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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无知心有对鲍叔牙的愧疚之情,却对瑕叔盈盛情难却,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走进瑕叔盈的宴席。
向邑的宫堂里灯光烛影、火把晃动。每位将士桌前摆满酒肉佳肴,瑕叔盈率领他的获胜将士酒肉招待公孙无知。推杯把盏、热闹喧天。只是公孙无知由于担心鲍叔牙而兴奋不起来。酒过三巡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几次想替鲍叔牙说话都被瑕叔盈打断,接着就是进酒。公孙无知明白瑕叔盈就是不准他提及鲍叔牙。心中的郁闷加上酒劲很快就难以自持了。
就在这时,守门的军士来报,说管仲求见大将军,一听到管仲的名字,公孙无知立刻清醒了不少,就顺口说:“对对对,末将也想认识一下管仲。”
瑕叔盈大手一挥:“让他进来,拜见小将军的救命之恩。”
灯光烛火之中走进一个年轻的矫健的身影。虽然经历生死场的考验,甚至一天被捆绑的磨难,管仲仍然是昂首挺胸、气宇轩昂。他竟直到走到瑕叔盈的桌前,跪拜叩首,连磕三个响头:“在下管仲叩见大将军。感谢大将军不杀之恩。”
借着灯光烛火,瑕叔盈看到了一张英气逼人的面孔。只见管仲脸如棱角分明,五官端正,尚有稚气的脸上闪烁着刚毅果断,长眉下闪烁着一双有神的丹凤眼,不经意流露出的神情让人不敢小看。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高挺的鼻梁,厚薄适中的红唇,勾勒在那张俊逸的面颊上。一身可体的戎装,高大而魁梧的英姿,让人看上一眼就不会忘记。说话声音洪亮,一看就是一个精明而有才干的青年。
瑕叔盈哈哈大笑道:“管仲,你应该感谢的是公孙将军,是他特意从齐军大营专程跑到这里,只为救你一命。”
管仲转身向公孙无知,跪地叩首。嘴里说:“在下感谢公孙将军救命之恩。”
公孙无知问道:“你是我齐国大夫管庄之后?”
管仲说:“正是在下,家父曾效力过齐国。”
公孙无知说:“所以我主公命我来求于瑕叔盈大将军,只为管庄曾为我齐国朝堂中的一重臣。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相信你管仲定有大造就。”
管仲说:“多谢公孙将军。只是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公孙无知说:“何事相求?”
管仲说:“我听说鲍叔牙面见齐国国君只说了管仲家父曾为齐国大夫,却未提及鲍叔牙父亲的事。鲍叔牙的父亲乃杞国公子敬叔,敬叔后来也曾效力于齐国大夫一职。……”
瑕叔盈一听便知管仲是在为鲍叔牙说话,忙打断了管仲说:“鲍叔牙犯三宗罪过,必须军法处置!”
瑕叔盈的一句话说的轻松却似分量千钧,使得哗然吵杂的酒席一片宁静。大家都看着瑕叔盈,一时间酒席似乎凝固了一般。公孙无知本想接着管仲的话来保鲍叔牙,可是瑕叔盈这一字千钧的话,让公孙无知张开的口又闭上了。
就在这时,一军吏匆忙跑到瑕叔盈面前禀报:“主公有信令到。”
大将军瑕叔盈已经有些微醉,正举樽欲饮、酒兴正浓,并不顾忌主公信令为人所知,于是大声地宣:“念!”
军吏立即打开密封信件大声念道:
“念管仲系齐国大夫之后,寡人与齐君系盟友,姑且放过管仲之罪过,此鉴!”
听完郑庄公的信令,瑕叔盈把手一挥让军吏下去,这时管仲一下子匍匐于瑕叔盈的桌前,却不说一句话。
瑕叔盈见管仲跪在自己的脚下却一声不吭。就问:“管仲你还有什么请求?本将军已经在接到主公信令之前释放了你,莫不是还要为鲍叔牙狡辩吗?”
管仲头也不抬,跪于地下:“不敢,管仲只想知道鲍叔牙所犯哪三宗罪过?”
瑕叔盈用鼻子哼了一声说:“既然你想知道鲍叔牙的三宗罪过,本将军也可以告诉你。鲍叔牙给本将军留下的信件中明明写的是面见郑国国君而他却去见了齐国国君,欺骗了本将军为第一宗罪;鲍叔牙未经请命擅自离开军营是他犯下第二宗罪;鲍叔牙带出的队伍贪生怕死,临战脱逃是他犯下的第三宗罪。管仲你还有何种理由为其狡辩?”
管仲抬起头来,冲着瑕叔盈说:“大将军所说鲍叔牙三宗罪过,宗宗确着,在下不敢不信服。”瑕叔盈又用鼻子哼了一声,面带得意。管仲继续说“在下想求大将军可否以功补过,念鲍叔牙忠诚大将军且有三宗大功在身,以免去军法处置?”
瑕叔盈不解管仲其意就说:“鲍叔牙有何功劳,可以弥补其三宗大罪?”
管仲站起身来,向大将军瑕叔盈抱拳拱手说:“大将军,管仲自幼听说大将军战功赫赫、闻名遐迩、做事磊落、秉公而断,莫不佩服。管仲对大将军为人处事五体投地。所以敢与大将军面前陈述罪臣鲍叔牙之功过。”
瑕叔盈被管仲的一席赞许心中有了一种得意,便挥挥手说:“但说无妨!”
管仲说:“鲍叔牙自幼饱读诗书,研习兵法,是一位深有造诣的军吏。此次攻打向邑,听说大将军只用颍上三十六乘战车先行攻城,便知道大将军是佯攻为试探,目的是调其向邑兵力出城而全歼,实现快速攻城。所以鲍叔牙命我等部下,边打、边退不可以死战,让向邑守军追出十余里,使得大将军有机会调动兵力拦截向邑周军的退路,实现了先歼灭敌军后,快速攻城的作战目标。此可谓鲍叔牙一宗战功?”
大将军瑕叔盈原本是想报复一下颍上的军士,以直抒其对颍考叔的不满与公子子都死的郁闷,但确有以少数兵车引出向邑的守城将士而截杀,从而达到快速攻城的目的。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军士竟然能看出自己的战法,开始对管仲有了不一样的看法。他怀疑地看着管仲:“偶?”
管仲接着说:“鲍叔牙是一个做事缜密之人,他不去直接面见郑国国君而是面见齐国国君只是为了节省时间。可以设想:如果鲍叔牙首先面见郑国国君,那么郑国国君需要与齐国国君对证后方可以给大将军信令,到那时大将军早已砍掉了管仲头颅。如果管仲人头落地,大将军将会无以回应国君。而鲍叔牙先见了齐国国君才给了大将军这样的机会,不仅使管仲得以活命,更使得大将军向国君有了一个很好的交代,此可以为第二宗大功?”
大将军瑕叔盈皱起眉头捋着胡子静静地看着管仲,似乎他清楚了什么。
管仲继续说:“鲍叔牙身为大将军属下与管仲并无血缘亲情关系,但为救部下一条性命,尚可千方百计、不遗余力;如果是大将军一声令下呢?更当是舍生忘死、奋不顾身,这岂不是大将军平时要求所推崇的军士典范吗?有此置生死于不顾的典范为大将军效力,可为第三宗大功?”
大将军瑕叔盈被管仲问得不知如何回答的好。肯定么?自己一个堂堂大将军却要被一个小小军士说服。否定吧?这个小小的军士句句灼人,而且无可厚非。
此时公孙无知方觉酒醒了。他站起来对瑕叔盈拱手施礼说:“无知也求大将军开恩,念鲍叔牙亦为齐国大夫之后,暂且保留其身家性命。”
大将军瑕叔盈似乎找到了台阶,他略有矜持地对公孙无知说:“小军士管仲说的也有一定道理,鲍叔牙三宗罪过并非为自己贪生怕死,另外鲍叔牙亦为拿下向邑有诱敌深入之功。看在公孙将军的面子上,本将军决定释放鲍叔牙和囚禁的颍上军士。来人,将几位在押军士和鲍叔牙一并释放!”
管仲上前再一次磕了三个响头。“管仲代颍上军士叩谢大将军宽容之恩!”
公孙无知也上前抱拳施礼:“无知感谢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