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巡抚梁问孟的乌纱帽丢了,宁夏巡抚一职总得重新安排人。元辅既然在场,皇帝当然首先征求他的意见。
申时行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当即道:“臣举荐贵州巡抚叶梦熊平调宁夏。”
此言一出,高务实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叶梦熊啊……此人说起来倒也不是无能之辈,可惜有两个问题:其一此人是心学派近年来重点培养的后起之秀;其二此人是个不问缘故的激进主战派。
叶梦熊是嘉靖四十四年的金榜,按理说高拱还是他的座师,但他一个心学门人,当然不肯拜在高拱门下,而且由于他金榜排名也不靠前,在三甲之中也只是个中游,因此没有留京,而是直接出任福清知县。
隆庆二年,他内调京师,出任户部主事,又迁监察御史,平时非常活跃。隆庆四年,重要的转折点来了——他明确反对俺答封贡,与高拱、高务实理念相悖,而且因为上疏之时言辞激烈,惹怒了皇帝,于是贬为陕西郃阳县丞。
但他的举动引起了心学派大佬们的注意,开始着力培养,不久之后便右迁归德推官,又转南京户部主事,督理凤阳仓。到了万历二年,再转户部郎中,不久出任赣州知府,任上因丁忧而去职。
丧期结束,申时行依然没有忘记他,立刻给他补了安庆知府。万历十年,郭朴、张四维交接权力之时,申时行又为他运作了一番,于是出任浙江巡海兵使。在此任上,他创制“叶公神铳”,并交与松江徐家准备进行军工私营,作为“防备倭寇”之用。
要注意的是,这个叶公神铳并不是火枪,而是一种车载炮。而且他采用了京华火炮的思路,不用铜制,而用纯铁打造炮身——此前把陆军炮材料换成钢制的只有京华一家,其余军工企业或者衙门都没有这样的技术,或者说无法在保质保量的情况下将尺寸控制住。
叶公神铳与京华的“一二三四”号炮稍有区别,它只分为天、地、玄三号。天字号神铳重280斤(已换算,下同),长3尺5寸;地字号神铳重200斤,长3尺2寸,玄字号神铳重150斤,长3尺1寸。每炮有三轮炮车一辆,前有两轮,轮高2尺5寸,后面有一轮,轮高1尺3寸,前高后低,炮口昂扬。
简单的说,这叶公神铳算是京华系火炮的简版,正好卡在一二号炮、二三号炮、三四号炮的中间水准。虽然后来兵部实测其火炮威力略逊于京华等比水平,但由于这是南方第一家能够私营的军工企业,因此仍然得以量产——这也是京华系火炮主要装备于北军而不是南军的一个重要原因,毕竟南方的心学派官员实力很强,南方各省一直都不是京华能够轻易渗透的地区。
因为这一贡献,叶梦熊很快又调任永平兵备道,很是恶心了高务实一波——永平道下辖开平,很是刁难了京华三大厂一段时间,一会儿说三大厂扰民,一会儿说三大厂私蓄家丁过多,得亏了那时候高务实已经回京,在申时行主导给了叶梦熊“廉能第一”的评价之后,想办法给他调任为山东肃政廉访使,这才清净了下来。肃政廉访使是个临时差遣,很快叶梦熊就右迁贵州巡抚,直至今日。
简单的说,叶梦熊能力还是有的,但他跟实学派非常不对付,而且此人“斗志昂扬”,大明与周边势力不管出现什么争端,你要是问叶梦熊的态度,这家伙肯定都是一个字:干!
如果要多几个字,那就是:通通干他娘的!
就像彼时俺答封贡,高拱早就阐明了封贡的理由,也提出了“西怀东制”的具体步骤,完全符合当时大明的实际情况,但叶梦熊就是不同意,连续上疏,言辞激烈地表示对蒙古人只有打到底,没有什么拉一派打一派的必要。
大哥,能打的话还要你说?
正是因为这两个原因,申时行一提叶梦熊,高务实就皱眉了。一来是叶梦熊这个臭脾气的心学派官员做了宁夏巡抚,自己到时候可能要面临一些阳奉阴违甚至抗命不遵的麻烦,二来就算最后打赢了,也相当于给心学派官员免费赠送边功。
然而申时行的时机挑得实在太好,他刚才没有和高务实争三边总督的人选,又亲自出面“举荐”了高务实一把,这种时候如果高务实反对他的提议,就未免显得有些不近情理,甚至有恃宠揽权的嫌疑。
高务实不是叶梦熊,不会不顾及现实情况而瞎嚷嚷,所以他知道自己此刻不能出言反对,于是面无表情的地沉默不语。
但朱翊钧已经不记得叶梦熊当年的事迹了,听了申时行的举荐,下意识就问高务实:“求真,你以为如何?”
高务实心中叹了口气,但面上还要做出平而静之的样子,淡淡地道:“臣与叶抚台不甚相熟,不太清楚他的为人和能力,不过元辅既然认可,想必总有可观之处吧。”
这话的意思很简单: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事儿别问我,出了麻烦也别找我。
不过朱翊钧到没多想,毕竟他也知道高务实这几年外任了两回,下意识觉得高务实可能是对朝廷的人与事没有当年那么了解了,所以不熟悉某人也实属寻常。
但不了解也就代表不反对,朱翊钧于是笑了笑,道:“既然如此,就让叶梦熊去宁夏吧……元辅,叶梦熊还在贵州,去宁夏需要多久?”
申时行思索着算了算,道:“他走四川入汉中便算是进了陕西,这一路虽然是山道居多,但总会比魏学曾要快一些。”然后顿了一顿,朝高务实瞥了一眼,轻声一笑,道:“况且宁夏现在只剩一个平虏城,他这巡抚只怕一时也没什么事能做的,晚一些倒也无妨。臣倒是希望高经略进兵神速,等叶梦熊到时,已经只需要收拾战场才好呢。”
朱翊钧只当申先生说笑或者是说点吉祥话,听得哈哈一笑,却没有深思。
然而作为一个“算计过甚”的人,高务实虽然也面带笑容,但心中却不禁有些嘀咕,暗道:申瑶泉今日三番五次暗示我平叛能够“从速”、“神速”,这其中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想激将,还是想捧杀?
以高务实的为人,他是不可能相信申时行对他有“好意”的,就像今晚申时行的表现一般,先让一让,是为了最后的收获。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