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应巧在做梦,更像在模糊断续的回忆里。
她抱着书包躲在门后,听外面的争吵,咆哮中有碗碎裂的声音。
“最后一次,我保证这次一定能翻身,你把钱给我!”
“放开!你是逼着我和孩子去死!”
“我现在还不上钱就会被他们弄死!你想我死吗!”
有耳光声。
江应巧捏着拉链上的小兔子,棉花从玩偶肚子上的破口吐出来,她用指头戳进去,再一捏,又掉了出来。
外面一阵桌椅碰撞,那个人拿着塑料袋用力关上大门离开,只余女人的哭泣声。
“别赌了……别赌了啊……”
过了很久才安静下来,女人红着眼推门进来。
江应巧抬起头,把玩偶举给她看。
“妈妈,小兔子坏了。”
女人把玩偶摘下来,扔到床上,“先去学校,晚上回来它就好了。”
江应巧拉着她走到书桌边,“妈妈先吃药。”
女人平静地把桌上的一堆药片吃完,“巧巧,妈妈要跟爸爸分开了。”
江应巧抿着唇,用力点点头。
女人终于决定离婚的这天,却没等到机会,男人从赌场逃出来的路上,被车撞死了。
从那天后,家里的门总会在半夜被人砸响,混着谩骂在门外泼上鲜红的油漆。
女人抱着孩子躲在床上捂紧她的耳朵,哼唱抖得不成样的歌谣,她只能听见妈妈剧烈的心跳声。
这个冬天,女人越来越消瘦,每天大把吃药,脸上却依然没有血色。
江应巧坐在医院里冰冷的长椅上,玩那只没空修补的兔子,听见医生跟女人说着恶性,末期,不符合手术条件,最多一个月……
女人不再让她去上学,开始早出晚归,她只能每天独自呆在锁起来的房间里,拿针线缝兔子的肚子,把歪七扭八的线剪开再缝,重复一遍又一遍,她要一只完好的兔子。
女人晚上回来的时候又是一身酒气,身上带着淤青倒在床上。
江应巧把缝好的兔子拿给她看,女人摸着她的脑袋问:“想出去吗?”
江应巧摇摇头。
女人沉默了一会,坐起来接过玩偶拆开,重新穿针把它缝好,“明天妈妈带你出去玩。”
兔子变回了好兔子,江应巧握在手里睡着了,女人一夜未眠,把她冰冷的脚在怀里捂了一晚上。
女人带她去吃了辣菜,江应巧晃着腿吃的满头是汗,半途夹菜,“妈妈也吃。”
她原来最喜欢吃辣,现在只吃了一口就咳着吐出来,摇了摇头,“你吃完,别浪费了。”
女人给她买了新衣服穿上,背好挂着兔子的书包,又给她买了糖葫芦,冻得太硬江应巧咬不动,只能舔着外面那层糖衣。
“巧巧,妈妈没有妈妈,但你要知道自己是有妈妈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江应巧舔了舔嘴,终于咬下一颗,酸酸甜甜。
她还记得女人抱着她穿过好几个红绿灯,走了好久才停。
把她放下来,指着马路对面的一个院子,那半开的铁门里有个小男孩。
“糖葫芦吃不完,你去送给那个小孩吧。”
江应巧看了看女人,又看了看小孩,在灯变绿后松开女人的手,穿过逆流的人群来到铁门前。
她把糖葫芦递给蹲在地上玩泥巴的小男孩,“送给你。”
小男孩抬脸看着她,摇摇头,“杨院长说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江应巧固执道:“我妈妈说要送给你。”
小男孩生气了,“我又不认识你妈妈!走开!”
江应巧愣了下,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转过头想问女人,可马路对面空荡荡的。
手上一痛,糖葫芦被男孩扫到地上,他叫喊着引来院里头发半白的老人,杨院长在她书包里发现了一沓钱,但仍然按照书包上的住址,把她送回家。
小区楼下围满了人,在闪烁的警车灯里,江应巧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女人。
“那个是我妈妈。”她泣不成声。
杨院长挡住她的眼睛,紧紧抱着她,“孩子,你没有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