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华只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他肯定不敢打断李九官的腿,毕竟那是他的亲生儿子。
可是,他不敢,李九官敢。
只见李九官拿起旁边一张檀木椅子,往自己左腿上就砸。
不带一丝犹豫的。
“碰”的一声闷响,李九官小腿九十度折断,他竟然都不吭一声。
只半跪着把椅子扔开,然后颤颤巍巍站起来:
“咱俩两清了。”
说罢,转身就走。
李伯华都看得惊呆了。
何止李伯华,李九官带来的青楼女子秋花,也是惊讶意外。
她连忙搀扶着李九官,痛惜道:
“九郎,你何必如此?”
李九官没有回答她,只一瘸一拐离开。
头都不回一下。
李伯华看着儿子渐行渐远的背影,怔怔然脑海一片混乱。
他怎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会做出如此激进的举动。
不过,这虽是意料之外,但其实也是情理之中。
李九官从小就遵从父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他的父亲早已给他设计好人生。
他这一辈子,就只有读书这一条出路,这压抑了他的自由,压抑了他的天性,积蓄着他的反叛情绪。
后来因冒籍之事,导致他终生无缘科考,科举之路断了,他的人生也就断了。
他开始放纵自己,消沉抑郁,甚至破罐子破摔。
与此同时,心中的叛逆情绪,也积攒到了极点。
性格变得乖张诡异,容易走极端。
李伯华不同意他那做诗人的天真理想,只不过是一个爆发点。
就算今天这事儿他忍住了,没自断一腿,往后的某些矛盾发生,他依旧会如此激进,如此极端。
眼看着李九官就要走出李家大门了,身为父亲的李伯华,这才回过神来,他内心里有些慌了,于是大喊:
“你真要走吗!”
李九官依旧头也不回,依旧一瘸一拐往大门走出去。
李伯华想要去劝他别走,可心里又放不下身为父亲的那一份尊严,于是更加盛怒,大骂道:
“你这不孝子!今日要是走出了李家大门!”
“那我李伯华,就没有你这个儿子!”
李九官却依旧义无反顾地走出去,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他,想法可谓是充满着浪漫主义色彩,通俗点说,就是天真得可笑。
他以为以他的才华,出了李家大门,就算不能大富大贵,但小富小安,总没有问题。
就算再怎么不济,在翠春楼里写写诗词,谱谱曲子,做一个当下的柳三变,依旧能够养活自己。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失去李家经济支柱了李九官,在外面混了半个月,连腿伤都还未养利索,就已穷困潦倒。
他毛遂自荐去给乡绅当师爷,乡绅见他是客族人,而且还是科举冒籍作弊的那一批人之一,不但不接纳他,还狠狠地揶揄嘲讽他,说他是犰客,野族之人,不配上高堂。
他去学堂做教师,人嫌他没秀才功名,且有徭役污点,不得录用。
他去大街上卖字画,结果被没文化的街头过客,品头论足,说这不好那不行,让他备受耻辱,一怒之下,砸了字画摊子,甩手而去。
最后无可奈何,他真的沦落到了去翠春楼混饭吃的地步。
起初,翠春楼的姑娘们还是挺热情的,觉得傍上李九官这么一个大才子,倍儿有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