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良辰已然回到主座,捡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即笑道:“曹大人何必动怒,玩笑而已,我自罚一杯。”
曹吉祥正色道:“请国舅屏退左右。”
万良辰挥挥手,歌姬乐师纷纷起身退下,片刻之后,偌大的厅中便只剩三人。
曹吉祥指了指黑袍男人向万良辰问道:“未请教国舅此人是?”
万良辰摆摆手,指了指主座右侧的空位说道:“曹公公稍安勿躁,等人齐了再说不迟。”
曹吉祥皱眉道:“还有人?”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道声音:“锦衣卫禄杲求见国舅爷。”
万良辰笑道:“说曹操曹操到。”
曹吉祥心中五味杂陈,严格说来,禄杲算是他的门生,石亨死后,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禄杲却得到皇帝青睐,如此一来,此消彼长,便很难再说谁依靠谁。
青出于蓝,本不是稀奇事,曹吉祥久经宦海,对此也并无太大芥蒂,只是被当初的门生瞧见这番落魄模样,多少令他有些难堪。
万良辰对曹公公的表情非常满意,如今厅中只剩四人,待曹、禄二人落座后,他便洋洋得意道:“在座都不是外人,如今东厂和锦衣卫主事俱在德王之手,何愁不成事?”
曹吉祥厌恶极了万良辰这副洋洋自得的样子,眼见稀里糊涂就要被对方纳入麾下,忙开口打断道:“咱家可没说要投靠德王,锦衣卫中也有张显宗与禄杲分庭抗礼,国舅此言未免自负了些。”
禄杲附和道:“近日来在下复盘青州之事,断定长公主身边必定有一名绝顶高手,若不早做防范,恐怕后患无穷。”
万良辰指了指黑袍男人说道:“若说武功,此人天下第一。”
曹吉祥追问道:“阁下是?”
那黑袍男人并不做声,万良辰得意道:“瑶族大祭司。”
曹吉祥大惊,拍桌厉声道:“你疯了?竟与瑶族勾结!这是京城,一旦事发,万贵妃也保不了你!”
万良辰冷笑一声说道:“内官外臣勾结便不是死罪了?当初公公迎圣上归位,冒的不是杀头的险?”
曹吉祥起身,急切辩解道:“那不同,瑶族惯用巫术,难以把控,一旦在京城惹下祸端,便是大灾难!”
万良辰道:“成王败寇罢了,将来德王荣登大宝,谁还会在乎当初使了什么手段,若得不到皇位,这条船上的人又能安稳多久?曹公公年纪大了,胆子却越发小了。”
曹吉祥看了看那瑶族大祭司,黑袍黑帽裹住了他全身,既看不清身形,更看不清容貌,那帽子里黑洞洞的一片,仿佛一张吃人的血盆大口,良久,他颓然坐回座位,口中喃喃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禄杲侧身,盯着大祭司幽幽问道:“武学之道,玄之又玄,阁下自诩天下第一,未免自负了些。”
大祭司并不回答,只缓缓抬起右手,将戴着铁手套的食指向上勾了勾。
禄杲没有丝毫迟疑,左手轻拍地面令身体横空,跃过身前木桌踢向对方。他是极品高手,放眼整个京城,能出其右者不过寥寥数人,这一脚横空侧踢威力极大,迅猛刚硬,疾势略过,拂起一片风尘。
锦衣卫的规矩是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绝不留余力,面对瑶族这种神秘诡异的对手,更是如此。
大祭司从容起身,后撤半步侧身应敌,待对方脚尖只有一步之遥时猛然伸出左手,以掌接腿。
这是内力的纯粹试探,没有多余的招式,没有花哨的兵器,“砰”的一声,腿掌相接,铁手套被震得哗哗作响。
一阵酸麻传遍全身,禄杲脑中一片空白,耳边尖锐的嗡鸣声仿佛要刺穿一切,冲势骤停,一瞬间五脏六腑都被挤在丹田处,令他一阵反胃。
四肢尚未做出反应,却见大祭司侧身向前半步,右掌顺势推出,禄杲双目圆睁,看着那玄铁手套轻轻拍在自己胸口,随即便飞了出去。
万良辰斜坐在主座之后,一边看着厅中形势一边观察曹吉祥的反应,待禄杲滚落在地,方才起身对大祭司笑道:“切磋而已,大祭司不必如此。”
禄杲勉强坐起,只觉嗓中腥热干痒,随即喷出一口鲜血,他已经许久未曾如此狼狈,不禁有些恼怒,正要强撑着起身,却听大祭司冷冷道:“我劝你不要乱动,若伤了经脉,神仙难医。”
万良辰脸上笑意渐浓,嘴上却佯装嗔怪道:“大祭司手重了。”
厅中一片安静,良久以后,曹吉祥打破沉默道:“既如此,咱家倒可以与国舅爷通力合作。”
万良辰摇摇头,端起酒杯说道:“不是合作,是归附。”
曹吉祥敷衍道:“并无不同。”
万良辰收起笑容,满脸阴鸷道:“我要曹党党羽的全部名单。”
曹吉祥大惊,转而怒道:“国舅欺人太甚!”
万良辰哈哈大笑,指着地上的禄杲说道:“你会想通的,禄杲曾是公公门生,今夜恐怕要劳烦公公送这旧日门生回府了。”
曹吉祥羞怒交加,拂袖而去,万良辰喊道:“公公将马车停在中门,我命下人抬禄杲出去。”