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南郡的北边、东边,隔着一条长江,与江夏郡毗邻。过了郡东的江,远远可以看到一座野山,那山便是白雉山。
江这边的汉南码头,名为十里亭。十里亭中,建有几座供给沿途官员、客商停船停宿的小楼,朱家沿江远迁京城,今日就在这里下脚。
汉南郡北接江夏,东近西陵,西锁赤壁,南控武陵——是荆襄九郡里一等一的形胜之地。历代郡守用心,把这十里亭修缮的高大敞亮,万不敢慢待了过路的高官大贾。
江边亭楼连绵十里,门涂朱砂,户嵌金铆,光彩一照,十里长亭熠熠生辉。
今日亭楼朱门大开,门后的影壁上一排四尺长宽的琉璃窗子。落日穿过琉璃,洒下五色的光斑,如梦似幻。天时不晚,廊中却早早掌了亮,百十只华灯,把庭院的每个角落都染作澄黄。
一老一少,躬身亭前,终于等到贵客临门。
朱氏家主向远来的老者深深一揖:
“谢老将军戎马倥偬,百忙之中,拨冗来关照我朱家,使朱泉感激不尽。”
老来不愿风尘起,只想闾阎观太平。
来者正是东军主将谢琰。
谢琰握起朱氏老家主的双手,眼神示意那家主身旁的年轻人搀了。老谢微笑道:
“三两,你我相识三十余年了,不必客套。我可不是来看你的,我是来看我谢家孙女婿的。君义,还记得老夫么?”
年轻人微微低着头,笑容中带了三分谄色:
“万里南朝,谁人不识谢门宿将!将军头似雪,步如风,骑白马,挽硬弓——自幼日日听我家祖君讲起将军的淝水英名,君义只恨文士出身,无缘侍奉老将军帐下。”
谢琰拈须大笑:
“都说荆襄风物,彬彬不亚江东,今日是见到了。三十年前我到汉南驻军,你家阿翁还没有现在的家业,沌阳南郊,仓里只放着两囤米——我去和你阿翁借粮,三两这老家伙,二话不说就拿出了一半!那时你才满月大,他抱着你这长房长孙给我看……朱三两,那年你刚当了田官,尚未娶那么多老婆,如今是子孙绵泽了,好家伙,也成了二三百人的老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