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折阅摧阀(2 / 2)

宋武屠龙 白慎行 1536 字 29天前

“嘉鱼严家,十数子弟在京中为官:高者三品,低者,亦在天子六军里典兵。真做出这场事,待回了京,许多斡旋便难了……”

刘裕苦笑道:

“还是那句话,老子吃得咸,抵得渴。江夏转战至今,连破七城,拔三关,覆灭高门士族八十六家——虱子多了,怕什么咬?汉南击溃东军,你以死相逼,不许我辈杀绝谢兵,又私自放回会稽三员败将,麾下兄弟人人都快憋得肺炸。亮子,你看看这些红着眼睛的兵,他们不是你沙盘上的小帜,是活生生有哀有怒的人;你就是下了军令,当真拦得住他们么?”

“唉……事已做绝,战后回军江东,天下高门侧目,真不知我们如何立脚。刘将军,罢了……我拦架不了你的意气。”

“我没有做错事。哪怕有弯路,我没有做错事;我们的终点不曾改,弯路也是路。亮子,也许现在你没有错,但我会向你证明,未来,我是对的。”

傅亮理正儒冠,深深一揖:

“贫贱此身,早许给将军大业,权当奉陪。刘将军,军中不可无主,还请早归;步军二更时分马上依令拔营,我得回了。来前,道长劝我莫要白跑一趟;我,确是不如道长了解你……”

驽马徐行已远,漏转两更,严府也终于安静下来。

孟彦达屠灭严氏满门,不分男女老幼通通祭给大旗,金珠宝玉,拉满二十四辆牛车。

北府骁将,人血浸透袍甲,面目狰狞阴狠,不堪直视:

彦达一手提剑,一手捉了个老者的星星白发,拖死狗般,把他从府中一路拽至门前。

刘裕微笑道:

“老先生,深夜叨扰。小将是北府刘裕,特来嘉鱼城中断一断官司。我问你,到底为着什么深仇大恨,你严家,竟把我手下士卒折磨得不成人形?”

那严氏阿翁,膝下承欢数辈,俱让彦达削平了头颅,此时心如枯槁死灰。

严翁颤声道:

“那陈五,投过西军叛贼,按律……”

刘裕不耐烦摆了摆手:

“你夺他房屋,卖他妹子,敲折他老娘双腿,这都过去了——那是嘉鱼县令的事儿,县令已经让我送去轮回往生。说只说这陈五入城,你家明明做过几番伤天害理的阴事了,为何仍要往死处弄他?你披一张人皮,想必口中日日也高挂着道德教化之辞……当真却心如禽兽么?”

“那陈五,翻进我家院墙,欲行不轨……”

“行不轨了吗?”

刘裕呵呵一乐:

“没来得及不轨吧,我听说,他刚进去,脚没落地,就让你的家奴恶仆们摁住了。”

“他……他当众辱骂老夫,是他先声称,要和我严家不死不休……”

刘裕招招手,唤过那孟彦达:

“彦达,我去你大爷。”

孟彦达皱起剑眉,拿手抹了把脸庞鲜血。

“彦达,来,你骂回来。”

“卑职不敢。”

刘裕看向那老者:

“老先生,你看,我骂了这后生,这后生可以骂回来,他不敢。那陈五骂了你,你却为何不骂回来?”

老者瘫坐在地,并不答话。

“他骂了你,老先生,你得骂回来啊?你未曾骂回来是么,好,我替你讨回这个公道。”

刘裕回身城东方向,放声道:

“夯货陈五,一介匹夫!有勇无谋,家仇未雪,而身遭苦刑,几成废人!陈五,对得起爷娘老幼么,你这个夯货!”

三军无言垂首。

刘裕微笑又道:

“好了,我替你偿还这一节了。老先生,我还问你,他骂你,你该骂回去;你并未骂回去,反倒动了私刑。给那陈五用了私刑,不挖个坑悄悄把人埋了——这对你手眼通天的严家,不是啥难事;悄无声息地弄死他,只像拿小手指肚碾死只蝼蚁。老先生,我只问你,你把那七尺的汉子折磨得半死不活,扔粪车里又给我白直军送回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刘寄奴疾出长刀,大怒道:

“可是欺我军中无人!”

雪刃之下,缙绅失色。

老者膝行向后躲避长刀,大叫道:

“我三子七侄,供职京中;门生故吏,遍及朝堂。你这鄙野的武夫,你不该杀我!你不能杀我!”

刘裕铁着面孔,脸色阴冷的怕人:

“我杀你,既不是因为陈五的私怨,也不是贪图你几代的家业,而是为了一个理,一个富不欺贫、大同天下的理。你这样的畜牲,大概永世也不会懂我吧……”

刘裕歪坐回了门柱之下,把长刀在老者的绫罗前抹了抹,抹的干净,缓缓收归刀鞘。扭头暼了暼孟彦达,看见他衣甲大了两圈,怀里、袖中,俱皆鼓鼓囊囊的。

刘裕道:

“孟将军,官司平了。灭了严氏口,嘉鱼就没有敲冤鼓的高门了;断了这官司,于公于私都痛快,此地百姓也能舒坦两年。孟将军,他这府里,还有活物么?”

彦达拜手道:

“管保干净了,里里外外看了几遍。”

“真能干净吗?”

刘裕冷笑道:

“这些金银,将军如何处置?”

孟彦达俯首道:

“一任主将决断。”

刘裕道:

“派人接了陈五的老娘和妹子,嘉鱼城,他不能再住了,送到汉南去,给他置办妥当,留足钱。十车你拉回营里,贴给你郎中马军。一任你替我分赏士卒吧。”

“多谢将军!另十车金银,却待如何?”

“你领兵出东门,自回你的。街上记得拍拍百姓的门,就说北府兵发钱赈民了,让他们速速来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