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谦临和顾晓盼的爱情悲剧收割了无数眼泪,而公众在把一个人捧上神坛的时候,往往会再选取一个反面参照物作为陪衬,以满足自己的情感体验。
他们在新闻采访视频里寻找一对情侣相爱的证据,再从社交平台的蛛丝马迹里挑选适合承载怒火的对象。
顾晓盼近半年的KChat主页几乎是隔几条就出现一次陈望月的名字。
她们和每对好友一样,一起逛街,去游乐场,喝下午茶,抱着猫狗做搞怪自拍。
顾晓盼生前发的最后一条动态,是她和陈望月脸贴脸的照片。
她们躺在铺满华丽礼服裙的床上,扯着眼皮做鬼脸。
【盼盼法式小面包:呜呜呜,画眼线的时候疯狂眨眼,被陈大化妆师骂了@不圆也亮】
这样亲密的关系,顾晓盼遇害后,陈望月居然没有发表任何一条动态悼念好友,其心可诛。
再加上有自称是瑞斯塔德的学生出来爆料,说她并非出身名门,只是伊丹垦利一家食品工厂厂主的女儿,连暴发户的门槛都达不到,和顾晓盼交朋友只是利用。
陈望月就这么成了好友故事里的恶毒女反派。
还有人丢出洛音凡悼念顾晓盼的截图做对比,她在贺谦临枪杀案的当天就做了一番深情发言,回忆和顾晓盼相处的点点滴滴,相比之下陈望月的反应实在薄情寡义。
“拜托,真朋友是洛大小姐这样的,陈顶多是塑料姐妹。”
“我关注洛音凡很久了,人家是真正的瑞斯塔德淑女典范,陈怎么比?”
“洛音凡之前还跟陈望月互动过,我以为陈是上城区大小姐呢,没想到是假名媛。”
“去年停产的那家星星糖果就是这个乡巴佬家的。”
“怪不得洛大小姐之前取关她了,好朋友去世都能一声不吭,做人够差劲的。”
“人品差手段可不差,我刚刷到她同学的爆料,瑞斯塔德今年的招生宣传片里有个她跳芭蕾的单独镜头,但陈望月水平很烂,连校芭蕾舞团的选拔都没进,都是背靠辛家才能露脸。”
“辛家?怎么还有辛家的事?”
“你没看那条爆料吗,她是现任辛氏董事长的远房侄女,家里破产了过来投奔亲戚,在学校里成天巴着辛家的继承人不放,人家根本没给她好脸色过。”
“辛氏现任董事长不也是上门女婿吗?看来做吸血虫是陈家人的传统。”
“伊州佬果然小家子气,先吸干顾家千金的利用价值,现在攀着辛家继承人往上爬,顾晓盼死了连面子功夫都不做,就这点眼界还想当辛太太。”
陈望月的KChat陌生人私信功能早就关闭,但不妨碍主持正义的网民疯狂涌进她的主页,在转发和评论区里破口大骂。
“晓盼是你踏入上城区的垫脚石吗?”
“隔着屏幕都闻到你身上的寒酸味了,忘恩负义的臭婊/子滚回垦利当你的罐头女工吧!”
还有人扒出来她在KMA赛后接受采访的视频,嘲笑她的北方口音。
新弹出来的消息提醒如雨后苔藓般疯狂增殖,陈望月不得不关闭了主页访问功能,而手机卡顿到她半天才完成这个简单操作。
不过对于她的攻讦没持续多久,风向就又转了一个弯。
慕及音在那条转发上千的爆料下痛斥作者一派胡言,她和陈望月在学生会一同共事,“望月是一个真实、平和且温柔的女孩,没有人能够讨厌她”。
接着徐嘉宁也出来为陈望月解释,说她和顾晓盼同为游轮绑架案的受害者,伤情严重,至今仍在住院休养。
她们两个主页挂着的瑞斯塔德学生认证很有说服力,尤其慕及音身为副总统阁下的女儿,频繁出现在公众视野里,知名度和好感度很高,有她背书,攻击她的人纷纷闭了嘴,转而开始转发起慕及音那条“真正的悼念是放在心中”的动态。
慕及音还特意发消息过来,安慰陈望月别把网上的话放心上。
“谢谢及音姐。”
陈望月刚按下发送,就听见了敲门声。
几个戴白手套的辛家佣人捧着丝绒盒立在病房门口,提醒她要换礼服做造型了,晚上要参加王室的舞会。
接替兰夫人的现任管家揭开盒盖,象牙白缎面的拖尾裙流淌而出,高腰线掐得细而锋利。
陈望月的指尖摩挲着裙摆,这不像礼服,更像套着绸缎的刑具,裙摆内衬的鲸骨裙撑像个精巧的牢笼,足以把她的腿部支架与疤痕都锁进绸缎褶皱里,每根钢条都在提醒,要站直,微笑,做最完美的花瓶。
当她扶着佣人的手站立时,从外表看起来与正常人别无二致,即使身负残疾也不会让辛家的姓氏蒙羞。
佣人们纷纷露出笑容,称赞她的气质与容貌。
化妆师用毛刷蘸粉填补她眼下的青灰,腮红晕染出的血色沿着颧骨攀升,像给橱窗人偶注射了人造生气,“这样看起来气色就好多了,陈小姐看看这个口红颜色喜欢吗,不如就用这款?”
陈望月盯着镜中被逐渐鲜活艳丽起来的脸,大概是她有段时间没有化过妆,竟觉得里面的人有些陌生。
佣人一左一右架着她塞进加长轿车后座,车上辛重云和辛檀都已换好全套礼服,辛檀无名指上的戒指在他脸上晃过一道光斑,视线扫过她裸露的肩颈时微微蹙眉,助理立即会意,呈上羊绒披肩。
陈望月往后缩了缩,“暖气开得够大了,我也没那么怕冷。”
助理依然纹丝不动地举着披肩,辛檀身边待得久的人都有他一贯的风范,眉眼再怎么恭敬,目的达到前都寸步不让。
最后还是辛重云开口,他不赞同道,“小月,你要让人家难做吗?”
这个侄女最近和继子闹得不愉快,辛重云都看在眼里,但并没有放在心上。
女孩子家偶尔的小脾气也不过情趣,一时半会儿想不开又如何,她现在衣食住行哪样不是辛家供养,要真没了辛家小姐的名头,往日捧她的好友都会翻脸无情,从前唾手可得的珠宝高定也再与她无缘。
辛重云不信她受得了从云端落到尘土的落差,到那时候,只有陈望月爬过来求他不要放弃她的份。
他花大价钱把她养出几分上城区淑女的样子,就是为了让她离不开辛家,乖乖做讨辛檀欢心的洋娃娃。
陈望月还是没动作,辛重云接过那件披肩,眼神已有了警告,面上仍是和风细雨地笑,拉住陈望月胳膊披上,又轻拍她肩头,“小月,这是你第一次出席王室的舞会,礼仪兰夫人都教过你,少说话,多笑,当好你哥哥的舞伴,明白吗?”
“我不明白,叔叔,”她望着沿途挡风玻璃上飞掠的雪杉,忽而笑了,“这么重要的场合,换个腿脚方便的人给哥哥当舞伴不好吗?”
“又说什么胡话?”辛重云的白手套拍在车载吧台上,他转向辛檀时又换上那种拍卖师介绍瑕疵品的语气,“小檀,别跟你妹妹一般见识,她也不容易。”
车窗玻璃映出他蹙起的眉峰,“她孤零零从伊丹过来,别的亲人都不在身边,最近又受了这么多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