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山林中有此华服小儿出没,本已让莲兮心中疑窦丛生,这一时听他所说更让她惊异。鸾凤破风舞动时确实血脊绯刃,然而伫停时却暗沉无光,并无特异。以凡人的眼力绝计追不上她挥剑的速度,只隐约得见绯色残影,想来这小孩儿若非目力惊人,便是精怪所化。
莲兮右手尚且掩在胸前,一时想起上半截身子还裸呈在水面之上,羞得赶忙矮身蹲入水中,只露出脑袋来。见那童子一瞬不瞬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莲兮笑道:“你先告诉我你是哪家的小娃娃?”
“霖不是小娃娃,”华服小儿飞快还嘴道,“霖名为司霖,你唤名讳即可。”
“好好,”莲兮仰头看着那童子坐姿端庄有模有样,却明明是小娃娃性情,忍俊不禁道:“小司霖,你爹娘是哪里人呢?”
“霖没有爹娘,”司霖一双汪汪大眼眨也不眨,马上回答道,“我一个人,住在这山上。”
“你说想看我的剑?”
“如果你会疼,那便当霖没说罢,”司霖侧着头,脸上有几丝羞怯,说:“霖虽想看,但更不想让你疼痛。”
莲兮倒未曾见识过,这样小的人儿,已会如此疼人,让人忍不住想抱在怀里逗弄疼爱一番。她仰头看着他,微微一笑,说:“这样吧,几日后我舞剑给你看个过瘾可好?”
这几日借着封郁的千年修为给自己调息养气,莲兮神元恢复的速度较之往常飞快许多。
时至今日,体内双剑虽还不能完整出鞘,却已能从掌间探出四分之三身量,再多几日,剑柄完全破出之时,她便又能执剑在手,落花流水舞出四十八式碧波剑诀。
司霖听她如此说,脸上未见喜色,沉默片刻,复又问道:“今日不行吗?”
莲兮无奈地扁扁嘴,说:“虽是可惜,不过今日确实不行。”
“既是如此,”司霖在岩上站起身来,拍了拍锦绣长袍的前襟后摆,慢条斯理说道:“霖不会强人所难,有缘再会罢。”
那小童子说着话时虽是一本正经,小巧的双眉间却常是浅浅蹙着,凝固着阴鸷的惆怅,与稚嫩的脸庞格格不入,让莲兮心中很是在意。见他道别转身欲走,她赶忙问道:“三日后可好?我与你约定三日后在此舞剑给你看。”
司霖闻言,果然停住脚步,扶着潭上山石,深深望着没在潭水中的莲兮,却没有作声。
“你所说的绯红剑刃名唤鸾凤,以鸾凤演舞我父君所授的四十八式剑诀,观之令人好似置身桃花树底,落英缤纷,如梦似幻……”莲兮嘴上如此说着,脸却不由羞红了,暗笑自己自卖自夸脸皮忒厚,赶忙补道:“这是我兄长说的。”
司霖仰起脑袋,帽冠上的坠饰雕琢也随之叮当作响。他远远望着对岸树影摇曳,借之想象起桃花纷落的情景,顿了半刻,脸上终是笑了,说道:“可惜霖未曾见过梦幻一般的景象,想象不出是何等美丽。”
“那么来看吧,三日后的晚上。”莲兮见他笑时眉间不再蹙着,心中也有几分释然。
司霖却慢慢收束起笑意,回答道:“霖虽渴望一观,可惜却是将死之人,不知何时横死,不能与人有约,难承美意,是霖之过。”
华服一闪即逝,待莲兮起身急急套好衣裳爬上潭岩时,方才立在这一处的小小人影早已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