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孙行者振作精神,威风凛凛,拿着铁棒,踏着祥光升在空中,迎面大声喝道:
“你是从哪里来的邪魔,要到哪里去放肆!”
那怪物大声高叫道:
“我们不是别人,乃是麒麟山獬豸洞赛太岁大王爷爷部下的先锋,今天奉大王的命令,到这里来取两名宫女,侍奉金圣娘娘。”
“你是什么人,敢来问我!”
行者说道:
“我乃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因为保护东土唐僧去西天拜佛,路过这个国家,知道你们这伙邪魔欺负君主,特意施展雄才,治理国家驱除邪祟。”
“正没地方找你,你却来这里送命!”
那怪物听了,不知好歹,展开长枪就刺向行者。
行者举起铁棒迎面相迎,在半空中这一场好打斗:
棍是龙宫镇海珍,枪乃人间转炼铁。
凡兵怎敢比仙兵,擦着些儿神气泄。
大圣原来太乙仙,妖精本是邪魔孽。
鬼祟焉能近正人,一正之时邪就灭。
那个弄风播土唬皇王,这个踏雾腾云遮日月。
丢开架手赌输赢,无能谁敢夸豪杰!
还是齐天大圣能,乒乓一棍枪先折。
~~~~
那金箍棒是龙宫镇宫的珍宝,那长枪只是人间锻造的铁器。
普通的兵器怎敢与仙兵相比,碰上一点神气就泄了。
大圣原本是太乙仙,妖精本是邪魔妖孽。
鬼祟邪祟怎能靠近正直之人,正气一显邪祟就消灭。
那个弄风播土吓唬皇王,这个踏雾腾云遮蔽日月。
抛开架势比试输赢,没有本事谁敢自称豪杰!
还是齐天大圣厉害,乒乓一声一棍下去长枪先折断。
那妖精被行者一铁棒把那根枪打成两截,惊慌得只顾性命,掉转风头,径直往西方败逃。
行者暂且不追赶他,按下云头,来到避妖楼地穴之外喊道:
“师父,请同陛下出来,怪物已经被赶跑了。”
那唐僧这才扶着君王,一同走出地穴,只见满天清朗,再没有妖邪之气。
那皇帝立即来到酒席前,自己拿壶斟酒,满满地斟了一杯金杯奉对行者说道:
“神僧,暂且致谢!暂且致谢!”
这行者接过杯子拿在手里,还没回答,只听见朝门外有官员来报:
“西门着火了!”
行者听说,将金杯连同酒朝着空中一扔,当的一声响亮,那个金杯落地。
君王着了慌,躬身施礼道:
“神僧,恕罪!恕罪!是寡人不对了!”
“按礼应当请上殿拜谢,只是因为这里有这方便酒,所以就奉给您了。”
“神僧却把杯子扔了,难道不是有怪罪的意思?”
行者笑道:
“不是这话,不是这话。”
不一会儿,又有官员来报:
“好雨呀!刚才西门上起火,被一场大雨,把火灭了。”
“满街都是流水,全都是酒气。”
行者又笑道:
“陛下,您见我扔杯,怀疑有怪罪的意思,不是的。”
“那妖怪败逃西方,我没有追赶他,他就放起火来。”
“这一杯酒,却是我灭了妖火,救了西城里外的人家,哪有别的意思!”
国王更加十分欢喜敬重。立即请三藏师徒四人,一同上宝殿,竟然有让位的意思。
行者笑道:
“陛下,刚才那妖精,他自称是赛太岁部下的先锋,来这里取宫女的。”
“他如今战败回去,肯定会报告给那家伙,那家伙必定会来与我争斗。”
“我担心他一时兴师动众,难免又惊扰伤害百姓,恐怕吓到陛下。”
“我想去迎接他一下,就在半空中擒住他,救回圣后。”
“只是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这里到他那山洞有多少路程?”
国王说道:
“寡人曾经派夜间侦察的军队到那里打听消息,往返要走五十多天。”
“坐落在南方,大约有三千多里。”
行者听了说道:
“八戒、沙僧,在这里保护,老孙去去就来。”
国王拉住说道:
“神僧暂且从容一天,等安排些干粮烘炒,给您些盘缠银两,选一匹快马,才能去。”
行者笑道:
“陛下说的是翻山越岭步行的话。”
“我老孙不瞒您说,像这三千里路,倒酒在钟里都不会冷,就能打个来回。”
国王说道:
“神僧,您不要怪我这么说。”
“您这尊容,却像个猿猴一般,怎么会有这样的法力会走路呢?”
行者说道:
“我身虽是猿猴数,自幼打开生死路。
遍访明师把道传,山前修炼无朝暮。
倚天为顶地为炉,两般药物团乌兔。
采取阴阳水火交,时间顿把玄关悟。
全仗天罡搬运功,也凭斗柄迁移步。
退炉进火最依时,抽铅添汞相交顾。
攒簇五行造化生,合和四象分时度。
二气归于黄道间,三家会在金丹路。
悟通法律归四肢,本来筋斗如神助。
一纵纵过太行山,一打打过凌云渡。
何愁峻岭几千重,不怕长江百十数。
只因变化没遮拦,一打十万八千路!”
~~~~
“我身虽是猿猴之形,自幼打通生死之路。
遍访名师传道授业,山前修炼不分朝暮。
倚天当作屋顶地当作炉,两种药物团聚乌兔。
采取阴阳水火相交,瞬间顿悟玄关之理。
全靠天罡搬运之功,也凭斗柄移动脚步。
退火进火最合时宜,抽铅添汞相互照应。
攒簇五行创造化生,融合四象分时定度。
二气归于黄道之间,三家会在金丹之路。
悟通法律归于四肢,本来筋斗如同神助。
一纵越过太行山,一打打过凌云渡。
何愁峻岭几千重,不怕长江百十数。
只因变化毫无阻拦,一打就是十万八千里路!”
那国王听了,又惊又喜,笑吟吟捧着一杯御酒递给行者说道:
“神僧远道劳顿,进这一杯表意。”
这大圣一心要去降妖,哪里有心喝酒,只叫:
“先放下,等我去了回来再喝。”
好行者,说声去,唿哨一声,寂然不见了。
那一国的君臣,都惊讶不已,不再叙述。
却说行者将身子一纵,早就看见一座高山挡住了去路,随即按下云头,站在那山峰的顶端,仔细观看,好一座山:
冲天占地,碍日生云。
冲天处,尖峰矗矗;
占地处,远脉迢迢。
碍日的,乃岭头松郁郁,
生云的,乃崖下石磷磷。
松郁郁,四时八节常青;
石磷磷,万载千年不改。
林中每听野猿啼,涧内常闻妖蟒过。
山禽声咽咽,山兽吼呼呼。
山獐山鹿,成双作对纷纷走;
山鸦山鹊,打阵攒群密密飞。
山草山花看不尽,山桃山果映时新。
虽然倚险不堪行,却是妖仙隐逸处。
~~~~
高耸入云占据大地,遮挡太阳生出云雾。
高耸的地方,尖峰矗立;占地的地方,远脉绵延。
遮挡太阳的,是岭头郁郁的松树;
生出云雾的,是崖下磷磷的石头。
松树郁郁,四季八节常青;
石头磷磷,万年千年不变。
树林中常常听到夜猿啼叫,山涧内时常听闻妖蟒经过。
山禽叫声咽咽,山兽吼声呼呼。
山獐山鹿,成双成对纷纷奔走;
山鸦山鹊,成群结队密密飞翔。
山草山花看不完,山桃山果应时新鲜。
虽然地势险要难以行走,却是妖仙隐居的地方。
这大圣看个不停,正想要找寻洞口,只见那山凹里烘烘地有火光飞出,转眼间,漫天的红焰,红焰之中冒出一股恶烟,比火更毒,好烟!
只看那:
火光迸万点金灯,火焰飞千条红虹。
那烟不是灶筒烟,不是草木烟,烟却有五色:
青红白黑黄。
熏着南天门外柱,燎着灵霄殿上梁。
烧得那窝中走兽连皮烂,林内飞禽羽尽光。
但看这烟如此恶,怎入深山伏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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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迸出万点金灯般的光芒,火焰飞起千条红虹般的色彩。
那烟不是灶筒里的烟,不是草木燃烧的烟,烟却有五种颜色:
青红黑白黄。
熏着南天门外的柱子,燎着灵霄殿的房梁。
烧得那窝中的走兽皮肉溃烂,林内的飞禽羽毛烧光。
只看这烟如此凶恶,怎能进入深山降伏怪王!
大圣心中正在恐惧,又看见那山中迸出一道沙尘。
好沙尘,真的是遮天蔽日!
你看:
纷纷遍天涯,邓邓浑浑大地遮。
细尘到处迷人目,粗灰满谷滚芝麻。
采药仙僮迷失伴,打柴樵子没寻家。
手中就有明珠现,时间刮得眼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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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纷扬扬遍布天涯,混沌不清遮蔽大地。
细小的尘土到处迷了人的眼睛,粗重的灰沙满谷像滚动的芝麻。
采药的仙童迷失了伙伴,打柴的樵夫找不到家。
手中即便有明珠出现,瞬间也被刮得眼生花。
这行者只顾着观看玩耍,不知不觉沙尘飞进鼻子里,痒丝丝的,打了两个喷嚏。
随即回头伸手,在岩石下摸了两个鹅卵石,塞住鼻子。
摇身一变,变成一个攒火的鹞子,飞进烟火中间,猛地扑腾几下,就没有了沙尘,烟火也熄灭了。
急忙现出本相下来。
再看时,只听得丁丁咚咚的一个铜锣声响,却想:
“我走错路了!这里不是妖精的住处。”
“锣声像是巡逻兵的锣声,想来是通往全国的大路,有巡逻兵去传递文书。”
“且等老孙去问他一问。”
正走着,忽然看见是个小妖,担着黄旗,背着文书,敲着锣,急急忙忙如飞一般赶来,行者笑道:
“原来是这家伙打锣。”
“他不知道送的是什么书信,等我听听。”
好个大圣,摇身一变,变成个小虫子,轻轻地飞在他的书包之上,只听得那妖精敲着锣,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道:
“我家大王心太毒,三年前到朱紫国强夺了金圣皇后,一直没有缘分,未能亲近,只苦了要来替罪的宫女。”
“两个要来弄死了,四个要来也弄死了。”
“前年要了,去年要了,今年又要,今年还要,却碰上对头了。”
“那个要宫女的先锋被一个叫孙行者的打败了,不发给宫女。”
“我们大王因此发怒,要和他们国家争斗,叫我去下什么战书。”
“这一去,那国王不战就算了,战必然不利。”
“我们大王使用烟火飞沙,那国王君臣百姓等,别想有一个能活。”
“到时候我们占了他的城池,大王称帝,我们称臣,虽然也有个大小官爵,只是天理难容啊!”
行者听了,暗自高兴道:
“妖精也有存心好的,像他后面这两句话说天理难容,倒不是个坏的?”
“只是说金圣皇后一直没有缘分,未能亲近,这话却不理解其中意思。”
“等我问他一问。”
嘤的一声,一展翅膀飞离了妖精,转到前面的路上,有十几里地,摇身一变,又变成一个道童:
头挽着双抓髻,身穿百衲衣。
手敲鱼鼓简,口唱道情词。
~~~~
头上挽着双抓髻,身上穿着百衲衣。
手里敲着鱼鼓简,口中唱着道情词。
转过山坡,迎着小妖,打个招呼道:
“长官,到哪里去?送的是什么公文?”
那妖物好像认得他一样,停了锣槌,笑嘻嘻地还礼道:
“我们大王差我到朱紫国下战书的。”
行者接着问道:
“朱紫国那事,可曾与大王成事了?”
小妖说道:
“自从前年掳来,当时就有一个神仙,送一件五彩仙衣给金圣宫妆饰。”
“她自从穿了那衣服,就浑身上下都生出了针刺,我大王摸也不敢摸她一下。”
“只要挽着一点,手心就痛,不知是什么缘故,从开始到现在,还没有亲近。”
“早上差先锋去要宫女侍奉,被一个叫孙行者的打败了。”
“大王发怒,所以叫我去下战书,明天和他交战。”
行者道:
“为什么大王就恼怒了呢?”
小妖道:
“正在那里恼怒呢。”
“你去给他唱个道情词解解闷也好。”
行者拱手转身就走,那妖依旧敲锣前行。
行者就发起凶来,抽出棒子,又转过身,朝小妖脑后打去,可怜一下就打得头烂血流浆迸出,皮开颈折性命没了!
收了棍子,却又自己后悔道:
“着急了些!不曾问他叫什么名字,算了!”
却去取下他的战书藏在袖子里,把他的黄旗、铜锣,藏在路旁的草里,这时,只听当的一声,腰间露出一个镶金的牙牌,牌上有字,写道:
“心腹小校一名,有来有去。
五短身材,塌脸,无须。
长期悬挂,无牌即假。”
行者笑道:
“这家伙名字叫有来有去,这一棍子,打得有去无回了!”
将牙牌解下,带在腰间,想要扔掉尸骸,却又想到烟火的毒,暂且不敢去找他的洞府,立即将棍子举起,对着小妖胸前捣了一下,挑在空中,径直回到本国,就当报一个头功。
你看他自己想着,唿哨一声,到了国界。
那八戒在金銮殿前,正守护着国王,忽然回头看见行者在半空中挑着一个妖精过来,他却埋怨道:
“哎!不打紧的买卖!”
“早知道老猪去拿来,就不算我一功?”
话还没说完,行者按下云头,将妖精扔在台阶下。
八戒跑上去就打了一钯道:
“这是老猪的功劳!”
行者说道:
“是你什么功劳?”
八戒说道:
“别耍赖我,我有证据!你没看一钯打了九个眼子!”
行者说道:
“你看看有没有头。”
八戒笑道:
“原来是没头的!我说怎么打他也不动一下。”
行者说道:
“师父在哪里?”
八戒说道:
“在殿里和国王说话呢。”
行者说道:
“你去请他出来。”
八戒急忙上殿点点头,三藏随即起身下殿,迎着行者。
行者将一封战书揣在三藏袖子里说道:
“师父收下,暂且不要让国王看见。”
话还没说完,那国王也下殿,迎着行者说道:
“神僧孙长老来了!捉妖的事怎么样了?”
行者用手指着说:
“那台阶下不是妖精?被老孙打死了。”
国王看了说:
“倒是个妖尸,却不是赛太岁。”
“寡人亲眼见过他两次:
身高一丈八尺,两臂宽有五停;
面容好似金光,声音如同霹雳;
哪里是这般矮小。”
行者笑道:
“陛下认得。确实不是。”
“这是一个报事的小妖,撞见我老孙,被我先打死,挑回来报功。”
国王大喜道:
“好!好!好!应当算头功!”
“寡人这里经常派人去打探,都不曾得到确切的消息。”
“像神僧一出马,就捉了一个回来,真是神通广大!”
叫道:
“看热酒来!给长老贺功。”
行者说道:
“喝酒还是小事,我问陛下,金圣宫分别时,可曾留下什么信物?您给我一些。”
那国王听说信物二字,却像刀剑剜心,忍不住失声落泪,说道:
“当年佳节庆朱明,太岁凶妖发喊声。
强夺御妻为压寨,寡人献出为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