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女孩子一旦“落洞”,便失去了“常态”,比平时更爱贞洁,爱独处,神情恍惚,且常常会自言自语,有时也不免又唱又跳。遇上这种情况,家里人非常着急,找到村子周围的某个山洞,设坛上香、烧纸,诉说自己家的女孩子是一个普通世俗之人,痴拙顽愚,不值得洞神挂恋,求洞神放回自己的女儿。如果女孩子好了,则认为是洞神开恩,真的放回了自己的女儿,于是还愿,感谢洞神;也有的女孩子就一直这样精神恍惚下去,家里人觅无希望,也就只好认命,眼睁睁地看着女孩子一天天枯萎,直至死去。
死时女子必觉得是洞神派人前来迎接她,或觉得洞神亲自换了新衣骑了白马来接她,耳中有箫鼓竞奏,眼睛发光,脸色发红,间或在肉体上放散一种奇异香味,含笑死去。死时且显得神气清明,美人。真如诗人所说:“她在恋爱之中,含笑死去。”
所以湘西有时会有这么一种现象:年轻貌美的女子死后,家中不办丧事,反而办喜丧,一边为这苦主准备嫁妆,一边哭着“嫁”姑娘。仪仗走到某个洞口前将这些嫁妆焚掉,算是为这位女子办了一场妥帖的婚礼。
我边回忆着这些事,边暗自算计了一下:山洞我确实去过,从山洞回来虽然没有精神恍惚,但确实昏迷了几天,异香嘛……据说修道之人都闻得到,至于长相……哈哈哈,无常和紫微大帝这两个神仙都喜欢我,我是不是可以说自己美若天仙?
“想什么呢?”吴商的声音响在我背后,我一惊,站起身来。
“呃……落洞女。”我指着那两个女孩说话的方向,“刚才听见有人说我是落洞女,然后……我觉得还挺贴切的。”
吴商抱起胳膊:“贴切?”他显然对“落洞女”这个定义并不赞同,“既不呆傻也不疯癫,怎么就落洞了。”他边说边朝我伸出手,摆好了搭脉的角度。
我把手举到他面前,肩膀突然传来彻骨的疼:“啊……”
“表象上是没事了,但毕竟伤了筋骨,哪能这么伸手。”他说着坐到我身边,将我的手放到了他腿上。
我等待着吴大夫“阅卷”,直到他缓缓一“嗯”,我才算松了口气。
“翠翠说你晚上还有别的事。”我问他,“一起吃饭吗?”
“不了。”他垂眼看着我手里的草人,“后山的大事,已经在催了。”语毕他便起身下了楼。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心里总是觉得有些凄凉。这样一个清瘦的身躯,这样一个年轻的生命,却要背负着整个山寨的安危和生计,还真是难为他了。
吴商走后我依旧坐在原处扎草人,起先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后来突然间发现周围安静了不少,翠翠一直没来叫我,那两个对着我指手画脚的姑娘也没了声音,山里的歌声似乎也消失了。我停下来闭目凝神,仔细听着……没错,周围很静,异常的静。
一股凉风卷地而过,屋檐上的水滴答一声落下来,如寂静中的惊雷,让人忍不住心里发慌。“滴答”又是一声落水响,紧跟着,一阵有规律的脚步缓缓走上楼来。我捏诀念了金光咒,转身面对那声音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