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永安二十四年冬,贺江东说不咸山的寒冰草长出来了,他欣喜若狂,南扶着他破败不堪、无力支撑的身子前往茫茫雪原,孰料居然见到了夜灯,一股寒风灌入口中险些上不来气,南的身子再不能支持他的重量,倒在雪地中,贺江东在一旁做戏。
然后,他说了几句直戳人心的话,并用内力传开,像一把把利刃狠狠扎着夜灯的心,也狠狠扎着自己的心,他故作冷酷地说道:“我二人亲近,碍你甚事?她已是谢文墨的人,我何必自降身份睡一只破、鞋?”
他从余光中看见远处那抹绿意明显地晃了晃身子,眼泪不受控制地砸落进雪地,热泪将白雪烫了两个小窟窿,他低下头一口血喷出来,掩盖了他的泪水。
南也哭了,低声问:“主公,非要如此狠心待夫人么?她那般钟情于你……多伤她的心啊……”
他也耸着肩啜泣,却是没有回答她,反而在催促贺江东:“江东,你找个话头把夜灯打发走,我坚持不住了……”
贺江东背过身,望着远方的雪景,泪流满面,全然是自责懊恼,恨自己无能,救不了小小鹤,又伤小丫头又伤小小鹤,这些话不止是在硬捅小丫头的心,也是在捅小小鹤的心,还是在捅他自己的心啊:“听说,她给谢文墨生了一个女儿。”
他让南给他擦了嘴上的血迹,抬起头邪气地笑道:“是么?还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呐~”
终于在一刻钟后,他感受不到夜灯的气息,吐出一大口鲜血,差点整个人背过气去,等贺江东重新回到他身边,他知道夜灯已经走了,身体彻底瘫倒在雪地里,又哭又笑:“我这样伤她,又怎么配说爱?”
贺江东不知如何宽慰,只能用事实说话:“你现在又能做什么?你不是故意的,你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小丫头最开始被世人唾骂的时候都挺过来了,你不能放弃!”
他满面颓容地坐在原地,嘲笑着谴责自己:“可伤害是真的呀……江东,正因为她遭受了世人的辱骂,我与世人何异啊?不,我还不如那些陌生人,我是夜灯深深喜欢着的人啊,却是我这样骂她,我比他们还不如呢!我想活着,活着才能守护她,为什么为了活下去还要伤害她?我想为她遮风挡雨的,可是到最后,风雨都是我带来的,为什么?是我不该活着吗?我活着,真的有错吗?”
声嘶力竭地问出心里最后一个问题,回答他的却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还有贺江东手上干净利落的银针。
二十五年正月十四。
白日里南扶着他见到了东猴顶的夜灯,左臂架在南的肩上,右手为了看起来不那么虚浮无力,手指穿过南左边的发髻挂在南的发间,拽得南几度想骂人:“主公,头皮疼!”
他有气无力道:“忍忍,我没力气了,夜灯在看呢……”
山顶,夜灯念了那首他们同去雪域惹萨的《那一世》,那首诗他非常喜欢,但夜灯说那是一首歌,还给他唱过,为了求佛保佑他与武林对峙能活着,从不信佛的夜灯硬是将惹萨大小佛宫、佛殿的经筒转了一遍,将所有的多本跪了一遍,哦,在夜灯的世界多本叫玛尼堆,也是祈福的。
如今再次听到,不自觉地跟着夜灯一起轻声念着:“
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转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喜乐平安。”
南感动得直落泪,尽管知道夫人看不见,还是使劲低着头,似乎此刻自己的头皮也不疼了,只为夫人和主公心疼。
夜灯将高僧送给她的风马系在了松树上,又说了一句:“这一刻,我扬起风马,不为祈福,只为引你踏上归途。”
他的夜灯竟然到现在还在守着他?傻夜灯,我该拿你怎么办?
那一夜,夜灯坐在东猴顶喝的酩酊大醉。
他不放心,就凑的近了些,只见醉眼朦胧的夜灯伸手摸着寒冰草,寒冰草的叶子有锯齿,因为本体又冷又硬显得非常锋利,三步并做两步走过去,果然夜灯的掌心划了一道口子,本能地想把毒吸出来,一口蓝色的毒血进入肺腑时他的身体仿佛有了力量,等到夜灯的手不再流血他也有了足够的力气,将夜灯抱起找贺江东救治,再后来,他们终于成为了真正的夫妻。
永安二十五年,正月十五日,丑时。
他第一次要了夜灯,也是第一次要一个女人,内心是忐忑的,因为他知道夜灯不喜欢这样,伽蓝梦境里的一切都告诉他不可以,可是他不想夜灯死在自己面前,哪怕她会因此厌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