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开始物色房子,寻找离高速公路三百米左右的房子。每到一处我们都要停下来,细细倾听。“这像不像河流或大海的声音?”姜羽问我。我张开耳朵仔细体会,“像,挺柔和的。”我说。新居就这么定了下来。
搬进新居的几个月内,情况果真如玛卡奇所言,我的睡眠明显好转。远处的车流,即便在三更半夜,也会如海岸边的浪潮一般,柔柔地拍向我的耳膜,进入我的心坎,将我送入梦乡。
就在情势朝着好的方向去的时候,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种奇怪的病毒,开始以难以想象的规模和速度,在地球上流行了起来,我们住的城市也不幸免。一时间,人们不开车上班,全都窝在了家里。那如潮的车声,霎时消失;这个世界仿佛在几天之内就变了形态。
我开始感到窒息、烦躁,不眠之夜再度来袭。
姜羽情急生计,在我们卧室的窗外底下装了一个小型内循环喷泉。喷泉是一座小天使雕像,白天不动,夜里流淌。一开始效果还好,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那淙淙的泉水声进入我的梦乡,不知怎么地就成了马蹄声。密密麻麻的马蹄声从远方而来,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刚硬,带着刀光,漫着烟尘。那铁蹄就快要逼近我的家门,寒光挥起……我“啊呀!”一声,惊醒了过来。
姜羽被我喊醒了。他起来,安慰了我几句,接着自责:“我应该把那喷泉放远一点的。”
我摇摇头:“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单独去找了玛卡奇。她见了我就说:“我料到你会来。”我问为什么。她微微叹了一口气:“你没发现吗,我们人是那么样的渺小,世界上发生的事情,战争、饥荒、瘟疫、地震海啸……时刻都在左右着我们的生活。你不要总是觉得自己受到的威胁比其他人的大,我们都一样,我们都在同一艘船上。”
“你的意思是……?”
“其实我也是过来人,也度过了可怕的心理障碍,所以才从事这个职业。只是,我能给予我顾客的都是低层面上的技术问题,对影响我们人生的世界大背景,我和你一样,都无能为力……”她突然停住不说了,转而问起我的新状况。听了喷泉水声引发我恶梦的经过后,她沉思了许久,然后告诉我:“弹琴帮助过我。不妨,你也试试。不一定按部就班,弹自己喜欢的曲子。比如我喜欢贝多芬的《命运》和《田园》。一个失聪的人创作出那样的音乐,这事本身就给出了很多的启示。”
“谢谢你提醒,”我说,“我都忘了自己也很喜欢贝多芬的音乐。”
玛卡奇接过我的话茬:“你看,我们往往是忘记了不该忘记的,而记住了不应该记住的。在大城市住久了,我一度也忘记了自己从哪里来。于是我的心犯病了。后来我离开了那个大城市,回到了我祖先的地方。我拾回了祖先的宝贝。说来也神奇,那以后我就再没有失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