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小红,我觉得莫尘他不痛快。他和我在这里,好像一点也不痛快。不……也不是不痛快,他只是,难酬壮志。”
凤玄抖了抖耳朵,认真听着。
“其实我也不明白,是让他在朝堂继续走下去,还是和他归安一方。”凌无伤缓缓地顺着他的毛,“做无为之人苟且偷安本是他最为不耻的事情,可是,义父身死人亡只为保他一命,而我,又怎么忍心看他一步一步走上不归之途?我会不甘心,我不甘心,小红。”
凤玄用头蹭蹭凌无伤的腿,想了想,又认真的想了想,委实是想不明白,这一双男女,明明在一起的时候安详快乐,为何分别时又各自纠结。以他的玄狐脑子,认为如果是喜欢了谁,一追二闹三上就是了。于是他抬头看凌无伤的眼,他一直认为,凌无伤的眼最是惊人,他初初见时便想,这哪里是一个凡人的眼睛。
如同收容万物之风情,如此魅人心魄。
凤玄觉着,他那沉寂了许久的狐狸心正可疑地抖动着。
凌无伤又忽然自嘲一笑,挠了挠凤玄毛茸茸的大耳朵,“我和你这只小狐狸说什么呢,真是着了道了。”
“吱吱吱。”美女啊其实我听得懂的听得懂。
“小红,你会不会觉得,这院里太静了?莫尘一离开,我就觉得这家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寂寞得可怕。
“小红,你知道么,从前莫尘每每率天罡骑出征,我都会每日坐在晓喻亭中抚琴待他归来。除了这个,我什么也做不了,因为我心里梗得发慌,我怕他马革裹尸,我怕好好的人送出去,等到的不过是一具枯骨和所谓无上荣光。这首歌,我怕已弹了千千万万不止,小红,你想听么?”
彼时正是四月莺飞,百花之头,凤玄听见凌无伤在轻轻哼唱:“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何为乎中露。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何为乎泥中?”
……
式微式微,盼君归。
春光暖意融融,凤玄却突然想起一句情谒,曰,静守时光,以待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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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玄记得,那是他来到凌无伤身边的第三个年头。
六月初,无名村已经有了些许初夏的味道。夏蝉聒噪不休,而凌无伤的一方天地中,一片默然死寂。
莫尘走了,走在一个暗淡无星的夜晚,凤玄记得,凌无伤一直倚在门边,看着莫尘策马而去的背影,笑得绝代芳华。待到莫尘的身影消失不见,她终于哭了。
那是凤玄第一次见到凌无伤的眼泪,平日,她从来都是一幅刚强的模样。
凤玄死死咬住凌无伤的裙摆,不让她走出院门。
凌无伤回首,淡淡道:“小红,放开。”
凤玄鼓了腮帮子做楚楚可怜状,连同两只前爪也一道去拽她的衣角,希望她能像往常一般心软下来。
但她却依旧面无表情,只提高了声调:“放开!”
凤玄被吓了一跳,泛了一包子泪,默默地松了爪。
他只是舍不得她,不想让她走,因为他知晓,她此去定然是性命不保,一去不返,后会无期。
他还想与她一道,定定是不肯放手的。
“小红。”凌无伤轻阖眼帘,叹息道,“已经六月了……
“我与莫尘,已经一起看了十年的木槿花开,今年,怕是来不及了。
“我唱《式微》,不过是盼君归,这十年来,无论前方战事多么凶险,莫尘他总能如我所愿,平安归来,喜乐无忧。而这次,我知晓,再无君归。
“原来……我是这么想让他活下去,哪怕希望寥寥。他是天之骄子,不该折在我这里。因为他曾许我,万事无伤,若他有事,我何来无伤?”
她蹲下,最后一次温柔地抚摸着凤玄的背脊,一下,又一下,“小红,如果你能听懂,就让我走罢。小红,愿你珍重,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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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玄在那一方天地中,整整守了七天七夜,他希冀着凌无伤能够再次推门而入,闲庭信步,恬静地如同院中亭亭的木槿树。抑或是与莫尘一道,相依而行,背影缱绻,如藤蔓绕树般永不分离。
凤玄想,他就是想见见凌无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