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命方道:“闯宫乃大逆之举,岂可儿戏?”
闯宫方道:“非常时刻当行非常之事,逆臣谋反,皇上遇险,我等身为朝廷兵将,岂可袖手旁观?”
“可是里面情况我们一无所知,连最基本的是谁谋反都不知道,盲目的一头扎进去,弄不好就成帮倒忙了,还是先按兵不动,等待上头命令!”
“救人如救火,等到命令下达,黄花菜都凉了!”
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下。西城兵马指挥钱明诚眼珠一转,大声呵止道:“都别吵了,吵能解决问题吗?皇上下旨将我等统一调拨到郭大人麾下,那么是等是闯,便都该由郭大人定夺!”钱明诚讲这话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面上是强调当下主次,暗里是明确担责主次。他与郭房交集颇多,对郭房的脾性大致了解,猜想选择按兵不动的可能性占九成九,这也正是他想要的。退一步讲,就算真要闯宫,事后问罪也是郭房首责。
郭房无心揣摩对方话里深意,环视相识或不识的一张张面孔,沉声说道:“各位都给本官听好了,我们不是闯宫,是平乱,是救驾!”顿了顿,续道:“倘若事成,便是大功一件,尔等皆是功臣;倘若不幸战死,能为皇上而死,那也死得其所!”说着,郭房呛啷拔出佩剑,剑锋指天,扬声喝道:“平乱救驾!”
这番话讲得很是慷慨激昂,大大鼓舞了人心,大部分主张原地待命者也被其感染,胸中热血沸腾。各持兵械,齐声高呼:“平乱救驾、平乱救驾……”钱明诚目瞪口呆,结果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是他提得头,现在想躲想退皆不能够。
郭房一声令下,成分多样、良莠不齐的杂牌军喊着“平乱救驾”的口号,如潮水般涌向大明门,先后冲过承天门、端门,直逼午门。
突如其来的庞大队伍让莫名其妙陷入混乱的皇城卫士们终于找到了混乱的根源,纷纷卖力地投入到搏杀中。可是仅一个回合的冲撞,两方队伍混迹一处,所有人都傻眼了。上二十六卫、三大营均有各自的相应着装、器械配置、辖区划分,但在眼下这个乱如粥的当口,着装和器械已经不能成为分辨敌我的标准了,谁出现在这里都合适。除了五城兵马指挥司的差役,他们出现在这里就不合适,所以他们成了原皇城内卫士们争相打杀的目标,以钱明诚为代表的差役们纷纷被砍杀,死状惨烈。
“平乱救驾、平乱救驾……”在义正言辞、高亢激昂的口号感召下,缺了陆炳坐镇的大批皇城卫士稀里糊涂地加入到了闯宫的队伍中。脑子清醒的人当然有,但他们没有扭转乱局的能力,要么独善其身,要么随波逐流。
紧凑迫促的铜铃声,正义凛然的口号声,兵刃交击的叮当声,火铳射击的砰砰声,负伤殒命的惨叫声……各种声响错综交织,汇成铺天盖地之势,扑向宫城。
纵然天崩地裂,陆炳也不为所动,闭目拄刀,如同一尊天神般挺立于乾清宫正门前。他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誓死护卫朱厚熜周全。他自信只要有他在,谁也别想伤到朱厚熜一根汗毛。
凡事总有例外,这一次就是个例外。陆炳镇守乾清宫,他人想从外面闯入自然难如登天,但如果他人本身就在乾清宫里面呢?黄锦不在,正是他人接近朱厚熜的最佳时机,这不是巧合。
陆炳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陡然睁眼,二话不说,不顾规矩礼法,直接推门而入,穿过一间间样式、布置皆一般无二的空卧房,来到朱厚熜所在的房外。见到陈洪和四名内监躺身在地,嘴角带血,生死不知。而十数位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宫娥,心生疑问:“这些宫女为何不逃不叫?”居然还有二人在激斗,其中一人从头黑到脚,连双眼都蒙上了黑纱,另一人从头白到脚,一条栩栩如生的黑龙盘亘于白袍之上,龙头在胸,绕肩而过,延伸至背。黑袍人使掌,白袍人用爪,招式绝妙无声息,出手如风但无风,周边物件安然无恙、无有损毁。外行看来,倒像是两个花架子,陆炳则是各中大家,内行中的内行,一眼便看出其中精奥,若非场合特殊,定要为这等通神喝一声彩。最令他揪心的还是那张高高在上的龙榻,透过纱幔隐约可见躺在内里的朱厚熜和曹端妃,隔着打斗二人喊道:“皇上、皇上……”连唤数声不见回应,暗暗心惊:“皇上他莫不是……”不敢再往下想,纵身而上,掠向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