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三回 铁木真活捉耶律 汪炎霄朔方解围(2 / 2)

龙鬼破军传 秀林一笑生 2415 字 10个月前

却不料那奚落也好本事,虽无防备,竟也躲过了要害,擦着耳边过去。他登时大怒,舞起手中两柄环首马刀,直取铁木真。铁木真与他斗了二十余合,却把长矛逼过了他双刀,轻舒猿臂,捉过马来。此时后面天朝追兵也到,两相夹击,登时把他赶杀殆尽。

那奚落怒喝道:“你这厮,难道不是我胡人么!竟助南蛮子捉我!”

铁木真生怕日后契丹报复克烈部,也不愿多惹事端,因为素来与乃蛮部不睦,便笑道:“我是乃蛮部人也!”

此时那汉人追兵不分契丹蒙古,只道是胡兵正待要厮杀,却喜朱恒吉来到,止住了军马。那天朝军中,却捧出一员猛将来,见了朱恒吉便拜。朱恒吉却认得这是影麟精骑兵风麟骑统领赵猛,领着兵马而来。

朱恒吉问起军事,却知朔方城中守将汪炎霄奋力抗战,死守朔方未失。契丹汗眼见朔方难下,却与南院大王萧斡里剌撤回漠北去了。然而北院大王耶律特却道汪炎霄乃是旷世人杰,不除则必有后患,是以督军继续围攻朔方。

前日许晨奇与李昌道北伐,两路大军合围,与朔方城内守军里应外合大破了契丹军,随即契丹属下的黑汗、东马秦、党项诸羌各部作鸟兽散。自此方才是自致元四年八月北胡入侵以来,天朝官军正式光复北方全境,却已是致元八年六月间事了。

赵猛说到此处,却指着铁木真道:“你立功非小。你捉到的这个不是什么奚落,正是契丹皇族,北院大王耶律特。”当时众人听了都是一惊,随即赵猛自令人押着耶律特去许晨奇军中复命,朱恒吉亦与方冷等人随赵猛回去朔方城外与许晨奇会和。

许晨奇见了朱恒吉也是一惊,却是大战方止,军务繁忙,不及来问备细。众人追亡逐北忙碌了半日,许晨奇见耶律特已得,胡兵能赶得上也都赶上了,才下令各路罢兵,进驻朔方城中。

当时看那朔方城中,尸骨遍地,人人面有饥色。城中兵民不满数百,各各都是骨瘦如柴,双目布满血丝,呆呆看着众人入城。

朱恒吉等人问起来,才知朔方被围日久,两年多前城中粮食便已吃完。此后一年朔方城中军民先是宰杀战马,而后易子而食。再往后凡是可以吃的,不论是草鞋皮革,尽被果腹,最后甚至以死人为食。

众人嗟叹了一番,却见十余人迎将上来,为首一人纳头便拜,自称是朔方太守、镇北副都督汪芸。众人看时,他生的:

一双怪眼,两道拳眉。鼻尖高耸,恍如鹰爪钩镰,须鬓逢松,却似狮张海口。只道达摩乘苇渡,还疑铁拐降山庄。

许晨奇等人见他相貌生得古怪,无不大吃一惊。那朱恒吉却道:“且住!昔日陛下令汪炎霄辅佐荤顿镇守朔方时,我也曾见过他一面。其人丰神俊朗,面如冠玉,目若明星,哪里是这个痨病鬼的模样?你究竟是何人,竟敢冒充朝廷命官?”

那汪炎霄闻言,忽地哈哈大笑。其声音嘶哑,笑声更宛若鬼魅,叫人不寒而栗。笑了一阵,汪炎霄却从腰间抽出两柄日月弯刀来,提在手中。众人吓了一跳,只怕他要俟机行刺,不料汪炎霄将左手弯刀往手背上一划,露出森森指骨来,却竟只流了一两滴血出来。那血却也粘稠异常,浑然不似液态,倒像是浓粥一般。

汪炎霄指着自己的手背,嘶声干笑道:“城中被胡虏围困,整整一千三百九十四日。城中无水无粮,将士们连血都流不出几滴来了。嘿!丰神俊朗!便是潘安宋玉在这城中,也须得成了与我一般的骷髅!”

众人闻言,无不惨然变色。朱恒吉更是大惭,慌忙作揖道:“汪太守困守孤城四载,实是我天朝栋梁。是末将唐突了。甲胄在身不能行大礼,待等会儿去了铠甲,再向太守磕头赔罪。”

汪炎霄冷哼一声,却道:“虎威将军身居禁中,自然不知道塞外惨状。”

朱恒吉唯唯称是,心中却暗道:“我是陛下东宫时便随侧的心腹亲信,官居将军、爵至方伯,受命镇抚一方,这是与陛下一同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如今放下架子与你赔罪,已是看在你一身忠勇的份上,你却怎敢这般大言不惭地讥讽于我。”朱恒吉心中不满,然而毕竟都是一般保家卫国的将佐,却也并不发作。

李昌道与朱恒吉心意相通,因见他脸色不豫,便欲扯开话题,问道:“胡虏数十万控弦之士跃马南下,深入中原腹地。休说云中、九原这些边城,就是太原也遭其围困,若非陛下天威,竟而险些不保。朔方孤悬塞外,是首当其冲之地,我等本以为将军早就城破殉国,直到兵临城下,才知胡虏竟而始终未能攻下。不知将军用什么法子,却能固守四载之久?”

汪炎霄便先说起当年荤顿如何不听他劝阻设离间计挑拨女真契丹,又如何将他软禁、自己带兵南下,后来耶律特如何率众而来,他又如何设疑兵之计托住胡兵,遣使求援,只听得众人咂舌不已。

汪炎霄接着说起胡兵大众南下,他兵少力寡,只得坐守孤城。胡兵屡番攻击,都被城中军民奋力击退。他又屡出奇计,破了胡兵数阵。然而到得后来,城中粮食罄尽,连稀粥也喝不上了,便只得杀妻易子而食,连草皮树根都被吃完了,不得不以同伴的死尸为食。后来胡兵又朝地下深挖沟渠,截断了城中井水,将士们便只得饮血吮露为生。血战了四载,城里的百姓已经尽为白骨,将士也只剩下了数百人。纵然如此,数万胡虏却依旧无法踏入朔方半步。

汪炎霄说到此处,大是得意,带着众人来到城内一个去处,却见那里堆满了森森白骨,而城中将士则拖着许多死尸,在那里宰剖。汪炎霄大步上前,哈哈笑道:“你们却不呆么!如今天朝大军已至,咱们吃香喝辣,哪里还用得着嚼这鞑子肉?”

那些将士听了,却似乎有些茫然失措,良久才忽然有人踉踉跄跄跑将上来,问道:“不用吃人了?有别的吃?啊?”汪炎霄指着许晨奇笑道:“许骠骑大军到了,鞑子都杀尽了!咱们吃米!吃面!吃牛羊!”众将士这才齐声欢呼,向着许晨奇磕头拜谢。

汪炎霄哑着嗓子干笑道:“说来惭愧,城中军民死了也没什么肉,只有些死皮骨头好啃。城外那些胡兵倒是膘肥体壮,每次来攻城,大伙儿就跟见了肥羊似的,奋力砍杀。若是他们不打城,只是困着朔方,我们倒也不敢主动出击,不久必败。却喜他们偏要隔三差五来攻城,那些胡兵一直奇怪,我等怎么被困了这么久还这等勇猛,却不知在我们看来他们便如天上掉下的美味一般,谁会不奋勇向前?”

众人听了,看向周围那些被剔得干干净净的白骨,情知这些竟都是被朔方将士吃了余下的人骨。地下一滩滩褐色的污渍,却也不知是血迹还是人油,竟都已经渗入土壤,也不知要杀了多少人才会留下这般的印记。饶是在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悍将,见了这等场景,也各各骇然。有几个人登时作呕,却见汪炎霄泰然自若,只似讲了个笑话。众人才知被围四载,城内何等惨像,不仅令人将生死都看得淡了,连人性也尽数抹灭。

许晨奇想起朔方城中之惨,不由道:“我等被困西河不过一载有余,况且城中物资充足,也觉艰苦难支。朔方城中数载死战,外无可见之援,内无半日之粮。敌军数百倍于城内,在如此之时尚兀自死守不屈,待我大军到来。四年之内,饥餐胡虏肉、渴饮匈奴血、杀妻易子而食,然终死守不降。虽古之耿恭、苏武,又何能及哉!陛下假节钺与本将军,令我承制版授,以本将军之见,汪太守当受上赏,升为一方大员!”

不是许晨奇解了朔方之围,有分教:隐姓埋名二十年,一朝事发为失言。毕竟汪炎霄与张永馨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