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守战后的第二天。
十字路口终于恢复了平静。
撤离的市民们陆续返回家园,街道重新热闹了起来,仿佛那些肆虐的怪物从未踏足过这里。
市民们满怀热情地投入日常生活,而那些在耶梦加德背上经历了数日苦战的英雄们却彻底耗尽了体力。
享用了领主府准备的丰盛晚宴后,他们几乎是倒头就睡。连太阳升得老高了,也无人从床上爬起来。
咚,咚——
清晨的城市一片宁静,唯有德米安早早起身。毕竟,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攀登耶梦加德。他双臂缠着厚厚的绷带,身披一件宽大的开衫,悄悄离开了领主府。他的脚步渐行渐快,最终穿过了西城门。
城西郊外,是一片寂静的墓地。
德米安穿行在无数的石碑间,最终停在一块高大的共同墓碑前。
“……”
这座墓碑,是为那些在前线基地与黑蜘蛛军作战时阵亡,却未能得到妥善安葬的士兵而建的。
有人惨死于战场,而她,则是被德米安亲手火化的。
生前,他们曾约定:若有一方先走,绝不让对方冰冷地埋入土中,而是化为灰烬,归于天空的怀抱。
因此,这片墓地中没有属于她的独立墓碑。
墓碑前,一团蓝色的圣火静静燃烧着。德米安站在火焰旁,沉默许久。
“距离你离开,已经半年多了。”
德米安轻声说道,语气如风般轻柔,却透着深深的怀念。
“但我还是觉得不真实,范。”
他抬起被绷带裹住的手,缓缓抚摸着墓碑冰冷的表面。
“仿佛昨天我们还在一起。”
只要闭上眼,他似乎还能看到她明媚的笑容,仿佛伸出手就能触碰到那逝去的温暖。
德米安站在原地,思绪翻涌。脑海中浮现出与范一同经历的点点滴滴,从童年到如今的回忆,甚至那些再也无法实现的未来。
“自从成为狙击手后,我明白了一件事。”
他的眼睛缓缓睁开,语气中透着一种成熟与苦涩。
“人生,就像一支离弦之箭,或者是一颗射出的子弹。”
德米安低头看向自己缠满绷带的双手。
“箭一旦射出,就再也无法回到弓弦上。无论你多么渴望回到那一刻……都不可能。”
不管你多么悔恨,或者在回忆中沉溺,时间也不会停下脚步,更不会倒流。
人生,就只能这样被射向了未知的远方。
“所以,我必须决定。”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透着坚毅。
“决定它最终会落在哪里。”
德米安回头凝视墓碑,目光中是复杂的情感交织。
“范,我一直都仰慕你。我想像你一样坚强……甚至,想成为你。”
这就是为什么他会追随她的脚步。
模仿她的勇敢,装作一个比自己更强大的人。
他曾以为,只要这样做,眼前的痛苦就会过去。
但他错了。
他终于明白,范之所以强大,从来不是因为她伪装得多好,而是因为她从不逃避,永远选择直面人生。
“还记得孤儿院院长想强迫我们成为他的儿子威勒吗?”
德米安的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你,范,从未试着成为威勒。你一直都想活成自己。”
人生就像一支离弦的箭。
“因为我仰慕你,所以试图抛弃自己,活成你的模样。说起来,是不是很荒唐?”
要么射向别人设定的靶心,要么瞄准属于自己的未来。
因为箭总要做出抉择。
而德米安已经有了答案。
“我不会再追逐你的影子了。”
他的眼神不再迷茫,声音中也多了一份坚定。
“因为我既不是威勒,也不是范,我是德米安。”
不做别人生命中的影子,
也不为了追随所仰慕的人而丢失自我。
只凭自己的意志,只遵循自己的信念。
“我会以自己的方式活着。”
德米安做出了他的选择。
“即使这条路会很漫长,我也一定会走下去。”
这一次,不是为了完成和范的约定,而是完全出于自己内心的意愿。
他决心踏上一场冒险,追寻这广阔世界的尽头。
“所以,范,你也要……做回自己。”
德米安的手在墓碑粗糙的表面停留片刻,沿着边缘轻轻划过,仿佛想将它的每一处都铭刻在心。随后,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后退了一步,眼中浮现出浓浓的情绪。
“愿你在我心中,永远美丽。”
墓园里一片寂静。
永恒的火焰轻轻摇曳,逝者沉眠于安宁中。
然而,就在这一刻,德米安仿佛听见了范那熟悉的笑声,轻轻拂过耳畔。
‘回来吧。’
他知道,那不过是幻听。是错觉罢了。
仿佛他曾梦想过与她共度一生。
德米安转过身,背对着墓碑,离开。他用包扎着的手粗鲁地擦掉脸上的泪水。
尽管双眼微红,但他的嘴角却挂着温暖的笑容。
男孩朝城市的方向走去。
那是他为自己人生设定的目标。
没有迷茫,没有徘徊,只有坚定。
***
“呃啊——”
我发出了一声如同丧尸般的哀嚎。
“呃呃呃……”
“咔咔咔……”
“呜哇啊——”
围坐在餐桌边的英雄们,一个个也发出如丧尸般的呻吟。
这是防御战结束后的第二天,时间悄然滑向正午。
艾德尔那个固执的助理,天刚亮就毫不留情地把我们从床上硬拖了起来,嘴里念叨着“不能不吃午饭”,然后把我们都赶到了餐厅。
可连续三天的激战早已榨干了我们的精力,疲惫就像灌了铅一般,压得我们每个人都抬不起头,一个个宛如行尸走肉。
说实话,要是可以随意选择,我宁愿一觉睡到下周再说。可那个艾德尔呢?满脑子都是所谓的健康理论,总是喋喋不休地说什么“这样对身体不好”,然后硬生生把那些食物塞进我们嘴里。
我想说,这才对身体不好吧!让我好好睡个觉,难道会死人吗?!
“咕嗷嗷……”
至于那顿饭是怎么吃进去的,我早已记不清了。它是从嘴巴进的,还是从鼻子里溢出来的,抑或是干脆掉在地上,都无从考究。我只记得,当大家勉强吞下那顿折磨人的餐点后,纷纷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客房,然后一个个直接瘫倒睡死过去。
至于我,因为连走回房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瘫坐在餐桌旁,攥着一杯早已凉透的咖啡,慢悠悠地啜着。
早在击退耶梦加得时,我就想着要来一杯冰美式提神。如今终于喝上了,顿时感觉灵魂复活了那么一丁点儿。
“艾施。”
就在这时,有人走到我身边,叫了我的名字。
我懒散地抬起眼皮,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随随便便直呼领主的名讳?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女人。
她的长发如雪般纯白,柔顺地垂落在肩头,宛如一条瀑布,闪烁着微微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