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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牢大狱 海岩. 5903 字 9个月前

每天夜里,刘川都要在美丽屋夜总会那一个个光线阴暗的包房里打熬钟点;每天白天,他也不再贪睡,无论夜里回家多晚,他都会在太阳爬上窗帘之前,早早起来梳洗打扮,然后在上午十点左右,赶到酒仙桥季文竹的住处。然后,坐在季文竹那只红色的小沙发上,看着她起床,看着她洗脸、化妆,试穿各种衣服。然后他开着车,拉着她上街吃饭。吃完饭,又拉她去某个影视公司或某个剧组,去和那些制片商、导演、副导演之类的一干人等见面。刘川这才知道,当演员也不容易,纵有年轻美丽的容貌,还是免不了四处奔波,为讨一个生计,得端出一副挂历封面式的笑脸,排着队任人相看。

不去剧组的时候,他就陪她逛街,给她买衣服,买手腕上、耳垂上、脖子上挂的戴的各种玩意儿。为了给她买这些东西,他找奶奶要过一次钱,奶奶给是给了,但免不了盘问半天。后来他又找娄大鹏要钱,娄大鹏也给了,只让他在一张用款单上签了名字,用途一句不问。刘川花钱不记账的,可大致也还清楚,不到一个星期,他就在季文竹身上花了三万多元。

娄大鹏那一阵心情也很好,因为奶奶为了提高他的积极性,终于答应为他的老关系,那家华丰实业公司的贷款做了抵押担保。那是七千万元的一笔大数,刘川在女孩身上花的钱与这种交易相比,不过小巫大巫!

白天做人,是刘川夜里做鬼的一个心理支撑,季文竹给他的快乐,是他从未经验过的。尽管,他和季文竹在一起的时候,有点像个仆役,他给她开车,给她埋单,给她收拾屋子,还给她洗过衣服……她在剧组试镜的时候,他就抱着她的外套和背包在门外等着,等她哭丧着面孔从里面出来。

他看得出来,季文竹是真喜欢他的,他们毫无疑问,已开始恋爱。这表现在她在他面前什么秘密都说,在他面前无所顾忌地撒娇,无所顾忌地发火,并且还经常主动亲他抱他,甚至,不止一次地,暗示他可以在她那里过夜。

但刘川没法在她那里过夜,每晚八点左右,他就要按时离开,往美丽屋赶,借口是奶奶身体有病,规定他每晚九点以前,必须回家照看。

让刘川感到特别高兴的是,季文竹终于被一个剧组选中了,在一个二十集的古装电视剧中饰演女二号。据说那是一个男人戏,连女一号的戏份都少得可怜。不过对季文竹这种没什么名气的“北漂”来说,进组总比在家闲着要强。

送季文竹去了剧组之后,奶奶真的病了。病因出自奶奶不久前亲笔签署的那份抵押合同。使用这份抵押的华丰实业有限公司日前因巨额债务被债权人告上法庭,法庭宣布冻结华丰实业的全部资产,包括已具函为其贷款承担抵押的万和公司,资产也被一并冻结。在季文竹进组的当天下午,法院派员核查了万和公司的财务账目,当场宣布了冻结资产的裁定。当初万和娱乐城有四千万建设资金是向银行借来的,万和公司的贷款银行听到法院冻结万和资产的消息后很快派人赶来交涉,依据贷款合同某个条款的授权,要求万和公司立即偿清贷款的全额。而早在法院宣布资产冻结裁定的半小时前,为华丰出具贷款抵押书的始作俑者娄大鹏就已宣布辞职。当银行的人赶到万和公司时,公司上下早已乱成一片。

事发时刘川和奶奶都在家里,刘川刚刚送季文竹去了位于顺义的剧组驻地,回家换了衣服正要去美丽屋上班。走前景科长打来电话,告诉他芸姐今天白天上街买了一本列车时刻表,显见单成功近日有动窝的迹象,要他多加留意,注意观察。刘川说我正要到美丽屋上班去呢,最近那一带歌厅夜总会生意全都赛着红火,营业时间全都提前了。景科长又嘱咐他注意安全,这事不会拖太久了,让他好赖再坚持几天。

和景科长还没通完电话,奶奶正巧推门进屋,她问刘川美丽屋是什么地方,刘川支吾着说是个酒吧。奶奶说你现在怎么天天泡在酒吧里胡混?刘川说什么呀我不是早告诉你我跟几个朋友合伙搞酒吧吗。奶奶这才想起,这才没话,说那你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刘川出门打车走了,刚走没多久,奶奶就接到了王律师的电话,向她报告了公司的情况。王律师那时也许已经预见到了:如日中天的万和公司只错走了小小的一步,就踏上了这条生死难料的危途。

那时候奶奶也许还看不到那一步,但她显然从王律师的口气中,强烈地感受到了事态的严重。她答应王律师马上和刘川一起赶到公司去,然后就急急地拨打刘川的手机。刘川的手机不知为什么关了,她记得刘川还有一个呼机,可号码忘了。她戴着老花镜在家里的电话本上翻了半天,没翻到刘川的呼机,却翻到了刘川单位同事小珂的呼机。小珂奶奶认识,而且印象特好。她就拨打了小珂的呼机。小珂很快回电话了,但她说她也不知道刘川的呼机号码。她听得出刘川奶奶急切的声音,她一边安慰一边答应可以帮忙找他。刘川奶奶说刘川去美丽屋酒吧了,但美丽屋酒吧在哪儿,奶奶则不甚了了。小珂说您放心,别着急,我会想办法找到他的。

奶奶放了电话,站在电话机前半天没动,家里的小阿姨发现她的脸色惨白,白得像纸一样。她惊慌地叫了一声:“奶奶!”接下来她看见奶奶移步想走,但只走了一步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小珂首先想到的,是114查号台。她心怀侥幸地把电话拨了过去,居然,很容易就查到了那家“美丽屋”。那不是个酒吧,而是位于东郊的一家夜总会。

小珂找到美丽屋夜总会时已是晚上十点钟了,这种有鸡有鸭的夜总会她以前从未光顾,初初进去还有些心惊肉跳的呢。迎面而来的每个男人,擦身而过的每个女人,和平时街上见的,似乎都有些不同。她在门口花三十元钱买了张门票,进去后发现里面生意好得找不到座位。她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终于远远望见刘川出现在走廊的端口,他正和一个老大不小的女人说着什么,半醉不醉地往里走去,看得小珂眼都呆了,好半天才确定自己没有认错。她拨开人群挤了过去,看到刘川进了一间包房,她透过房门上的玻璃往里探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刘川被两个妖冶的女人一左一右地夹着,坐在沙发上给她们倒酒,还左顾右盼地和她们说话,那样子像是彼此很熟。小珂像被针刺了一下似的,全身抖了一个激灵,头皮发麻地后退一步,她不想再看里面到底还能发生什么。她沿着那条窄窄的走廊回到大厅,又从大厅走出大门,她的脖子发硬,步子发飘,心里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厌恶,抑或仅仅是一种莫名的惊愕。

那天夜里小珂在爱博医院见到刘川的奶奶时,奶奶的病情已经得到控制,并且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从赶来陪床的一位万和公司的女职员口中,她知道老太太是因精神忽遭打击而引发了中枢神经坏死,这种病今后治好了还能走路,治不好就是半身不遂。虽然那个女职员没说,小珂也没问,但谁都想得到的,这种病对于一个年届七旬的老人来说,是个太大的麻烦。

小珂走的时候,没跟那位女职员和与她一同守在病床前的刘家保姆说起刘川的下落。但小珂第二天上班后忍不住对庞建东说了。庞建东毕竟是个男人,男人对一切闻所未闻之事都能见怪不怪,遇惊不惊。但庞建东还是和小珂一样,为刘川的堕落沉默良久。好几天以后小珂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才听到庞建东在邻桌跟人说起刘川,说刘川这小子完了。庞建东感慨的是:人的一生最难过的不外两关,一是重大挫折,二是不劳而获。如果说,监狱给刘川的那个辞退处分让刘川沉沦沮丧的话,那么他因子承父业而突然成为亿万财富的主宰,则会让他变得疯狂。不劳而获的钱财最容易任意挥霍,玩女人都要同时玩上一双。一个人要是又受了挫折又得了外财的话,那这个人肯定是彻底地没救了。

刘川那时候并不知道他家的公司已经没救了,他那天晚上一肚子酒精回到家倒头便睡,第二天上午醒来时才看到小保姆留在桌上的字条,才知道奶奶病了。他赶到医院看见奶奶时,奶奶已经不能下床。中午,王律师来了,看望了奶奶之后,把刘川拉到公司,叫来财务部的头头,对着账本商量对策。刘川和他奶奶一样,到这一刻也不相信仅凭那一纸薄薄的抵押合同,竟能把整个万和产业拖入万劫不复之境。万和公司站着房子躺着地,账面上趴着一个亿,怎么可能一夜之间,说垮就垮了呢!

他们不懂,万和公司的总资产虽然确实过亿,但总负债也是一笔大数。总资产减去总负债之后的净资产,不过六千万左右,可他们为华丰公司出具的抵押承诺,就高达七千万之多。无论是在法律概念上还是在金融概念上,抵押就是负债,抵押人就是第一偿债责任人,这样算来,万和的资产一下变成了负数,除了破产或被华丰的债权人接管,已经别无他路。

虽然,万和公司属下的家具厂、布艺公司、娱乐城等等单体项目,这两天还都维持着正常营业,但公司本部群龙无首,已事实上停止了运作。从娄大鹏断然辞职的行为推测,他显然不仅一下看到了万和的末路,甚至让人不能不疑,他从怂恿刘川的奶奶签下这份灭绝万和的抵押书的那一刻起,早就意识到了这份巨大的风险,早就看到了他已大权旁落的这个企业王国,颤巍巍地站到了悬崖的边缘。

在大难临头的时候,公司的董事长偏偏又住进了医院。一个风烛残年之人,一个身患重病之人,没人再来跟她说这些事情。王律师在医院里也没跟奶奶多说一句,公司的一切麻烦,只能找刘川做主。但那几天刘川还有别的麻烦,那个麻烦对奶奶,对王律师,对他周围的一切人,全都难以启齿,无法说清。

刘川的这个麻烦,就是女人。

带来麻烦的这个女人,并不是那些寂寞风骚的女客,刘川在美丽屋干了两个星期,各种女人都已见过。对这些客人,刘川除了陪喝陪聊之外,不越雷池一步。女客们也都知道这小子特别难弄,仗着“天姿国色”有恃无恐,不过慢慢大家也都习惯了,也知道干什么都有游戏规则。

刘川的麻烦出在一个新来的生客身上。

那一天刘川和王律师及财务部的头头在公司研究了整整一个下午,傍晚刘川在会议室外没人的地方悄悄给景科长打了个电话,向他说了公司出事和奶奶生病的情况,表示他已无力继续承担他们交办的这个任务,希望他们马上安排他从中退出。景科长说了些关心安慰的话,答应马上向领导汇报,最迟明天给他答复,但希望他今晚仍去美丽屋露上一面,下一步怎么办明天再说。刘川挂了电话先去医院看了看奶奶,等奶奶睡了才赶往城东的美丽屋。一到美丽屋芸姐就一通抱怨,说有好几个客人点你呢你怎么才来。刘川沉着脸说我不舒服今天不想做了。芸姐看看他的脸色,迟疑片刻才不得不勉强点头,说也好,不过今天来了一个生客,指名非要点你不可,你去照个面吧,坐十分钟我就进去替你解围让你出来,其他客人我全都给你回了,怎么样?刘川不好再推,低着头跟着芸姐往里面的包房走。芸姐又说,今天这个生客可年轻呢,绝对漂亮,弄不好我猜你今天能跟她出台,不信咱俩打赌。刘川没精神地白了芸姐一眼,不搭下茬。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包房,房里果然坐着一个年轻美貌的姑娘,刘川抬眼一看,脑门上的大筋砰的一下暴出来了,他怔了刹那转身就走,他没想到指名点他台的这位生客,竟是他爱的女孩季文竹。

季文竹厉声把他叫住:“刘川!”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了,走到刘川面前,一双大眼狠狠地盯他,盯得刘川无地自容。紧接着季文竹当着芸姐和一个进来送果盘的服务员的面,一巴掌抽得刘川把脸都歪了过去。抽完之后,季文竹红着泪眼跑出了包房。

刘川歪着头原地没动,没去追她,没去追上她解释清楚。芸姐愣了半天,才想起把和自己同样傻愣在一边的服务员轰走。她拉着刘川坐下,既关心又好奇地问了很久:这是你女朋友?她怎么知道你在这儿的?咳,想开点吧,这女孩我看除了脸不错也没什么嘛。我最讨厌女孩当着人不给男的面子,这种女孩趁早休了算了……那天晚上刘川一言不发,只是闷头喝酒,任凭芸姐在他身边信口胡说。芸姐也是刘川的一个麻烦,特别在她喝醉的时候,一醉总要借酒撒疯,一醉总是满口骚话,甚至手脚并用没轻没重。她冲刘川叫心肝,当着人也这么叫,后来发展到,不醉的时候也这么叫。她还不断给刘川买东西,从吃的零食到穿的衣服,左一件右一件买了不少。那些衣服都是从秀水街买来的假名牌,BOSS的裤子八十块一条。零食刘川偶尔吃过,衣服刘川一般接过来说声谢谢然后就随手送给服务生了。服务生和其他少爷也不论是否合身,只要白给照单全收。

在季文竹打了刘川的这个晚上,芸姐一直陪着刘川借酒浇愁,酒上头后居然使劲抱着刘川哭得像个泪人。她说心肝你救救我吧,我爱死你了,我都快疯了。刘川虽然喝多了但还没醉,粗声粗气命她放手。但芸姐死活不放,外面的人听到屋里的动静也没人进来,那些少爷们、小姐们、服务生们,都暗笑着躲了。直到芸姐凑过嘴巴,没头没脸地亲了刘川一脸唾沫,刘川才用蛮力将她甩开。那力量用得确实狠了点,芸姐重重地摔在沙发上,又从沙发上弹起来滚到地毯上,头碰到了茶几的边角……刘川也顾不上看她伤没伤着,只听见身后哎哟一声,他已拉开包房的房门,从美丽屋夜总会逃之夭夭。

第二天刘川一早就起床出门,他没去医院,也没去公司,他打电话约了景科长,说有急事需要立即见面。景科长显然听出他的口气不同以往,于是让他马上到公安局招待所来。

那天在公安局招待所刘川没对景科长说起季文竹来,他只强调了芸姐的无耻纠缠。他在见到景科长之前就已下定决心,这个差事坚决不再干了。但正如所料,见面后景科长果然老生常谈,又是一通哄劝:我们领导的意见,还是希望你能再坚持几天,我们估计那家伙很快就有动作。那老板娘不管怎么缠你,毕竟是个女的,又不能强奸你,你不理她,她有何招法?应付应付也就过去了,按说不难。

刘川没被说服,他顶嘴说:“怎么应付啊,你要觉得不难你怎么不去试试,那女的多讨厌啊!你怎么不去试试?”

景科长冷静地看他,不说话了。刘川也不说话了。

最后,景科长到其他房间又给林处长打电话去了,又请示了半天才回到屋内,他对刘川说:“这样吧,你今天再去最后一次,你等那女的到后院去以后,就跟进去找她。你直接推门进她的屋子,听明白了吗,直接进她的屋子,你跟她提出辞职。进去以后,如果你能看到单成功,如果你真的能看到他的话,你就这样……”

从景科长那里出来,刘川开车去了法院。

从见景科长之前,王律师的电话就不停地打进他的手机,这天上午他和王律师还有公司的另外两位高层经理,在法院的一间会谈室里,和一位法官及两位银行干部谈了整整两个小时,谈得彼此口干舌燥,谈得双方焦头烂额。但整个上午刘川始终形聚神散,虽然他一直听着他们互相交涉争论,虽然他知道这是万和公司,是他父亲留下的这份家族产业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但不知为什么,他从一开始坐下来就感到心神不宁,心力交瘁。

中午散了会,从会谈室出来,公司的两位干部建议刘川马上回公司去,召集各单位各部门的负责人开个紧急会议,尽快安定人心。刘川先是点头说好,继而又一通摇头,改口说等明天吧,明天我一早就来,你们今天可以先把会议时间通知下去。

接下来大家就在法院门口,就在路边,商量了明天这会怎么开法,刘川都需要讲些什么,然后各上各车作鸟兽散。刘川奔东,把车开得疯了似的,没用二十分钟就挤进了拥堵不堪的京顺路,在京顺路上蠕行了将近一小时后,刘川的沃尔沃拐进了一条曲折的小路。这条小路他几天以前曾经走过,几天前他沿着这条路送季文竹和她的一只皮箱进驻剧组。

刘川赶到剧组时季文竹正在驻地旁边的一片树林里拍戏,如果仅从她的服装发饰揣摩,刘川也搞不懂他们演的究竟是民国还是晚清,总之是一副窈窕淑女的扮相,正与一个油头粉面的小生激烈争执。这段戏的末尾是季文竹的一席痛斥,言辞铿锵掷地有声:“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正人君子,我现在才明白你是一肚子男盗女娼!”随着话音将落,她在那个小生的脸上狠狠地抽了一掌。

那一掌抽得很响,不知是真抽还是另出的音效。那啪的一声仿佛抽在刘川的脸上,让刘川不由自主悚然一抖。那一掌之后戏终人散,群众演员和工作人员都帮着卸灯收拾机器,乱哄哄地向下一个场景转移。刘川似乎半天才从那一掌当中缓过神来,才猛省似的上去拉着季文竹解释昨晚的事情。可季文竹似乎对他不分场合当着剧组众人的面说那些烂事,感到有伤面子,她粗暴地让刘川走开,表示不想听他解释。刘川还想解释但时间已不允许,季文竹已在制片主任的催促下随着大队人马上了汽车。那几辆汽车先后发动绝尘而去,把刘川和一帮围观的农民一同留在了这块弃满垃圾的野地。

农民们也散了。

刘川还愣在原地,不知自己该去哪里。

按照景科长的要求,这天晚上刘川无论心情怎样,都必须最后一次,再到美丽屋去!

刘川故意晚去了三个小时,他是快到十一点钟的时候才姗姗而至。到以后他没有在厅房里找到芸姐,问服务员,才知芸姐昨天被他用力一甩,撞破了额头,今天一直没有出来,大概现在还在后院休息。

刘川二话没说,直奔后院来了。

他穿过包房外的走廊,拉开通往后院的小门,再穿过一条黑黝黝的过道,就到了垃圾场似的后院。后院的小屋里,有一扇窗子亮着灯光,这是刘川第一次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小院里,见到象征人气的灯光。那灯光荧荧豆豆,一点点大小,犹如坟中的鬼火,惨惨戚戚。刘川脚步放慢,心跳加速,胸口紧张得快要喘不出气来。他为了与单成功的一场“邂逅”,已在无聊中煎熬了两周,但不知为什么,刘川竟然希望,当他推门进去的时候,最好只有芸姐一人在屋。然后他就按照预先想好的词句,宣布他的辞职决定,然后要回押金,然后扬首而去,然后,一切就都结束了,他在这个案件上的任务,也就到此为止。

押金是景科长要求他一定开口索要的,否则辞职不干了还要去找芸姐,显得不够真实。要按刘川自己的想法,那三百块押金要不要两可。

刘川飘着脚,走近亮灯的小屋。屋里没有动静。他镇定片刻,按景科长教的,短促地敲了一下门,便断然推门进入。但门是反锁着的,刘川推了一下没有推动,只好接着大力敲门,敲了好几下,门里才有人问:

“谁?”

刘川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