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岗梁的最高峰上矗立着一座精致小巧的四角观日亭,立身其中,山峦丛林、沟谷草甸……方圆十数里的各色景致可尽收眼底。二人对坐于亭中的石桌前,左边之人光头灰须、麻衣芒鞋,右边之人双手笼袖、身罩黑袍。
杨断北面色淡然,静静听着山下震天价响的喊杀打斗声,三角眼华光暗敛,平视墨烟海;胸中激荡,称之为翻江倒海也不为过,恨不得将对面之人一掌拍死。
起初杨断北就对墨烟海的主动示好心存疑虑,奈何墨烟海识人攻心之能太过强悍,一番陈说,直中要害,无懈可击,字字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动心应允。杨断北既能执掌十万之众的无为教,靠得不仅仅是通神的武功,还有一流的才干谋略,但他有两个致命的缺点,刚愎自负和好面子。他很清楚墨烟海是一头名副其实的恶虎,与这样的人合作无异是与虎谋皮。这时第一个缺点出来作祟了,自诩是不逊于对方的猛虎,这么一理解,墨烟海也是与虎谋皮。
尽管如此,杨断北还是不忘提防,日防夜防、千算万算,还是着了对方的道。正是火烧七老图、灯笼河,致使中原武林二十万人死伤过半,一场看似酣畅淋漓的大胜,如当头棒喝,终于让杨断北觉醒。
中原武林此次救人伐贼,明面上有二十万江湖武人,暗中另有四万英豪,分多股隐蔽潜伏,伺机而动。墨烟海施以奇计,痛击七老图、灯笼河二路群豪,有两个目的:一、滔滔新仇、重重旧怨,彻底激发中原武林对无为教不死不休、不可调和的似海仇恨;二、消减中原武林实力,降到与无为教同一层面,人为的创造出势均力敌的局面,从而实现两败俱伤的战略意图,为后续布局做铺垫。
觉醒后的杨断北不忍教派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更不甘心为人棋子。在某一瞬间他也曾动过避其锋芒的念头,但当即就被第二个缺点否定了。不管怎么说,挑事的是自己,然后人家打上门,自己却调头跑了,太也窝囊了。他不在乎他人的仇视和咒骂,反以此为荣,这样的人越多他越得意,但被人耻笑,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坚韧的性子激发了他迎难而上的勇气,试图亡羊补牢,扭转劣势,反将墨烟海一军,故而派遣两大亲信代他出面商谈。与此同时,他又发现了林复安插在教中的奸细,正在秘密埋设火药。
一流和超一流之间存在着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任凭杨断北如何机关算尽,终究是脱不出墨烟海的算计。
木僧顺利地等到了东方明日、无了等人,道明意图;金心没能如愿找到林复,受“银佛令”召唤,只好放弃,急急回山。威力巨大的爆炸,对林木山石造成了严重的毁损,而人员伤亡则寥寥。罗信义的冲动之举间接帮助了墨烟海,他和东方明日、无了等人看到的惨状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假象。另外也充分说明了无为教内部不光有林复的内应,还有墨烟海的内应,似乎还是后者隐藏的更深。
墨烟海轻抖黑袍,不紧不慢地说道:“杨教主,时机已到。”其声沙哑干涩,又淡如白水,没有抑扬顿挫,不带半分感情。听他说话就是一种折磨,浑身难受。
“哦!”杨断北故作惊诧,语带嘲讽,“本教中坚力量尚存,那帮自诩侠义的中原武人余力依然强悍,此时撤退,岂不坏了先生计划?”
墨烟海并未接话,帽檐下隐现一对深不见底的浩瀚明眸,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杨断北,款款而去。
杨断北一直盯着渐行渐远的黑影,随着距离的拉远,脸色渐趋难看,直至消失,凶相毕露,可怖骇人。以他心高气傲、睚眦必报的性格,在前后不到半炷香的时间里,动过不下十次的杀念,真想冲上前狠狠拍上千万掌,不拍成一团肉泥不足以泄愤。但他并没有这么做,直觉告诉他,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出手。重哼一声,包含了愤懑、无奈、莫名等诸多情绪,即便是当年面对刀仁、剑成他也未曾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