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学是得名又得利的好事,几家商户欣然同意,将其命名为“程氏义学”,然后被程丹若无情修改,变作“晨始义学”。
自然的,这所义学的门口,就挂上了“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的对联。
这家义学收十岁以下的儿童,难得的是,两进的院子,前院是教男童启蒙,后院的三间门正房,教的女童。
程丹若以“教打毛衣”为噱头,把女孩子们“骗”进学校,告诉家长都是从后门进出,中间门砌墙锁门,绝对安全。
等人送过来,上午识字,下午学打毛衣。
因为织毛衣能够挣钱,家里就算知道要识字,也以为是为了看懂《毛衣图》,并未放心上。
为留住这部分学生,学校每个月都会教新的花色。许多家庭为了让女儿学出好手艺,也坚持下来,不曾令中途她们退学。
只要能留住半年,就能学会大部分字,能做基础读写了。
在此过程中,她们就学会了《驱病经》的内容。
程丹若不强求女孩子能诗善文,与男子拼学问,这不现实,只要能启蒙,懂得基础的卫生知识,已经有莫大的帮助。
说句难听的,哪怕以后被卖,也知道卖身契上写了什么,不至于被骗。
不过,谢玄英带谢其蔚看的,自然是前院。
如今,晨始小学一共有三十几名男童,岁数大约在七、八岁到十来岁。而判断岁数,并不是看户籍,看的是身高。
“这是身量线。”谢玄英指着门框上的白线说,“身高低于此者,皆可入学。”
谢其蔚笑了:“谁想的主意?若满了十岁,身高却不及,岂不是蒙混过关?”
谢玄英冷冷道:“你嫂子的法子。她说,富人家的孩童吃得多,长得快,哪怕不到十岁,身量过了,自己家中也能请得起塾师,可贫困之家无余粮,孩童常年忍饥,多矮瘦,更该给予他们读书的机会,超过岁数也不必计较。”
谢其蔚愣了一愣,敷衍地笑笑:“三嫂倒是好心肠。”
谢玄英面色微微和缓,带他往里走。
孩童们正在读书。
他们的个头都很矮,坐在板凳上,好比一个个萝卜,这样的天气,不少人只穿单夹袄,冻手冻脚,蜷缩着背,有些套着不合身的毛线衫,拖沓累赘。
偌大的屋里,只有前面老师在的地方放有两个煤炉,产生些许热气。
一阵冷风吹进门扉,坐在后排的孩童哆嗦了下,却依旧挺直背脊,跟着先生大声念书:“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清脆的童音飘上云霄,充满希望。
可谢其蔚只是跺了跺脚,道:“下雪了,不是送煤吗?可以回去了吧。”
谢玄英深深吸口气,走远一些,才开口道:“四弟,你我生于钟鸣鼎食之家,自小荣华富贵,好像什么都唾手可得。但京城之外,贫者无数,他们要为一箪食一件衣劳作终日,却还是未必能吃饱穿暖。”
谢其蔚露出不以为然之色。
“你我身在庙堂,得享富贵之余,也该为百姓做点事。”谢玄英道,“这两日,你可愿来此处,为孩童启蒙?”
谢其蔚笑了笑,呼出的白气模糊了眉眼:“三哥还是饶了我吧。我哪会教书?既然来了大同,我倒是想挑匹好马。”
他问:“三哥和胡人做生意,可知道哪里有好马?”
谢玄英抿住唇角,半晌,才淡淡道:“明日让人带你去,回吧。”
他转身离开了学校。
三日后。
程丹若自实验室里出来,刚回到东花厅,玛瑙就给她使眼色。
她放慢脚步,用口型问:“怎么了?”
玛瑙压低嗓音,小声回禀:“四少爷买了一匹马,好像花了一百五十两。”
程丹若倒吸一口冷气。
马是什么价格?通常来说,牛的价格是3-4两,马是牛的两倍,一般不超过10两银。
一百五十两,是代步车和限量超跑的区别啊。
她定定神,果不其然,谢玄英已经在东次间门坐着了,表情十分吓人。
程丹若宽慰:“想开点,家里又不缺钱。”
谢玄英冷冷道:“他没带几两银子,以我的名义把马牵走了。”
程丹若:“我这就写信给父亲。”
谢玄英:“?”
“我们还未分家,四弟的开销走公账,有什么不对?”她故意道。
谢玄英抿抿唇:“闹到父亲那里,必是要挨顿打。”
就知道你舍不得,程丹若暗暗摇头,问:“你是觉得,左右是亲弟弟,给了也就给了?”
“我知道不该纵容他,可他的婚事,毕竟和我……”谢玄英迟疑。
程丹若明白了:“你以为若不是你,这是门好亲事,如今却害四弟错失了?”
谢玄英点点头:“四弟手上没有什么银钱,他不像大哥有门路,也不似二哥有父亲补贴,我好歹有陛下的恩赏,他只有母亲给的花用。而且男儿爱好马,送他也未必不可。”
说到这里,略微顿了顿,定定看她,“你若不赞同,我们再议。”
这下,轮到程丹若踟蹰了。
她和谢玄英的财政,目前在十分暧昧的阶段:他有自己的私房钱,曾经想交给她保管,但被她拒绝了。
如今家中的开销,基本都是走他的帐,她只管自己的嫁妆,置办实验器材,给晏鸿之打造暖椅,或者买猪、橘子做实验,都是花她自己的钱。
此外,谢玄英每月的俸禄都给了她,她自己存一半当私房钱,另一半归公。长宝暖的一千两收益,她归到公中一起花。
而谢玄英花钱,大的开销早就与她商量着办,但她通常不会干涉。
毕竟,长宝暖有进项前,他花的都是自己婚前挣来的,她不愿意多嘴。
金钱的分离,其实意味着彼此保持距离。可他们现在说分好像没分,说没分,好像又分了。
今天,她开口干涉他对钱财的使用,事情就会发生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