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1节 一切都会有限期(1 / 2)

浮沫滚烫 夏虫的笔 1127 字 10个月前

冬天和春天没有分别,冬日里有至亲至爱之人陪伴,温暖至极,记忆就是温热的被窝。春日里也可以是萧索的!

那大概是春天的一个晚上,因为她们还盖着稍厚的棉被。孟雁迷迷糊糊睁眼,只见灯光黄亮,爷爷正背靠身后的大木箱,奶奶除了披着上衣,几乎没穿衣服站在旁边,她拿水瓶盖接的水正给爷爷喝着。

孟雁看见郭香花拉着披着的衣褂,然后突而着急地穿上衣服,跑到门外大喊,那声音是急遽而颤抖着——“快来人啊,老四,出事了啊——”,天外是一层翻白的神秘被黑暗包围,她的颤抖的声音只让鸡窝里的母鸡咯咯抖了个翅,远处几声狗吠也只应和几声就住口了。她不知道在叫谁,她也不再“高傲”,恐怕此刻家里出现一个大人她都要流出泪来,这时刻,她太不知所措了

孟华也醒了,她和孟雁对视,仍是不约而同地安静,孟雁似乎听到房檐下蓬着的架子上白猫的呼噜声。

这只白猫是在夏夜的一晚,家里木门开着,它跳进来转到郭香花和孟华床上接近房檐的架子上。小时候这架子上经常放着孟雁孟华馋嘴的果子、红糖、月饼、麻花,平日奶奶偶尔才会拿下一些分给俩人。白猫很肥,谁也不知道它从哪里来的,它钻进这间小屋子的架子上,郭香花拿棍子也打不下它,或者跑出去了晚上又回来了,晚上打走了白天大家正在院子里吃饭它就“唰”一下窜上架子窝着,不叫也不伸头,此后便由它去了。

孟雁听见院子里的锁哐当响了两下,奶奶的声音就远了。

郭香花喊来了人,他们好像在看孟四子,“已经不行了”孟雁似乎听到这句话,可是还不懂得这意味着以后爷爷不会再给她们编冬天的草鞋,不会再给她修上学扎破的自行车,她不会再在田地里看到他慢慢移动的老式中山褂孟雁似乎感觉到旁边的被窝里还散着体温的热气,但是当郭香花和其它人给爷爷穿衣服时,热气一点点散尽了,连孟雁的小被窝也显得碍手碍脚了。

面对死别,人已有了十足的勇气。或者说锻炼出了。

人在死后尸体后一点点变硬,所以这时候家人就会赶紧给他穿好衣服,不然等尸体变硬,就会不容易穿。这需要多大的离别勇气啊。乡下人面对着,从不缺少自己的理智,她们会做该做的事。

虽然后来郭香花常讨论,可是谁也说不清脾气虽倔但是待人亲近的孟四子,平时身体很好,怎么突然去世。那时孟雁才读四年级。

那些年若是有人去世,喇叭唢呐大声的混杂、鸣吼着,扯着喉咙喊向整个村子的天地。几个请来的唢呐班子都鼓着两腮,唢呐、喇叭声热闹,像是在喧哗中宣告一件摆脱痛苦的好事情。可是听久了,这热闹的锁呐声中又有极其绝望的悲哀。

那时候孟雁不明白,喇叭、琴声及事物本身并不能区分哀乐,它们只是心境的陪衬,却不会完全代表心境。悲哀的声音是喜闹的,听久了又变成悲哀,回忆中它又变为喧闹,然后在一个阴雨天,它突然又变成巨大的风暴,袭击着你内心小小的窗棂

孟雁还记得自己和妹妹争着参加一个远房亲戚的丧事,她们挤在没有蓬的卡车上,欣喜将要看到一场热闹,还可以尽情地吃肉。对她们来说最多就是这样。

姨妈葛霞妹、姑姑孟小云一家和其它相关亲戚都在衣服外穿着白衣,头上系着白布,脚脖、胳膊上也绑着白布条。舅舅在孟雁爸的丧礼时到场了,但这次并没有来,他和孟雁爸妈矛盾很深,有一次甚至还动了手,其实只是一千元钱的事,孟雁听说过。上次来了有人诧异,这次不来反而没有人诧异。

满院子都在忙,来来往往的人收东西、做菜、端菜。郭香花也忙得自己微胖的身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连悲伤都来不及发泄,这么短的时间,她面对太多,但是眼前的热闹让她更本来不急流泪,她在心底想,“自己死了也是这样式的吧,热闹啊谁还能伤心呢”连她都忙得几乎忘了悲伤,只有晚上等孩子三三两两地提起孟四子生前的为人时,她止不住呜呜地哭了。晚上躺在床上,更是觉得整个架子盖在自己胸口上一样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