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夜灯弯眉一蹙:“那我还没跟卓逸轩说呢,纳采纳吉怎么办?”
他忖度道:“没事,我安排。”
风夜灯煞有介事地看着他:“那就交给你,我都不懂这些。好像要互换庚帖吧?”
他把一个红色的小折子放在风夜灯掌心,郑重其事道:“这就是我的生辰贴,早就备好了,我的先给你,你的我会让媒婆去换。”
青都,卓府仍旧那样寂静,卓逸轩还是独身,见到媒婆早已猜到所为何事,从书房取出卓晨景的生辰贴交给媒婆,塞了五十两银子:“告诉他,好好待我妹妹。”
媒婆只庚帖就得了五十两,来日方长,欢天喜地地离开卓府,期待着再来卓府。
他拿到风夜灯的生辰贴高兴的一夜无眠,着手让如兄长般的贺江东为自己准备聘礼,卓逸轩准备嫁妆。
一年后,他备好了一百二十担聘礼,卓逸轩也准备好了十里红妆为夜灯送嫁,可是,永安二十三年所有的事情都发生了变动。
秦枫那边传来了久违的好消息,莫清茶的身体已经调养好回到吴县,但他接过秦枫手中的木盒时体内的火蛊异常狂躁,近乎逃也似的离开秦楼,耗尽了内力才勉强控制住火蛊,打开木盒的刹那,整个人都呆住了——那个盒子里,母蛊已经成了一具尸体,原本应是半红半蓝的双色虫子变得焦黑。
他的心情无法用言语形容,沮丧、颓败、失望,想他在除岁夜得知莫清茶的母蛊在世时怀揣着希望,想他在听到竹清远说莫清茶的冰蛊解了,他以为他也可以有活下去的机会,也有相许白头偕老的资格。当时有多期望,此刻就有多绝望。
手心燃起火焰将木盒连带那个虫子一并烧尽,连手掌都被烧伤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有心脏犹如针扎,口中鲜血如注,薄唇满是血迹,面上带笑眼中盛泪,笑得几近癫狂,双膝跪在吴山山顶,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他还是在这个亭子里吻了夜灯柔软的唇,而今春色如故,却充满了讽刺。
“啊——啊——啊——”他仰天怒吼,眼泪顺着眼角无力地滑落,如他此刻得而复失的绝望,心中的悲愤已不知如何宣泄,双拳不断砸向地面,没有用任何内力,任由手指流血不止,“为什么?苟活了二十六年,还是不配活着吗?也不配去爱她是吗?”
他没有去见那个跟他一样满怀希望的人,反而是通知贺江东到自己吴县的院子来见面,坐在椅子上恍若一个时辰就老了十年。
“小小鹤,大婚我已经帮你筹备好了,小丫头的聘礼是十四州的妙玉坊,卓逸轩为她备了……”贺江东兴冲冲地闯进门,自顾自地倒了一杯凉茶。
他躺在摇椅上,精神恍惚地望着窗外,淡道:“嫁妆退了吧,聘礼换成十四州的济世堂、一鹤镖局,这两样她不知道是我的产业,也不会胡思乱想了。”
贺江东震惊不已,险些将茶水呛进肺叶里:“为何?”
他阖眼,轻抬手腕:“你来把脉吧!”
贺江东扔下茶盏,静坐少时,炯炯有神的星目骤然黯淡无光:“怎么会这样?之前你的火蛊至少得以支撑十年啊!”
他无奈而颓唐地笑了笑:“母蛊死了。”
贺江东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你说什么?母蛊死了?!所以,子蛊也命不久矣……过去没找到母蛊,我想着只要它不出现就不会与子蛊有强烈反应。可如今冰蛊是用母蛊解的,母蛊死了火蛊必然反噬。秦霜染在搞什么鬼,为何给你一个死物?”
他幽幽叹气:“莫要说他的不是,他定不知晓母蛊已死,否则不会给我,我们是都被人算计了,他知道了会更加自责。”
贺江东望着浑身透着死气的男子,仿佛一夕之间又回到了初次见面时的样子,没有一丝生气,也没有一丝欢愉,他想到自己很久没有叫这个名字了,当年他不高兴就希望他快乐而取的绰号,因为小丫头在他身边每天都很开心:“小鹤鹤,你决定了吗?”
他莫名来了一句:“我去一趟青都,你跟夜灯说我有事,过段时间就回来。”
贺江东明白他是去告别,去找那个唯一的长辈倾诉,交代后事。
凉王府的后门,刚进去就见到了与自己同岁的双胎妹妹梅城雪,被叶廉赫娇养得很美,身边站着自己想见的人:“阿贤,我见见阿内就走。”
梅城雪福了一礼,她看得出兄长有话要说:“兄长,城外的轩朝遗址明宫人少。”
他与拉则一人一匹马去了明宫,今年北方的春天来得晚,明宫的柳树刚抽出嫩芽,大地春归万物复苏,明年此时,他再也看不到了。
拉则,对外叫叶梅,跟着主家的姓氏,她感到公子的心情沉重:“公子,您有心事要对老奴说么?”
他望着崭新的柳色微微一笑,眼泪却应声而落:“阿内,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像如今这般祈求活下去。”
拉则听得心惊肉跳:“公子不是说,有了解蛊之法么?”
他觉得这段日子将他一生的眼泪都流尽了,说起这一年来满怀希冀、费尽心思的准备,想到现在心如死灰的无助,说话都不由打了结巴:“阿内……母蛊死了。我,我的聘礼都准备好了,大舅子连嫁妆都备好了,我答应她要八抬大轿娶她的,哪怕不能有夫妻之实她也愿意嫁我的,可是,我连我们的婚期都撑不到了……”
拉则如同一个霹雳惊呆在原地:“公子是说撑不到今年生辰了?那灯姑娘,不娶了吗?”
他失声笑了笑,满目悲凉,轻轻摇头:“不娶了。阿内,我怎么娶她啊?我原以为即便寻不到母蛊,凭江东的本事我还能撑个十几年,纵然未能有夫妻之实,好歹可以厮守些时候,而今……我连最后的时间都没了,总不能娶来给我守寡吧?我舍不得,阿内,我舍不得。她对我那般好,我怎么能让她刚进门就守寡呢?”
拉则捂着嘴不想哭,眼泪如何都忍不住:“公子,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寒冰草也不可以吗?”
他再度摇头,回身望着拉则,声音尽是凄凉:“寒冰草需要女子服毒才可以阴阳调和,除了夜灯,我不想碰别的女人。何况,寒冰草多年不曾现世,我也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