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月的手掌还残留着对方脸颊的温度,陆兰庭的唇却已经顺着她手腕内侧游走到脉搏跳动的凹陷处。
湿润,酥麻,像冰凉的爬行动物。
她猛地抽回手,陆兰庭忽然松开力道,陈望月猝不及防撞向舱门。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他的手掌垫在她后脑与钛合金舱壁之间,军用皮手套的凉意渗进发丝。
“你该庆幸我现在算半个残废。”
陈望月屈起完好的左腿抵住男人胸口,矫正器的金属边缘在制服面料上刮出细痕。
陆兰庭纹丝不动,作战裤侧袋的防弹钢板硌得她生疼,她眼睛在机舱顶光下泛着前所未有的凶狠冷意,“否则我一定踢断你的肋骨。”
“我当然相信,毕竟你的腿能支撑三十二个挥鞭转,也能跳出漂亮的三周后外点冰跳。”
陆兰庭单手撑在头枕上方,衬衫领口在剧烈动作中松开两粒纽扣,他无意去管,只是抬手握住她脚踝,拇指摩挲着医用绑带下淡粉色的新生皮肉,“一个月前你在重症监护室连呼吸管都拔不掉,现在倒是恢复得不错。”
螺旋桨的震动,让这句低语像羽毛扫过后颈敏感带。
陈望月刚要抬另一条腿,整个人突然被拦腰提起。
陆兰庭像摆弄精密仪器般将她调转方向,金属卡扣清脆弹开声里,主驾驶位五点式安全带瞬间束缚住她的腰。
他单手解开飞行头盔卡扣,套回她头上。
“——你又要做什么?”
“教学实践第二部分。”陆兰庭从后方环住她,下颌压在她发顶,“现在高度1200米,坐标东经116°23’,北纬42°54’,陈驾驶员,我需要你完成夜间仪表降落。”
陈望月盯着密密麻麻的荧光表盘冷笑,“你不如直接给我把木仓。”
“左侧储物格确实有把格林43,三管左轮十八发,满膛。”他的气息拂过她耳廓,“但比起子弹,我建议你相信这个。”
带着木仓茧的食指划过她掌心生命线,最终停在真正的自动驾驶解除键上。
空气循环系统提升运作功率,驱散方才生死时速残留的汗味,陈望月抓住操纵杆,“如果我选同归于尽呢?”
“那我会在坠毁前三十秒打开弹射舱。”陆兰庭的声音突然沉下来,握着她的手一起按下高度锁定键,“但你会选择活着,毕竟还没超越尹时琛你就不会善罢甘休——还是说,你也期待和我死在一起?”
她反手肘击的动作被预判,陆兰庭顺势扣住她手腕压在航图显示器上,屏幕上的首都卫星地图正随着飞行轨迹缓缓旋转。
“承认吧,你享受这种失控。”他膝盖顶开她暗中发力的腿,“就像你沉迷在公式迷宫里寻找出口,哪怕撞得头破血流。”
直升机突然剧烈颠簸,航空地图在屏幕上疯狂弹跳提示框。
陈望月趁机后仰,额头重重撞上男人鼻梁。
“看在我也是伤员的份上,放我一马吧。”他扣紧她下巴,迫她面对着屏幕,重新推动节流阀,“继续,打方向舵。”
螺旋桨噪音突然减弱,失重感让陈望月本能抓住他武装带。
陆兰庭衬衫下绷紧的腰腹肌理擦过她手背,体温透过汗湿的布料灼人。
两人交错的呼吸在防弹玻璃上呵出白雾,她突然发力,军用皮靴重重踩下方向舵踏板。
机身以近乎炫技的角度切入逆风航道。
军装衬衫下绷紧的腹肌擦过她膝盖护具,陆兰庭眼底爆出奇异的光彩,像赌徒看到对手终于亮出底牌。
他在飞行系统的提示音中笑出声,“这才是陈望月。”
云层在倒飞中扑向舷窗,海拔数据不断刷新,他们在接连不穷的电子提示音里争夺操纵权,无论身体还是飞机。
直到起落架擦着停机坪火星四溅。
又一次有惊无险。
舱门弹开的瞬间,陈望月扯住陆兰庭领带强逼他低头,“陆先生教得不错。”
“……但我讨厌自作主张。”
她突然抽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中控台座下偷来的战术笔,尖锐笔尖抵住他颈动脉,“下次再敢玩这种死亡游戏……”
尾桨卷起的沙尘扑进舱内,陆兰庭就着这个姿势替她解开安全带。
卡扣弹开,他握住她执笔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心跳透过作战背心重重撞上她掌心。
“不如捅这里。”他带着她指尖划过胸膛,停在心脏的位置,喉结在她视野里滚动,“军用防弹插板在这个位置有大约两厘米的空隙,一次找不准就两下,插进去搅烂才能确保我死透。”
陈望月触电般抽手,陆兰庭抢先捏住笔杆,控制权一时反转,冰凉的金属笔身沿着她脊椎线缓缓上移,“下次别心软了,否则就会被我抓住机会反击。”
陈望月定定地看他,直到他嘴角弧度渐渐扬起,躬身重新将她打横抱起,给她套了件有厚厚保暖层的骑装大衣,戴上围巾。
舱门开启,陆兰庭的军用皮手套卡在她腰间,“抱着我脖子总会吧?”
“我自己能……”
抗议声被引擎轰鸣吞没,陆兰庭已经托着她臀腿跃下舷梯。
停机坪边上是一个小型马场,跑道被角落射出的追光照亮,几匹马正在刨开冻硬的草料,喷出的白雾融化了铁栏杆上的薄冰。
螺旋桨卷起的雪粒扑在陈望月睫毛上,陆兰庭踩着半融的冰碴抱她走向马厩,其中一匹相对瘦小的黑马突然兴奋地喷着响鼻凑近,前蹄在地上狂磨。
“勺子很想你。”
陆兰庭取过马鞭轻敲黑马前蹄,马温顺低下头展示它头颅上的疤痕。
受伤的地方再长不出新的毛发,光秃秃的一圈是勺子似的形状。
“你一年半前亲自给它起的名字,马是认主的动物,尤其是母马,太久没见到你,它连草料都吃不下了,靠注射营养剂才勉强活下来,饲养员说勺子瘦了很多。”
它湿漉漉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陈望月,目光里的纯净令她不由自主伸出手,勺子低头眷恋地蹭她掌心,粗糙的舌头卷过她的皮肤。
不用再确认,陈望月就知道陆兰庭说的是真话。
动物不会演戏,它对她的思念都是真的。
“敢骑吗?”陆兰庭解开领口,脱掉军装大衣外套,露出内里轻便的骑装,军用皮带扣碰在马镫上发出脆响,“就当让勺子高兴一下。”
陈望月抚摸着勺子富有光泽的毛发,“陆先生一定要这么挑战一个瘸子的忍耐力吗?”
“陈小姐,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自称的话,那我只好说,是的。”
陆兰庭已经单膝跪在了沙土上,常年握枪的指节陷进沾着草屑的地面,深棕色的骑装被马鞍磨出毛边的肩线绷紧,倒三角脊背弯成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融化的夜露顺着他的腰带往下淌,在黑色马裤上晕开深色水痕,勒出饱满的股外侧肌轮廓。
用马鞭戳了戳自己的左肩,他温声道,“上来。”
陈望月第一反应是自己幻听。
大概也明白她的疑惑,他在光里微微笑起来,重复一遍。
“望月,上来。”
他要她踩着他上马。
陈望月的鞋跟悬在陆兰庭肩头三厘米处。
月光将腿部矫正器的金属支架投在他侧脸,像道狰狞的裂痕。
她突然收力冷笑,“第一公子的骨头这么廉价?给多少人当过踏板?”
“是你的骨头太贵重。”陆兰庭握住她颤抖的脚踝放上肩头,“除了你,没人敢踩。”
黑马忽然扬蹄嘶鸣,陈望月本能地借力踩实。
陆兰庭肌肉猛然绷紧,马裤膝盖碾碎冻土里的草屑,喉间溢出闷哼。
陈望月试图翻身坐稳,但乏力的右肢又一次拖了后腿。
她左膝重重磕在鞍具防滑钉上,眼看着就要摔落。
陆兰庭的手掌及时托住她后腰,翻身上马,她不得已俯身,鼻尖擦过他汗湿的脖颈。
“别松手。”
他的警告混着马匹粗重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