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住的院子处,炭火明明暗暗地烧着,薛姨妈坐在太师椅上,双手颤抖地捧着那张纸,只瞧了一眼,泪水便决堤般涌出,哭得肝肠寸断,上气不接下气。一旁的薛宝钗,虽极力自持,可素日里沉稳的面容此刻也满是惊惶,双手不自觉地揪紧衣角,心底寒意阵阵。她暗自思忖,这究竟是何方神圣,一开口便是狮子大开口,索要五十万两银子,哥哥平日里虽有些荒唐行径,可到底是得罪了怎样的狠角色,竟惹来这般祸事。
薛宝钗强压下心头的慌乱,眼下别无他法,只能寄希望于这昏迷的小厮。她迅速差人去请了京城里最有名望的大夫,又命丫鬟取来提神醒脑的丸药。待大夫施针用药后,小厮仍昏迷不醒,薛宝钗咬咬牙,示意丫鬟端来冷水,兜头浇下,终是弄醒了那小厮。
薛姨妈早已按捺不住,见人醒了,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瞪大了眼睛,厉声喝道:“快说,大爷呢!”那小厮刚从混沌中醒来,脑子还有些迷糊,眼神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薛姨妈,一时竟没有答话。薛姨妈见状,气得眼眶欲裂,扬起手,左右开弓,“啪!啪!”两声脆响,狠狠甩了那小厮两巴掌,嘶吼道:“我问你,大爷呢?”
暖阁内,炭火摇曳,光影幢幢。薛宝钗蛾眉紧蹙,杏目含霜,满是嫌恶地睨着跪地的小厮,冷声道:“废话休要多说,具体过程如何,仔细说说。”
小厮叩头如捣蒜,忙不迭应道:“是,是,昨夜我们陪着大爷,同行的还有隔壁宁国府的珍大爷,咱这府上的琏二爷,一道前往赌坊寻欢作乐。那琏二爷本就不好赌博,进了赌坊没多会儿便抽身离开了。大爷和珍大爷却是赌兴正浓,直玩到深夜。眼见夜色已深,大爷惦记着太太会担心,便起了归意,刚踏出赌坊门槛,哪晓得刹那间,六个黑影如鬼魅般闪出。这伙人手段忒狠毒,二话不说,麻溜儿地擒了大爷和我们就走。一路上,我们被捂着眼,也辨不清方向,只觉七拐八绕,后来不知被带到了啥偏僻地界,大爷就和我们被硬生生分开关押了。今儿个那群匪徒把我送回来,就是为给太太递个信儿,告知大爷被绑的事儿。”小厮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儿把过程讲了出来,额上豆大的汗珠滚落,洇湿了脚下一方地。
“可知道对方是什么人?”薛宝钗连忙问道。
“不清楚,他们说话的声音像是北疆那边的人。
薛宝钗听闻,心中一惊,与薛姨妈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北疆距此路途遥远,若真是北疆来的匪徒,这背后的麻烦怕是不小。
薛姨妈抬手抹了抹泪,带着哭腔道:“这可如何是好?咱们在北疆并无恩怨,怎会招惹上这般人物。”薛宝钗微微咬唇,沉吟片刻后说道:“母亲莫急,当务之急,是先把哥哥的下落打听清楚。既知晓是北疆口音,咱们府里往来的客商、镖师中,可有熟悉北疆之人?或许能从他们那儿探听些消息。”
说罢,薛宝钗转身吩咐丫鬟:“去把账房的老赵叫来,他走南闯北,兴许知晓一二。再派人去珍大哥哥、琏二哥哥府上,告知此事,一同商议对策。”丫鬟领命而去。
不多时,老赵匆匆赶来,听闻事情始末,皱着眉头思索良久,才开口道:“回姑娘,小人倒是认得几个北疆的行商,只是交情不深。不过,小人听闻近来有些北疆的流匪在边境流窜作案,专挑富贵人家下手,为的是筹集钱粮。大爷这次,怕是不巧撞了枪口。”
薛宝钗心沉了沉,又问:“那依你之见,咱们现下该往何处寻哥哥踪迹?”老赵犹豫了一下,道:“姑娘,北疆流匪狡兔三窟,若贸然寻人,恐打草惊蛇。不若先备下赎金,放出风声,假意应承,再暗中寻官差相助,如此或能保大爷平安。”
薛姨妈一听要给银子,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五十万两啊,这可不是小数目。”薛宝钗轻拍薛姨妈手背,安抚道:“母亲,钱财乃身外之物,先救哥哥要紧。”当下,一家人便依着老赵之言,忙乱筹备起来,只盼着能早日寻回薛蟠,让这场风波平息。
窗外的天色阴沉沉的,仿佛要压下来一般,恰如薛宝钗此刻的心境。她坐在窗前的雕花凳上,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帕子,眉头紧蹙,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陈必光无端惨死,如今自家哥哥又遭此横祸,桩桩件件太过蹊跷。忆起林黛玉之事,彼时水灵烟暗中布局,自己为了些许心思顺水推舟,如今看来,倒像是埋下了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