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一章 你掳走我的(三合一)(1 / 2)

城隍抬手举杯,把茶水捧到近前,低低一嗅,茶气便凝成气柱般汇入他鼻尖,茶水只剩陈色,再细细一看,他举杯时手没贴住茶碗,而是虚托。

他略作回忆,出声道:“此鬼妖生前为城东苏家家主的妾室,原是不幸落难风尘的女子,生前谨慎温良,被纳入城东苏家后更是上恭下敬,只是苏家妻室善妒,伙同长子诬告其与下人通奸,又收买当时县令,最后不愿堂上受辱,含冤跳河而死,死时阴煞戾三气均盛,也是鬼妖之属的天时地利人和,故而诡异非常。”

“城东苏家?”陈易随口问道。

“确切来说,是夏水苏氏的一脉分支,至于夏水苏氏,则是湖广一带的商贾世家,十几年来门内出过三四位进士。”刘城隍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此事与我的关系,则是因这鬼妖投河寻死曾到我府上鸣冤,只是.阴官管幽冥事,不可逾越,混乱阴阳,我也只好回绝。”

古往今来,阴阳有别,任阳间事再如何荒唐、可笑、逾越礼法,阴官都不得干预管辖,这已是铁律,刘正此举也无可厚非。

刘正叹了口气,接着道:“本想死后为她写好功德簿,求一桩好胎来投,可此女虽出身风尘,却性情刚烈,不愿死在县城内,竟投河而死,一下不知所踪,待回来之后.已成一方大妖,若我城隍庙贸然行动,皆是只怕都得葬身当场,所以先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徐徐图之。”

这话里面并无纰漏,以陈易所见,那妖怪绝非这一座小县城的城隍庙可以应对,刘正按兵不动倒也情有可原。

陈易略作沉吟,随后问道:“刘城隍没有向阎王殿请援?”

“请了,自然是请了。”刘城隍放下茶碗道:“这便是我城隍庙阴差昨日没有现身的缘由所在。”

“哦?”

刘城隍捋了捋胡须,面对陈易的疑问,率先问道:“此事非同小可,还是得先问问,同僚亦是城隍,怎会是活人?”

刘城隍眉目花白如同寻常老人,并无宝相庄严,也无面泛紫气,这都因香火愿力汇聚其身所致,不过糊弄凡人的异象,就是有形的官威,本就想撤就撤,想维持就维持,然而有这些异象在身,寻常人见城隍才会大多战战兢兢,如见青天在世。

只是在陈易这等人面前,没必要耍城隍官威,反而让自己愈平凡愈能亲近。

刘正也不知自己是否真换得此人信任。

只见他品茗后端坐依旧,缓缓放下茶碗,屈指弹碗轻笑道:

“刘城隍可听过《雷州盗记》?”

刘城隍当即愕然,浑身一定,而一旁的少女也略有诧异地看了陈易一眼。

所谓雷州盗记,讲的乃是明末崇祯年间的一桩异事。

明末之时,天下吏治**,官场乌烟瘴气,有一雷州知府,走马上任之时被一位贼人所杀,贼人以雷州知府度牒,上任雷州做了假知府。

这假知府,山川河泽野路子的出生,干的是劫财害命的行当,上任了便莽足力气敛财,可偏偏怎么大肆搜刮,还是怕马都赶不上真知府,当地百姓跟往年一对比,竟反过来称赞他的贤廉。

故事很短,却被口口相传,编入各种杂记之中,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只见刘城隍惊慌的目光里,

陈易咧开嘴,似在笑:“我这官做得,比真城隍还好咧。”

似是惊骇于此人胆大包天,殷听雪小心抬眼,见刘城隍默然良久。

半晌后,后者一拍大腿道:“玩笑!同僚这玩笑开大了。”

“此话怎讲?”

“城隍乃一地阴官之首,想要上任,谁不知要有告身文书,这阳间朝廷的告身文书都极难伪造,我地府的文书更甚千倍。”刘城隍摇摇头,叹道:“也罢,想来同僚身上有我不该问的东西,便不再过问了。”

“哈哈,实不相瞒,我这一回是要往龙虎山走一遭,听说南面白莲闹得厉害,连龙虎山也深受其害。”陈易推了推背上剑匣,“我此行…受命往龙虎山送剑。”

“龙虎山……”刘城隍琢磨着这三个字,瞥了陈易一眼,脸色略有变化,欲言又止。

“城隍有话但说无妨。”

“…也没什么话,只是听闻龙虎山如今汇聚四方英雄豪杰,不知同僚又是哪路英雄?”刘城隍慢腾腾地问。

拐弯抹角,还是在打听他的来历。

殷听雪添茶后,陈易举碗而问:“我还是得先问问城隍,你们向阎王殿请援,怎么就没请到人?”

阴曹地府的路,陈易走过,不仅走过,还很熟悉。

地上一日,地下一年,即便阴曹地府的道路崎岖蜿蜒,绝非阳间可比,而且地府广阔更甚于地上,哪怕如此,那花船停在这县城起码三日,哪里来请不到的人的道理?

刘城隍沉吟着,缓缓道:“本已及时请援,只是路上突遇狂贼,耽搁了下来。”

“谁?”

“同僚不必多问,昨夜事了,此人已押往阎王殿,听凭阎王爷处置了。”

………………………

“赶紧押走,路上不要耽搁。”

“城隍爷怎么这么着急?”

“碰到了个来历不明的道士,不知哪来的活人阴官,本官还以为是那边的人,上去打探了一番,没想到这人狡猾谨慎,半点狐狸尾巴不漏……”

“可这也太急了,只怕路上准备不当,让这等强人跑了。”

“本官不管,反正此人绝不能留,跑也让他在别处跑去。”

刘城隍冷哼一声,抬手挥袖。

与那活人阴官见过一面后,刘正细细琢磨好一阵子,方才明白自己太过草木皆兵,竟现身试探他的来历,如今再一回想,最好的法子,就是从头到尾都不现身,想来他一走,自然而然就忽视掉城隍庙的存在。

只是如今后悔也于事无补,唯有即使把那烫手山芋送走,以免夜长梦多。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带本官过去?”刘城隍见夜游神仍旧不动,抬头吼了一声。

夜游神赶紧在前面领路而去。

浓浓夜色中,只见两抹黑影晃过,快步转过巷子,无影无踪,凡人见了只觉是眼花了,待刘城隍停下之时,已来到一处院落内。

“如何了?”刘城隍问夜游神道。

夜游神摇摇头道:“他脾气比鬼都倔,好言不听,上了点刑,可这骨头忒硬了,还是没法子。”

“不用管了,把他赶紧送走,送到阎王那里就不归我们管了,一路上若有人拦截,格杀勿论。”

说着,刘城隍顿了顿,朝院落深处望了一眼。

漆黑如墨的夜色里,铁索沉重冰凉,响起窸窸窣窣的细微声音,像是觉察到城隍看来,随即一颗头颅缓缓抬起,陡然睁开了双刀眼,忿怒凶狠得叫鬼也直打寒颤。

纵遭了折磨,精疲力竭,那里头的人仍体魄雄武,不见半点颓唐之色。

刘城隍赶忙避开视线,道:“赶紧收拾东西,送上马车。”

不消多时,马车已经备好,鬼差们驮着笼子运上马车,乌漆嘛黑的布子盖了上去,刘城隍坐到车夫位子,虚指一点,马匹眼上蒙上黑雾,无需缰绳便自行转出了院子。

整条巷子空旷孤寂,几无人声,走到大街上,远远能见巡夜的差役,却只见他们自两侧而行,仿佛没看到般绕了开去。

马车安安稳稳地走过大街,来到城门底下。刘城隍暗暗松了口气。

终于是要把这烫手山芋送走了。

呼。

忽然一道阴风吹拂脖颈,刘城隍还没来得及回头一看,就见拉车的黑马头顶开了个血洞,四肢垮下,伏倒在地。

他正欲起身,却猛地一屁股坐下,眼前城门处,有一人提灯而来。

“同僚…你怎么到这来了……”刘城隍嗓音带着低颤。

“这不琢磨着给城隍爷送行嘛。”

陈易缓缓上前,夜游神以及一众城隍皂丁皆汗毛倒竖,竟一时难以生起反抗的念头,只见那人手已伸出,往上一揭开。

灯火兀然照来,那狠气十足的脸庞不退不避,反倒直面迎去。

陈易仔细一辩,

原来是那之前有一面之缘的贺泰雄。

“你不怕?”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