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扶他倚墙而坐折腾了好半天,锅已经冷却,倒也没被烫伤。
揭开破锅,从一堆黑乎乎、犹自冒着热气的东西里抓了一团。
双手颠来倒去的,捧到他面前:
“兄台,吃吧。”
换了正常人,是绝不会吃的,因这团东西根本不能算吃食,三分之一是生米、三分之一是黑糊锅巴、剩下都是炭和灰。
可那人如获至宝,一把接过来,不管烫和脏,立刻就是一口:
“呼……”
“呼……”
烫的他张着嘴大口喘气,试图用喘出的气吹凉嘴里东西。
喘了几口,一嚼,嘎嘣嘎嘣响,硌的牙齿生疼。
干脆不嚼了,囫囵吞下。
周昏淡见他吃的急,又抓了一团过来,捧在手里,轻轻的吹:
“兄台,你慢些吃,慢些吃。”
说完这句话,那人已将手里的一团吃完,正要感谢。
他将自己手里的递上:
“慢些吃,还有好多,都是你的。”
那人愣住了:
“公子,这也是给我的?”
“你,你还帮我吹气,怕我烫着?”
周昏淡起身,打了瓢水过来:
“你慢些吃,别噎着。”
“若噎着了,这里有水。”
他接过水瓢,双手捧着,喝了起来。
喝着喝着,大滴泪滚出,落入水瓢中。
放下水瓢,他用通红的鹭眼望着周昏淡:
“公子,你是个好人。”
“整个奴儿干,没人将罪囚当人,没人会给罪囚吃食,更别说……”
又有眼泪袭来,他说不下去了,忙扭开头。
周昏淡指着他的左脚:
“这是谁人所为?他们为何如此对你?”
那人瞥了眼已经露出白骨的脚腕,哭的更凶。
哭了会儿,强忍住泪:
“公子,这不算什么,小的整条左腿其实都是断的,根本没知没觉。”
周昏淡慈悲心肠,因他人的痛苦而伤心,也陪了许多泪:
“到底是谁打断你的腿?怎么如此残忍?”
那人咬着牙:
“虽是沈阳卫正兵打断的,可归根结底,小的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因为那贼人!”
“小的对天发誓,一定要寻他报仇!不宰了他,小人决不罢休!”
周昏淡连连摆手: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你岂不闻人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冤冤相报何时了?”
“我劝你常存善念,莫起嗔恨之心。”
“心有善念,天地宽容,福气自来。心怀恨意,此生处处危岩峭壁,无路可走矣。分明是未害杀别人,先逼死了自己。”
也不知他是从哪个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废话,却惹得汉子一番感慨:
“公子,你是有大智慧的人,你见得到!”
“我此前心里全都是对他的恨,每天只想着如何从木鲁罕山卫逃出来,寻他报仇。”
“我跑一次,罕山卫的正兵老爷给我加一条铁链。再跑一次,再加一条。我身子被那些铁链压的、坠的,都快不成人形了。”
“这一切,不就是因为我心怀恨意,把自己逼得无路可走了么?如果我不想着寻他报仇,好好侍奉正兵老爷,他们也不至于拿铁链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