些接二连三的梦,跟她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很多东西他没有见过但已经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也不打断她追问,只等着她慢慢地讲。
许闹还是一副傻兮兮的样子,眼中忽然滑落了两滴泪:“这首歌正唱到‘虔诚夙愿来世路’我就醒了,想追着那个男子问他,他怎么了。然后到了夜里我再次码字,不知为何卡文了,然后就觉得我把男二写的太惨,临死女主都没有爱过他,突然就想起白天那个梦,我就把它改了,去他的男二号,从今以后我的再也没有单恋的男二号,我的男二号荣升为男主角,虽然没有跟女主白头偕老,但是他们俩也算情深义重随心所愿了。”
君念卿一手将许闹搂在怀里防止她掉地上,一手举着酒杯喝酒。
许闹再次嘟嘟囔囔地说着话,说到后面又接着傻笑起来:“而且啊,我的男主也姓梅,他也叫梅君鹤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当时会取这个名字,就好像脑子一闪而过定格在某处,再也不想改了。不过我还没有来得及取字,我就到了浥朝了,那座古墓真是奇怪,我们四个怎么都转不出去,只好一人选一条道了。谁知道会穿越到这里,还真有梅君鹤,我那时也没多想,毕竟你是连名带姓还有字全部告诉我了,我觉得如果是我铁定不会取‘咸鱼’叫我男主的字,咸鱼是要翻身的,万一翻不了身,不就成了死鱼吗?可你说是秦老楼主取的,我那时候怂,不敢说秦老楼主坏话,就呵呵一笑……嘿嘿嘿嘿……”
君念卿手中的银杯“铛”的一声掉在地面,他现在才知道这个缘由,难怪当初她脸色稀奇古怪,强颜欢笑地看着他没有再说关于名字的任何话。原来,她跟自己一样,在相遇之前就梦见过自己,他起初还以为是颛顼的元神在作祟,现在想来都是缘分!
许闹似乎将心事都说完了,人就彻底醉倒了,好一通呼呼大睡。
君念卿将她抱着放在软榻上,叫小二上了一碗醒酒汤,缓缓喂她喝下去,等了一个时辰人才醒。
许闹揉了揉脑袋,还有些晕,起来看着外面还在噼里啪啦的春雨,乐呵呵地说:“念卿,你看,山上飘云了~”
君念卿望着远处的青山,那是安阳县陆家的埋身之所,人护法退出棹隐烟波之后,由他亲自教习陆骁,也曾与陆骁一起去过陆家坟地给陆骓烧过纸,那个不会说话的天才儿童,用一人换所有人痛快的孩子,他心底是佩服的。
他懒散地提着酒壶靠在窗框上:“那座山叫云雾山,每到春日落雨时候就会云雾蒸腾,犹如仙境,山脚下是安阳县陆家一家人尸骨的安息之地,陆家人葬于此地后,云雾山的云更厚了,雾气也更重了,但每年清明节过去不久,云雾山的云雾就会消失,来年再聚。”
许闹隐约听说过这件事,说是被君鹤杀了全家,她是不信的,还听说当年陆家长子是被人剖心而死,她们家君鹤可没这么残忍,也没这种癖好,杀人要么一刀毙命要么下毒一命呜呼。
不过少时大雨转小,淅淅沥沥,点点滴滴,杨柳依依,竹林潇潇。望天湖下水如天,云雾山上云似锦。
万物复苏时节,雨水清洗过的世界一片绿意盎然,听书楼下几棵合欢树正迎着风雨茁壮成长,其中一棵树枝繁叶茂,一枝绿叶被大雨折弯,期期艾艾地探窗而入,像在诉苦。
许闹解下脑后束发的蓝色发带,一头青丝如瀑散在腰后,发丝随风而摆,抚弄着腰肢。她探身将双臂伸出窗外给快要折断的树枝细致地绑起来,吊在三楼与二楼相接壤的回廊下方,面上已溅了雨滴,鬓发也逐渐湿润,眼前忽然一暗,一双大手遮在头顶。
君念卿为她挡着雨,见她亲手将合欢树枝扶正便转头望着自己,有些莫名,问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